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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季桃花開

十六 梅香出嫁

又是一季桃花開 彷徨客 3415 2019-11-26 18:00:09

  梅香的父母害怕夜長夢多,出了事,拿什么還朱來福家的錢。

  朱來福也想早一點兒抱上孫子,他早就想辦事兒了,只是梅香一直不答應(yīng),既然梅香的父母稍話過來,這事兒肯定就好辦多了。

  于是,可憐的媒人來來往往不停的穿梭在李家村與桃花村只間,說的口干舌燥,跑的鞋底子都磨破了幾雙。終于,經(jīng)過媒人的軟磨硬泡,梅香無奈的答應(yīng)了,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何必跑斷了媒人的腿。

  只是梅香一定要等到桃花盛開的時候,于是雙方約定將日子定在了農(nóng)歷三月二十九。

  那一天,谷雨剛過,滿山的桃花已經(jīng)開遍,那顆火紅的老桃樹在初升的太陽的映照下越發(fā)顯得格外的鮮艷。

  早晨,朱來福家張燈結(jié)彩,大門,堂門,窗戶上都貼滿了紅紅的對聯(lián),堂屋的門框上還掛著幾尺叫做門紅的紅布,預(yù)示著喜慶,紅紅火火的意思。

  鼓樂手們一大早就已經(jīng)過來了。從來就沒看起過這些鼓樂手的朱來福今天將他們請上了桌,熱騰騰,金燦燦的油糕,一鍋可以看見肉的大燴菜,管飽,只為了喜慶的響動聲更大一些。

  院門外,一輛三套馬車也已經(jīng)披紅掛彩。車倌專門挑了三匹棗紅色的馬,每一匹馬的脖子上都扎著紅布條,眉心中央都帶著一朵紅布扎成的大紅花,連車倌的鞭子上都挽著一條紅布條。

  吃過早飯,娶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fā)了。一路上吃飽喝足的鼓樂手們拿出了幾倍于平時的力氣,鼓著鼓鼓的腮幫子,搖頭晃腦的沒命的吹,生怕對不起人家的那頓好飯。

  今天可真是個好天氣,蔚藍的天空,萬里無云,天上只有一面像金色的鏡子一樣的大太陽,它張開著暖洋洋的笑臉看著地上的一切,因著這張笑臉,地上的一切也都一天天的舒張明朗起來。

  今天,一簇簇山花裝點著喜慶,尤其是那顆老桃樹,更是伸著窈窕的枝蔓將滿樹的花骨朵都抖摟開了,那叫一個妖艷。

  今天是梅香出嫁的日子,在當(dāng)?shù)赜幸粋€這樣的風(fēng)俗,今天的天氣是新娘子的脾氣,天氣好,新娘子的脾氣就好,于是無私的太陽公公在今天捧出了新年以來最可愛的笑臉。

  郭占金痛苦的蒙著被子不愿意起床,自從知道梅香出嫁的日子定了以后的這些日子以來,郭占金常常在被窩里偷偷的哭泣,他甚至一遍一遍的捫心自問,自己是錯了嗎?

  如今,最心愛的女人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他好懷疑自己瞻前顧后的是為了梅香好呢,還是害了梅香呢。

  這究竟是對還是錯,問誰?誰也想不明白。

  老舅早就看出來了他的心事,掀起他的被子笑著說:“別想了,你完全有機會讓朱貴做個王八,是你自己放棄了,可憐了梅香一朵鮮花就要被豬拱了?!?p>  郭占金將頭枕在胳膊上不解的問:“我做錯了嗎?我是為了梅香好?!?p>  “你讓她嫁給了她不喜歡的朱貴,是為了她好?”

