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蒼庇佑
廂房里,黎惑和鼠精正在用早膳,見時依推門進來,鼠精遞過去準備好的雞絲粥,特地晾涼了等她回來的。黎惑氣色不錯,看樣子傷勢恢復得很好。
“大人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都說了些什么,為何方才一陣吵鬧聲?”
“也沒什么,縣令撿到幾片莽鱗,想從中找尋線索?!鳖D了頓,又說:“我懷疑那是一只開了第三眼的森莽?!?p> “?。俊崩鲜蟠篌@失色,會不會就是那個東西?“大人,你別是故意嚇我,怎么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傳說三眼森莽妖能龐大,第三眼更能奪人魂識,攝人功體,若是不幸遇上了,只有淪為蛇丹內(nèi)的殘魂這一個下場。
“事情尚未有定論,急也急不來?!?p> 并不是她不著急,而是因為方才那名女子聲稱自己有辦法解決,想必她已經(jīng)掌握了關(guān)鍵,此時貿(mào)然插手可能會打亂她的計劃,導致全盤皆輸。
“小老鼠,你去幫我盯著一個人。”隨后吩咐了他一些事情,鼠精一一記下,不一會就離開了。
“時依?!币恢卑察o吃飯的黎惑冷不丁開口,時依應了一聲,“今日可否陪我回一趟棲遲居?”
天街小雨淅淅瀝瀝,時依和黎惑各執(zhí)油紙傘并肩走著。眼下正是準備春耕的時節(jié),城畔有百姓披著蓑衣往來忙碌,不時駐足觀望。
踏著春景,兩人一路無言。不知是不是因為黎惑太顯眼的緣故,今日所受的關(guān)注似乎比平常更多些。
“姑娘!留步!”忽聞背后有人喊道,扭頭一看,一位略顯豐腴的大嬸三步并作兩步地追了上來,滿面微笑的將手中的粗麻布包袱遞給她。
時依一臉茫然,她并不記得與這位大嬸有過交集:“這是……”難不成她憑借連日來的努力終于有了追捧者?
還不等大嬸回答,從她背后的柴門中追出來一男一女兩個人影:“娘!”定睛一看,原來是先前從貓猴妖手上救下的方知,后面還跟著一名女子,兩人一前一后的小跑跟過來。
“時依姑娘,是我娘太冒失了,還請見諒!”說著拉過身后的女子,“這是我小妹,她也一直很想見一見你?!?p> 那姑娘原本就一副羞答答的模樣,見到黎惑,臉瞬間紅到脖子根,嬌嬌的說了聲:“多謝姑娘救下兄長性命!”便再也不敢抬起頭來。
“哈!無妨?!币娝麚Q了身行頭,一身粗衣打扮,又問道:“難怪我說這幾日見不到你,原來你已經(jīng)離開了,你不做除妖師了嗎?”
方知略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我自知能力不足,便不做那行當了?!闭f著又再將手里的包袱遞給她:“先前想找你道謝,總不得空,方才正在院子里頭修竹篾,一抬頭竟看見你路過門口,就趕緊追出來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些是我娘年前制的臘肉,還有一些銀兩,望姑娘不要嫌棄?!?p> 時依婉拒道:“賞銀縣令大人已經(jīng)給過,我只救了一人,豈能收兩份錢?世道不易,你尚有家人要照顧,這筆銀錢你就自己留著,以備不時之需?!?p> 見她不收贈禮,方大娘拉著她的手千言萬謝,一個勁地贊她好,眼神卻一直飄向一旁的黎惑,越看越覺得俊俏,忍不住問道:“時依姑娘,旁邊這位公子是你的……”
“他是我的……徒弟!”
她原本想說朋友,但朋友交情分深淺,顯得不夠親,趁此機會,占他個便宜!
她自認為并無不妥,黎惑也只是垂眸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聽到“徒弟”兩字,方知眼神一亮:“姑娘竟收徒弟!那我……”他抬頭看了看黎惑,眼神瞬間又黯淡下去,“罷了,觀公子之相貌、氣度便知不俗,實非我所能比?!?p> “我并非可造之材?!鄙砗罄杌蟮_口。
原先以為他是冷傲的,不愛搭理人的,但幾日相處下來才發(fā)現(xiàn),他其實是個很有修養(yǎng)之人,幾乎有問必答,很少給人使臉色;不做聲只是因為話題無關(guān),一旦說起來頭頭是道,沒理的也給他說成有理的。
“公子謙虛了?!?p> “就是!就是!我看公子正當年輕,不知年方幾何?家在何方?可曾婚配?”
