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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白

第四章:卻在燈火闌珊處

長安一片白 文三木 3336 2019-10-30 08:30:00

  之后,她去過許多次他們相遇的那條街上,卻再也沒有遇到過那人,有時回想起來,甚至都以為,是場自編自導的夢,一場湮滅在長安繁華里的美夢。

  可世事總是這樣無常,那些你以為一直都在的人,忽然有一天就不見了,那些你以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人,卻偏偏又出現(xiàn)在你眼前。

  那日,席尚書壽辰宴會上,燈火通天好不熱鬧,紛紛擾擾中她端著半杯竹葉青,一抬頭,就看到站在燈火輝映之下的那個人。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大抵,就是這樣罷。

  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是那個她一直惦念的人,竟和她咫尺天涯。

  早在還未抵達長安之前,她就知道是席尚書有位獨子,尤善丹青,便是如今,更是畫壇里的少有的能才,不曾想,他便是那人。

  是了,他叫席以歌,也姓席,她怎么就沒想到呢?

  這世間,許多人,許多事,不是你沒想到,而是你不敢想,因為你還未找到這世間有什么能配得上他。

  再回首時,只見那燈火闌珊處,有人一襲長袖青衫,一雙明亮的眼里映著所有的榮光,不深不淺的笑容落在人群里,一貫的客氣疏遠。

  繁華一隅處,也有人捧著半杯竹葉,酒剛入喉,就已辣的淚眼俱下,掩嘴強忍著咳嗽,反到越發(fā)難受,好在眾人都在忙著談笑風生,也沒人注意這邊的狼狽模樣。

  只見,那狼狽之人,又順手又給自己倒了半杯竹葉青。

  于是,一抬頭,一不小心,便又瞧見了那人,仍是不咸不淡的笑著,好似這萬千繁華中,誰也走不進他心里似的。

  那晚,燈火璀璨下,花小期捧著半杯竹葉青,就著兩行清淚一飲而下,喝過許多次的竹葉青,她只記得最甜的那一杯。

  后來,聽府里的人說,他不久前搬到了長安郊外的別苑里,現(xiàn)下,并不在府中,雖然每日下午都要回府看望席老爺子,卻剛好同花小期錯過了,所以,在尚書府里住了這么些天,她也從未沒見過他。

  自花尚書壽辰之后,就該是回洛陽了,可花老爺子竟是半字未提,仍舊同席尚書一如往常般的敘舊,隱隱只間,花小期也能感受的到,爹爹同席尚書之間,必定有些她不知道的事。

  花老爺子不提,她也不催,回洛陽的事就這樣被擱了下來。

  自打席尚書壽辰之后,花小期每日下午哪里也不去,只在席府等著那人。

  此后,兩人便也慢慢開始熟稔起來,雖然,大多時候都是花小期跟著跟在席以歌身后,但至少,他也會跟她說幾句話了,總不似先前那般冷漠,于花小期而言,便也就夠了。

  同席以歌一起,她走過深街小巷,吃過珍饈美味,看過眾生萬相,唯獨沒能找著百里初心間上的人。

  但她堅信,車水馬龍里,某一個回顧,那人正在某一處等著她,再同她說一說百里初的故事。

  那日,氣候涼爽,一陣風把云層都吹散了,只剩下一幕遙遠的蒼穹,站在無邊天際下,人都跟著渺小了許多。

  世人都道,游戈畫舫最不過春季,可總也有些人就喜歡尋個清雅寡淡的日子,一個人在水上飄著,吹吹水面的風,看看遠方的景,既不擁擠也不熱鬧,圖的就是那份清凈。

  那天風輕云淡,席以歌租了一只游船,孤零零的的飄在水面上,船頭的燈籠被風吹得四下凌亂,他就坐在船頭,衣角被風吹起一片又一片,好似要隨風而去似的。

  只見,他手里拿著一瓶白玉凈瓷的竹葉青,兌著徐徐清風,時不時的喝上一口,很是悠閑,喝著喝著,目光落在了遠處湖面上,籠罩在水面剛起的薄霧里,叫人看不真切。

  花小期坐在他身后的船艙里,抱著雙臂歪著腦袋,眼里全是那人的眉眼,襯著遠處的薄霧,活像是九天殿上的謫仙,不由得癡了。

  也許是那道目光太過癡狂了,正是凝神處,只見那人突然回了頭,于是忙不迭的避開,生怕對方看出了些什么來。

  低下頭時,一雙臉頰似火燒一般灼熱,想必是紅到耳根子去了,便越發(fā)不敢抬頭去看,就連目光在不經(jīng)意間觸到那片畫著翠竹的衣角時,心里也能激起一陣波濤洶涌。

  見那邊半晌沒有動靜,這才敢斜眼窺探,只見那人仍舊是先前的模樣,靜默不語。

  花小期想,他應當是沒放在心上,他那樣清冷出塵的人,又怎么會去在意旁的那些東西呢。

  席以歌清冷,花小期是一早就知道的,許多時候,他靜靜地看著遠方,她就在身后靜靜地看著他,一看就是許久。

  她雖不是個鬧騰的人,卻也不似席以歌這般的安靜,可如今,就那樣默默地看著,竟也不覺得難熬。

  她心里知道,他雖冷清,卻不是無情的。

  “山無棱,天地合……”就在兩人各懷心思的時候,一曲《上邪》從那水面的薄霧深處傳來,將兩人都吸引了去。

  不知是哪家姑娘,聲音竟似出谷黃鸝般好聽,也不知生的是個什么模樣?