  “可我要是那樣做,梅香以后會抬不起頭的,那是一輩子的事兒,不能。”

  “你要是真那樣了,她可能就不用嫁給朱貴了,是你光有桿子,沒有膽子。那你就別難受了,起來走吧,一起去看朱貴娶媳婦兒”老舅故意逗郭占金。

  郭占金將臉埋在被子里,不愿意搭理老舅。其實老舅悄悄的給他出過這個餿主意,可是,郭占金自己知道,家里連半個大子兒都拿不出來,不是也害了人家了嗎。

  這時坐在一旁抽煙的姥爺一邊磕著煙灰,一邊不緊不慢的說:“是你的,走到天邊都是你的,不是你的,守在身邊也不是你的?!?p>  郭占金聽著姥爺?shù)脑?,呆呆的望著屋頂上黑亮黑亮的房梁,就像聽到了某種佛語神言一樣,立刻頓悟了,這就是命。

  命運對郭占金真是太無情了,上輩子究竟做下了什么虐,這輩子要受這么多的罪。

  剛出生沒幾個月,親生的父親就去世了。為了兩個兒子活命,也為了自己的生活,母親帶著他和哥哥嫁給了現(xiàn)在的繼父。繼父不愿意和吃奶的郭占金分享一個女人,十分的嫌棄。母親怕孩子受苛待,只好將幾個月大的他丟給了姥姥,白天過來看看,喂幾口奶,晚上都是和老舅一起跟著姥姥睡,餓了就吃姥姥的奶。在他的情感記錄中,姥姥才更像他的媽媽。

  稍微大一些的時候,姥爺擔(dān)心不在一起生活繼父將來不會對孩子負責(zé),才硬生生的將他趕回了家。

  他非常清楚的記得,媽媽拉著他的胳膊,他撅著屁股就是不肯走。媽媽生氣的脫下鞋底在屁股上使勁兒的抽打。他哭著喊姥姥,姥爺,他看見姥爺在老舅的屁股上踢了一腳,頭也不回的進院子里了。

  第一次和繼父睡在一條炕上,他睡在離繼父最遠的地方,一個晚上都沒敢把臉掉過去,而且在半夜里還聽到繼父埋怨母親沒把他送人的事。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他悄悄的穿上衣服,就又跑回了姥爺家。

  姥爺家的門還插著。他趴在外面的窗臺上,抓著窗格子,哐哐哐的邊拍,邊喊‘姥姥,姥爺開門。’姥爺披著衣服,光著腳將他帶進門。姥姥抱著他好一通心疼,就連老舅都跟著哇哇的哭了起來,還勸姥爺不要讓占金再回去了,姥爺說:‘你們還小的了,不懂?!?p>  可是即使回去了,他還是經(jīng)常往姥爺家跑,因為他從心里非常害怕看見那個黑森森的像被煙熏一樣了的腦袋。

  就這樣磕磕絆絆的長大,什么也別想了,這都是命,你就是這樣的命。

  桃花村熱鬧極了。隊長家的兒子娶媳婦兒,只要是沾著點兒邊兒的親戚都去送禮了。他們聚集在朱來福家的院墻外,一邊曬著太陽,拉著閑話,一邊等著娶親的車隊回來,看個熱鬧,似乎在這時,大家都可以沾著一點喜氣,說不定借著這點兒喜氣哪天也可以娶個媳婦兒。

  朱貴應(yīng)該是今天最高興的人了。

  一大早就被三個姐姐拉著,摁著,給頭發(fā)修了修邊兒,給臉上的絨毛刮得干干凈凈的,給穿上新衣服,努力的想把她們的大寶貝打扮的像個新郎官。

  新作的條絨布鞋,一身嶄新的藍毛嗶嘰衣服,褲縫壓得筆直,只是筆直的褲縫隨著朱貴的腿都向里彎了回來。中式的上衣領(lǐng)口大了些,顯得朱貴細細的脖子在寬大的領(lǐng)口里不住的晃悠。

  從一早起來那張嘴就樂的沒合上過,還不時的被三個姐姐逗得小臉一會兒一會兒的發(fā)紅??墒?,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有些緊張的一會兒一會兒的就想去廁所,自己在心里不住的罵自己:真沒出息。