“嗯?”時依扭頭看看黎惑,神色如常,又看看方知身后嬌羞的姑娘,她就是再傻也得聽得出來,人家這是給女兒挑夫婿呢,他果然被人惦記了。
幸虧方知及時打斷:“娘!您都想到哪里去了?!闭f罷又想叫時依到家中吃頓飯,她再三推脫,才告別了方知一家人。
路上有些泥濘,黎惑卻走得格外悠然,一雙鞋子干干凈凈。幽深的樹林在雨霧中更為陰寒,看他穿得單薄,時依忍不住關(guān)懷道:“冷不冷?!?p> “無妨?!?p> 話音剛落,忽然迎面一陣寒風掃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林子里窸窸窣窣的,不對!是有什么東西過來了。
黎惑也察覺,立即往她身后靠了靠。
他一定是知道她腹誹他是空心花瓶,不然為何表現(xiàn)得如此貼合,好維持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無奈嘆了口氣,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黎惑啊,你究竟是如何在這片林子里安然度過這么久的?”
他略微思索:“全靠上蒼庇佑,不過,現(xiàn)在就需要仰仗你了?!?p> “你又不是全然手無縛雞之力!”
“可我有傷在身,尚需恢復,不適合動武?!?p> 真是賴皮!時依無奈搖頭,罷了罷了,誰讓她有這般強的實力,再說也收了人家的錢,這個人倒是將她的脾氣拿捏得很準,老實說她還挺享受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想了想,她在狼牙劍身涂了點血,交到他手上:“拿著,以防萬一?!?p> 天邊一道驚雷,天色霎時變得昏黑,時依目光緊鎖前方,只見樹影幢幢處,一大群游魂緩緩走來。
眼下臨近清明,碰到死魂過境也并不稀奇,想到黎惑膽小,時依收了自己的傘站到他身邊,輕聲道:“別怕,跟在我身后,不會有事?!?p> 這些死魂一步三蕩,極力想模仿人走路,卻輕飄飄腳不沾地,走得甚是緩慢。傘下兩人靜默站著,施了術(shù)群鬼看不見他們,但腐朽的鬼氣四漫,是時依最不喜歡的味道,所幸挨著黎惑,一股幽香竄入她鼻中,瞬間覺得神清氣爽了不少。
忽然,幾個人影搖搖晃晃的朝他們走來。仔細看,不對!那不是鬼,分明就是人!死魂過境之下,哪里會有生人,就算有多半也會被鬼氣抽魂離體。眼下,那個“人”全然一副喝醉酒的模樣,走路東倒西歪,面上神情卻淡定得反常,直勾勾盯著黎惑看。
分明是有什么東西在支配著這具身體。
出于本能的警覺,她握緊了手中的引霄落。
忽然,猛然想起什么,時依疾聲道:“別看他的眼睛!”
但已經(jīng)來不及,只見那人瞳孔驟變,由圓轉(zhuǎn)細,面上覆上一層鬼魅的笑,兩顆獠牙露出來——它在施展惑術(shù)!
這類東西最是喜歡攻擊意志薄弱之人,越是驚慌失措六神無主,越容易侵犯神識,從而奪得對方的靈魄,強大自身。黎惑先前露怯,最是容易成為它的目標。
在事情惡化之前,時依趕緊捻訣,準備將那東西焚燒。還未出手,卻見黎惑唇角勾了勾,那東西立即“?。 钡貞K叫一聲,捂住雙眼痛苦倒地,扭個不停,一同倒下了還有幾個同伴,掙扎幾下,黑煙離體,再無生氣。
“嗯,他的眼睛確實有古怪?!崩杌筠D(zhuǎn)向她,看上去并無異樣。
時依瞪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東西:“你沒事?”
“家父生前教過一些防御之術(shù),面對它尚有能力自保?!?p> 對對對,他不說她都不記得,好歹他的父親也是位高人,教出來的兒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正想著,只見黎惑揮劍刺破地上的尸體,一條花蛇自胸腔爬了出來,被他一劍斬斷。不難猜測,花蛇寄生在人身上,通過吸取宿主的養(yǎng)分而生,也能通過惑術(shù)攝取活人魂魄不斷壯大,難怪能混跡在鬼群里面。
蛇乃卵生,每次可產(chǎn)下數(shù)十枚卵,化了妖的大蛇的繁殖能力更勝于此,曾有人在一個妖蛇洞內(nèi)發(fā)現(xiàn)整個洞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蛇卵,若是不能及時鏟除,危害肯定不小。
觀其形貌,被寄體的人都死去不久,想必這些小蛇也是才孵化出來,所以學不會人走路。她記得鼠精說過,失蹤的那六名書生皆是被吸干血液而死,并不是被花蛇寄體,那他們出現(xiàn)在這里又是否與城中所發(fā)生的怪事有關(guān)?
……
雨還在下,而死魂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白甙??!崩杌髮⑺木w拉回,撐著傘望了眼天色,已經(jīng)恢復如常,“再穿不上衣服,明日我就要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