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長安一片白

第十二章:相見時難別亦難

長安一片白 文三木 3267 2019-11-07 08:30:00

  花小期這一生短短歲月,時至今日,能有此造化,便已是福分,哪還能再去奢求旁的,人這一輩子,能遇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已是難得,哪還能再求個兩廂情愿。

  如若,他這一生沒有遇到過席以歌這個人,短短一輩子都在宅里安安分分過了,與她而言,那才是人生憾事。

  “府里剩余的幾個下人,昨日也都放回去了,如今宅子被封了,東西大都充了公,發(fā)了遣散費后,各自也都回鄉(xiāng)去了?!爆F(xiàn)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將這些消息告訴他,他性子孤傲,不愿拖累任何人,她是知道的。

  看著眼前越發(fā)消瘦的女子,席以歌突然就想起了,那日長安街頭拿著冰糖葫蘆的小丫頭,一臉的憨厚可愛,再同眼前的人折疊在一起,心里只會越發(fā)的愧疚。

  “小期,我說段故事給你聽罷?”有些事,終歸是要戳破的,,便是再難開口,那也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那時,洛陽的牡丹正是絢爛的時節(jié),好看的猶如戲文里的翩翩公子,在暗香浮動的小巷處邂逅了紅粉伊人,自此情愫暗生,你來我往便私定了終生,本以為就此共度一生。

  說好了非君不嫁的,誰曾想家中老父糊涂,一口應(yīng)下了他人的求親,她想過一走了之,可終究還是舍不下父女之情,一對璧人自此勞燕分飛。

  人算終究不如天算,她以為這一生就該如此了,縱有不甘又能如何,誰曾想,轉(zhuǎn)嫁之戶竟同心上人是世交之家,他父親念及昔日情分,為了不節(jié)外生枝,竟是謊稱他已另娶了她人,一時間各種心緒一擁而上,她性子剛烈,當(dāng)即就便尋了短見。

  最后,那位公子到底還是娶了旁人,就像這時間的所有嫁娶一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巧不巧,那姑娘正是竟心上人轉(zhuǎn)嫁之戶的小姐。

  好一個人生如戲,到頭來,到底是誰虧欠了誰的情,誰又來向誰討債?

  “不曾想,她心心念念的人竟是你?!迸R走前,她如是道,而他也瞧見了那雙眼里死灰一般寂靜,那時候他想,她還年輕,而他,卻是命不久矣,她該有她自己的以后。

  花小期走了許久之后,望著她的背影,席以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起立轉(zhuǎn)身后,只見那一抹從窗戶傾瀉而下的光,晃的眼睛生疼。

  走出牢獄之后,花小期站姿馬車前,抬眼便瞧見不遠處的那顆綴上新綠的梨樹,她想,今年的梨花該是開的很好,可這大好的春光,也撫不平的心中的郁悶,一瞬間似有什么東西翻涌而上,只見眼前光亮瞬時就暗了。

  “小姐,小姐……”只聽得耳畔傳來誰的聲音,一聲塞過一聲的急切,恍惚間又似天邊一般遙遠,再后來,便什么也聽不見了,只剩下滿世界的孤寂。

  “哥,別告訴爹爹了,興許過幾日就好了,免得叫他擔(dān)心?!蹦侨蘸螅倚〗愕难劬κ菑貜氐椎椎目床灰娏?,她自己雖未提過,可誰都看得到,那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只怕是熬到頭了。

  每每此時,花辭看著自家小妹,心里跟插了幾把刀子似的難受。

  “好?!彼念^應(yīng)道,喉嚨像是咽了一團火,哽咽的難受,“過幾天就沒事了。”不知是對她說,還是對自己說。

  花小期聞言寬慰道:“自小我就知道,這身子是活不過長久的,這么些年,早就看透了,也沒什么放不下的了?!?p>  是啊,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好的壞的,她都一一嘗過了,比旁人的幾十年還要熱鬧哩。

  半月后,席以歌的審判的公文下來了,說是圣上體恤席家單脈,免其牢獄之災(zāi),罰其家產(chǎn)充公,終其一生不得入仕。

  聽說,原本是要發(fā)配邊疆的,后來因著屈老侯爺求情,這才幸免于難,到最后,總也算是落了個自由之身。

  花小期聽后,一顆懸著心終于放了下來,這半月來,已經(jīng)能熟悉的在院子里走動了。

  只是,人日復(fù)一日的消瘦頹靡,時常一睡過去就是大半天,花辭遠遠的瞧著,不敢說破,只得心里暗自難受。

  后來又聽說,屈家的小侯爺當(dāng)眾退了婚,太傅的千金性子剛烈,當(dāng)晚就割了腕,好在發(fā)現(xiàn)的早,這才救了過來,自此,兩家的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大伙兒聽了都要忍不住感慨上一句,好好的親事,這么就退了呢,能娶上太傅家的千金,屈家的那位繡花枕頭夢里都該笑醒了才是,怎么退了呢。

  是啊,怎么就退了呢……

  花小期聽了笑著打趣:“若是我這境地,是不是得要三尺白綾才能了?!毙睦飬s浮現(xiàn)起那晚失魂落魄的屈小侯爺,坐在燕子回樓的墻角下,跟失了魂似的。

  沒過幾日,又聽說,燕子回樓里的當(dāng)紅花旦君莫問不見了,一時間,燕子回樓同候府里的人都出動了,將長安城里外都翻了兩翻,硬是連根頭發(fā)絲都沒找到,跟人間蒸發(fā)了似的。