  老舅去看熱鬧去了,郭占金起來胡亂吃了口早飯,就帶著他的二胡無比痛苦的來到了老桃樹下。

  那是他和梅香約會的老地方。

  老桃樹依然是那顆老桃樹,火紅的桃花依然火紅的開著,可老桃樹下再也見不到梅香的影子了。那曾經(jīng)甜蜜的一幀幀,一幕幕像幻燈片一樣不斷地出現(xiàn)在自己的腦海,眼前。

  梅香,梅香,郭占金喃喃的呼喚著,他輕輕的撫摸著梅香經(jīng)常坐著的桃樹根,鼻子酸酸的,眼淚像滾落的珠子一樣撲簌簌落下。這份愛太過無奈,無奈的竟使一個二十來歲的大男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無能為力的痛。

  一陣清風(fēng)吹過,搖曳的桃枝在風(fēng)中顫動,枝丫沙沙作響,粉紅色嬌艷的花瓣漫天飛舞,凋零在風(fēng)中,跌落在樹下的牛糞上,完全的顛覆了片片桃花一生芬芳的美夢。

  郭占金有些心痛,他親愛的梅香何嘗不似這美麗的桃花也即將跌落在牛糞上,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他輕輕的彎腰拾起跌落在的牛糞上的花瓣,輕輕一吹,花瓣在空中不住的打著轉(zhuǎn),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的隨風(fēng)去了。

  郭占金輕輕的嘆著氣,因為她只能挽救一片花瓣,卻奈何不了即將插在‘牛糞’上的梅香。

  凄婉的二胡聲穿越晴空,伴著他痛到窒息的眼淚訴說著他滴血的心聲,哦,一聲聲千回百轉(zhuǎn),一曲曲愁怨幽咽,那簌簌落下的花瓣都含著淚水從他的身邊輕輕飛過,一圈又一圈,似乎對他說:放棄吧,命運有幾個人能爭的過。

  遠處三套馬車威風(fēng)凜凜的駛來。馬車上坐著的新娘,她穿著紅紅的嫁衣,圍著紅紅的棉被,面朝老桃樹深情凝望,紅腫的眼睛再一次盈滿了癡情的眼淚,看見了,他在,就知道他一定會在,這是他們無聲的約會。

  親愛的占金哥,再見,以后沒臉再見你了。

  馬車過去了,聒噪的嗩吶聲不絕于耳,在郭占金聽來,喜慶的樂曲愣是被嗩吶吹出了哀傷的嗚咽,烏拉烏拉的好像是在哭訴著:不要啊,不要啊。

  郭占金望著遠去的馬車匆匆駛過,只留下一路飛揚的塵土,他拼命的擊打著老桃樹的樹干,放聲大哭,完了,一切都完了。

  這輩子就這樣讓愛從軟弱的指間劃過,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女人做別人的老婆,卻無能為力。他恨啊,他恨這個不公道的世界,他恨自己的命運為什么是這樣,這究竟是為什么呀。他閉著眼睛拼命的砸著自己的腦袋,突然在他的眼前模模糊糊的飄著兩個字‘命運’,它們扭曲的面孔一會兒拉長,一會兒又折疊在一起,但,不管怎么變,他還是看清楚了。

  可惡,我就不信了。

  透過老桃樹的枝干他望向天空,那里蔚藍一片,梅香的天,真的像梅香一樣干凈清澈,只是……。

  這時兩只烏鴉從枝頭撲棱棱飛起,打落了一地的花瓣,傷心的花瓣落下了滿地的血紅色,這奪目的血紅宛如郭占金被生生撕裂了的愛,汩,汩的淌著殷紅的血,流的滿地都是,再也無法收拾起來。

  就這樣,在那個花紅柳綠的季節(jié),在那個桃花盛開的春天,梅香出嫁了。

  郭占金合上記憶的扉頁,裹了裹上衣,小心翼翼的往回走,路上的積水真不少,一個不小心就吧唧,吧唧的進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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