  心下好奇正要起身去探時,誰知還未待她細看,那剛要破霧而出的烏篷竟又轉身去了深處,隱進了那邊的濃霧里,于是只得作罷,只是,烏蓬清唱之人,倒叫人分外好奇。

  遺憾之際,回頭卻見席以歌瞧著那烏蓬遠去的方向入了神,心道,莫不是也想見見那清歌泛湖的姑娘是個什么樣子,他這么個性子冷清的人,好似也瞧不上眼似的,今日倒是奇了,一個素未蒙面的姑娘倒叫他上了心。

  “以歌,你在想什么?”她喜歡喚他以歌,因她覺著好聽,便一直喚著,他也都由著她。

  “一個故人?!甭曇魤阂值挠行┑统粒S手將手上的竹葉青放置一旁,眼底卻是難得的清明。

  “故人?舊時戲文有言,說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以歌覺得可是此理?”

  “倒是這個理?!毕愿杩戳怂谎郏坪鯖]有想到這個整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竟有這樣的感悟。

  隨即起身向船尾的艄公走去,遠遠的只見其交談了幾句,隨即就見艄公將船往回劃去,抬頭只見天色越發(fā)黯淡了。

  遠遠的,還未靠近,便瞧見堤上四處火紅的燈籠,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就連水上也都置了幾艘劃船,格外引人注目。

  映著漫天燈火,回蕩在耳邊仍是循環(huán)有致的水聲,以及坐在船頭一言不發(fā)的人。

  “那場戲叫什么我倒是忘了,待下回你去了洛陽,我請你去聽?!毖粤T只見有人一雙眉眼已是笑成了月牙。

  嘩啦水聲中,只聽得一個“好”字,若不仔細聽,只怕都要淹沒在這水聲里了。

  她那廂繪聲繪色,到了他這廂一個字便打發(fā)了,難免叫人惱火,可一對上那人清冽的身影,再旺的火也瞬間就沒了影,分明比誰都清楚,他就是那樣的性子,可心底里,卻也還是忍不住奢望。

  “以歌,我們……可算是朋友?”暗淡天色下,花小期一雙水靈靈的眸子一眨再眨,臉上分明寫的是“你要說不是,我就哭給你看”的模樣。

  “算是?!笨粗请p真摯無比的眼睛,席以歌暗忍嘆了一口氣,哪有人像她這般,喜怒哀樂全寫在了面上,他便是個在清冷的性子,也不至于不近人情。

  花小期聞言自是歡喜的很,隨即起身坐到了他身旁,眉眼俱笑:“既是朋友,若幫朋友一個小忙,可謂情理之中?”

  “哦?”席以歌倒是有些好奇,一串糖葫蘆便能滿足的人,能有何大事需他幫忙。

  “幫我尋個人罷,這些時日我尋了許久都未曾尋到,你生長于長安,自是無比熟悉,定能尋到的?!?p>  “什么人?”

  聞言,花小期竟是搖了搖頭:“也未曾我見過他,也不知道他長的是個什么模樣,更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只知道他住在長安,應當——是個好模樣的男子罷?!庇浀冒倮锍跽f,那人有著一雙好看的眉眼,如清風朗月般,可自個兒想了半晌也還是面前的人模樣。

  “長安人杰地靈,模樣自然不會差不多哪里去,只是這茫茫人海,這樣的人沒有一千也有一萬,恐怕在下也無能為力?!钡挂膊皇侨思也豢舷鄮停皇钦账@么個說法,便是廟里的菩薩也沒法子。

  “你可知洛陽的百里初?”

  “嗯。”聞言,只見那只摩挲白瓷酒瓶的手猛地一滯,微不可見,隨即點了點頭。

  望著燈火通明的堤岸,花小期抱的眼前浮現(xiàn)出了百里初的模樣,那時候,她的眼睛雖是模糊不清,但勉強也還能看得出個人影,雖不知百里初最后對她說那一番話的時候,是個什么神色,可那聲音卻是掩不住的悲戚絕望,而那時候,她偏就沒聽出來,她竟起了那番心思。

  “那是她心心念念連夢里都叫著的人,她說那人有一雙好看的眉眼,只須往這塵世里一站,便叫這萬物都失了顏色?!?p>  言語中,游船離岸愈發(fā)的近了,人群里熙熙攘攘,隱約還能傳到船上來,聽不真切,只瞧見你推我攘好不熱鬧,樹下掛著數(shù)十盞燈籠,泛黃的燭光里,透著幾分說不清的曖昧。

  再看向那人時,只見他嘴角動了動,至于說了什么,卻是一句也沒聽到。

  自那日后,一場大雨足足下了兩天,將長安里里外外洗刷了個透徹,好不容易等到放晴,花老爺子當即辭了席尚書,趁著氣候尚好,盼著回洛陽時能趕上中秋團圓。

  席尚書縱然不舍,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拖著病重之軀,硬是送到了將人長安城門口,一番告別之后,抬頭又瞧見天色又隱進了云層里,這才上了馬車匆匆忙忙往回趕。

  花小期挑著簾子,從尚書府一直盼到長安城外,到底是連那人半個影子都沒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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