  后來,只聽說那位風(fēng)流浪蕩的屈小侯爺,不知何故,只一夕之間就變了個人一樣,發(fā)奮圖強起來頗有老侯爺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

  眼下正逢北方匈奴擾境,屈小侯爺聽罷一言不發(fā),第二日早早就跪在殿外請命上陣,披甲執(zhí)戟武守衛(wèi)疆土,皇聽罷大悅,當(dāng)即封了副將。

  屈小侯爺報國心切,連口水都沒喝,領(lǐng)了皇命拜別了父母后,當(dāng)即就往北方趕,平時不務(wù)正業(yè)的浪子,認(rèn)真起來,倒叫人刮目相看。

  城墻之上,望著幼子離去的背影,那位戎馬半生的屈老侯爺一夕之間,仿佛老了十歲一般。

  再打萬古樓跟前路過時,里頭的人說起那個屈家那個紈绔子弟時,都要頓上一會兒,再道句“王孫貴胄的事,咱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便了了。

  這人吶,一旦走到了最后的光景,就容易空生出許多感慨來,非得要做些什么才不覺得是糟蹋了光陰,打小不知迫了多少回,請了多少師傅,摔了多少琴,到最后還是什么也沒學(xué)到,如今到最后了,突然就想彌補起來。

  學(xué)琴是花小期晨時才起的意,剛過晌午時分,琴師就尋到了,為此還特意置了張好琴,剛吃過午飯,忍著困倦,在院子里等了好幾個時辰都沒見著人影,差人去問,才說,師傅臨時有事,要過幾日才能入府中來。

  時光易逝,轉(zhuǎn)眼間又是一場春意盎然,一大早起了床,人在屋子里都能嗅到外頭的青澀,于是趕緊叫來人問,可是院里的梨花開了?

  只說是剛長出花苞,還得過些日子才能開,隨即又說,前日里請的那位琴師已經(jīng)到了。

  這邊聽了正要出門去迎,人還沒踏出院子,就聽到丫頭恭恭敬敬對那方行禮“西先生”,想必這位西先生便是新來的琴師了,不知是個什么人,聽其腳步聲應(yīng)當(dāng)是個極為年輕的人,只是不知為何,對方許久許久都沒說話。

  “在下西柒,是新來的琴師?!甭曇艉茌p,輕的讓人輕而易舉的就能聯(lián)想到的是天上的云,山中的風(fēng),都說彈琴的人最是的儒雅淡泊,看來果真是不假。

  “真想看看先生什么模樣,只可惜我這雙眼睛沒用,瞧不見了?!辈辉醯木停牭竭@人的聲音,她就想起了長安的那個人,也是這般的淡泊寧靜,明明生在天地間,卻又將這整個天地都不放進心里一般。

  “在下相貌粗鄙,恐污了小姐的眼。”

  “先生言語之間的形神像,極了我的一位故人?!被业男〗忝寄繙\笑,回憶之余又生出些感慨來。

  “是么?小姐也像極了在下的一位故人?!贝猴L(fēng)拂過枝葉時,只聽得那位西先生如是道。

  自漳州而來的西先生話語極少,半日里三兩句話都是常有的事,就連授教方式也與旁人不同,花小期不過才學(xué)了兩天,便學(xué)不下去了,反倒更喜歡聽他彈,

  他也不說她,她想聽什么,他就彈給她聽,這般隨心所欲的師傅,只怕這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個來。

  后來,兩人也漸漸的熟了,閑暇之余,就一起坐在梨樹下話長。

  說起西市的戲樓里又新排了一出戲,人多的都擠到墻角跟了;東市最末那家包子鋪昨兒就關(guān)了,聽說老夫妻倆上個月剛得了孫子,要回家頤養(yǎng)天年了……

  又說起漳州那邊的地界上,也有這樣大片大片的梨花林子,每年開花的時節(jié),就跟下了三尺雪似的,再后來,就說到了長安……

  繁華如夢的長安,從不缺風(fēng)流名士,這家的侯爺,那家的世子,哪個不是風(fēng)流倜儻。

  便是先前那位席尚書家的公子,也生的一副好模樣,一手筆墨丹青更是難得,只須得往人家小姐紅轎前一站,還以為是畫里的人,只消一眼就再也忘不了,夢里都是那人的模樣。

  那顆鎖在春閨里的心,就這么動了。

  轉(zhuǎn)眼間,四月的光景已是去了泰半,繞是那位姓西的琴師從不缺席。

  但花家的小姐仍是連首像樣的曲子也沒學(xué)會,反倒是身子越發(fā)的不爭氣,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躺下了,就再也起不來了。

  “今晨起身院里就泛著一股子香味,可是院里的花開了?”雖然瞧不見,但她早就練就了一身本領(lǐng),只靠著自個兒也能靈巧的走出院子。

  有時候,花辭瞧見了,嘴上都要夸她兩句,只是心里卻越發(fā)的難受。

  好像那一步一步的踩下去的,就是那所剩不多的時日,每每多走一步,這日子就跟少一天似的,叫人看的心驚膽戰(zhàn),。

  “大多都開了。”透過潔白的林子里,遠遠的,只見走來一個清秀俊朗的人,懷中抱了一把古琴,看著眼前的盲眼小姐,眼里是止不住的愧疚。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