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中間有一張長條桌子,像一張單人床的床板大小。桌子上面有一具光溜溜的尸體,只不過脖子以下的皮膚全部消失不見,入目所見,是血淋淋的一片,紅的白的黃的脂肪肌肉條紋縱橫交錯,恐怖異常。
李宇強忍住才沒吐出來。
那個身穿白大褂,帶著白帽子,白口罩和近視眼鏡的小個子干瘦男人,正在一絲不茍的切割著尸體上的肉,如同一個屠夫正在分割宰殺掉的牛羊。
那雙干枯的小手像雞爪一樣,卻沒有一絲顫抖,自從李宇進來,他嘴里的碎碎念就沒有停過,翻來覆去只有三個字。
“在哪呢,在哪呢,在哪呢,在哪呢?”
顯然是在尋找著什么。
李宇通過尸體的腦袋認(rèn)出來,正是三角眼。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強盜頭目,落得如此下場,讓李宇不免唏噓。
屋子里除了解剖男,還有一個格外高大的女人。女人三十多歲的樣子,勻稱的瓜子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媚眼狐媚,眼眸深處閃爍著冷酷的寒光。女人足有一米八高,身材瘦瘦的,像一根高粱似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解剖男的動作,臉上一絲不適的表情都沒有,好像在看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在哪呢,在哪呢,哦,在這里,在這里,竟然在這里,總算找到啦,找到啦?!苯馄誓惺掷锏男〉断耧w一般,讓李宇眼花繚亂,看樣子比何文彬還要熟練的多。
“打個賭怎么樣,我還是堅持我最初的判斷,每個人身上只可能有這么一塊,說了你們不信,你看,今天這都是第四個了,加上之前的二十七個,這是第三十一個,每個人身上都只有一塊,只有一塊,我三天前就做出了這個判斷,你們都不信,這下信了吧,不信打個賭。”解剖男并沒有看高粱女,一邊碎碎念一邊在尸體的肚臍位置下方割下一塊雞蛋大的灰黑肉塊,拿在手里。
高粱女依然像一根高粱似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
李宇這才發(fā)現(xiàn)桌子后面有幾個大垃圾桶,桶里冒出幾截森白的骨頭,必然是另外三具已經(jīng)成為碎片的尸體了。
“那我們就等著瞧,等著瞧,等著瞧,等著瞧?!苯馄誓蟹畔履菈K灰黑色肉塊,小刀繼續(xù)上下翻飛,肉條,內(nèi)臟,骨頭,不斷的分離出來,被他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嘴里又開始碎碎念。
李宇有股嘔吐的沖動,但他提醒自己,必須忍住,不然真的吐了,靈魂肯定會瞬間回到身體,錯過重要的線索。
李宇閉上眼睛,不去看解剖男和尸體,但對方那無休無止的碎碎念,依然在李宇的腦海里勾勒出了生動無比的血肉橫飛場面。
大概二十分鐘,解剖男終于換臺詞了,一具尸體也成了零零碎碎,全被扔進了垃圾桶里。
“怎么樣,怎么樣,怎么樣,輸了吧,我三天前就說過,只有一塊,一塊。”解剖男拿著那塊灰黑色肉塊,得意的對高粱女說道。
高粱女依然一言不發(fā),李宇懷疑她是個啞巴。解剖男在身后的地面上拿起一個玻璃瓶子,把灰黑色肉塊扔了進去,李宇看到里面還有四塊灰黑色的肉塊,有大有小,分不出是哪個部位。
高粱女拿起瓶子,轉(zhuǎn)身出門,李宇趕忙追上去。
高粱女腳上是一雙矮跟黑皮鞋,褲子是黑色的職業(yè)西褲,上衣是黑色職業(yè)西服,雪白的襯衣敞開著兩顆扣子,漏出一片白膩的肌膚,看起來消瘦,是因為太高,其實細(xì)看起來,也是凹凸有致,氣質(zhì)不凡。
兩條踩著高蹺似的長腿走路帶風(fēng),噠噠噠一會兒就到了三樓,打開一個房間,把玻璃瓶子放在桌上,高粱女呼出一口氣,好像完成了什么任務(wù)。
然后,她走到門后,半蹲著照起鏡子,從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紅補了補兩片薄唇上的色彩,扭了扭頭,檢查一下臉上的妝容,做個幾個微笑的表情,好像是小女生要去見男神前的練習(xí)。
李宇已經(jīng)感知到這是一位次生者,變異部位在右手掌心位置,雖然她的右手上戴著絲質(zhì)銅色手套,但李宇可以確認(rèn),她的手掌上必然有一片丑陋的灰黑色皮膚。
高粱女這小女孩約會般的幼稚姿態(tài),沒有讓李宇感覺到一絲放松。這普通小女人的形象,無法讓人忘記那個看著血肉橫飛的尸體如同看空氣般淡定的女魔頭。
普通高度的鏡子對于她來說顯然太矮小,高粱女站遠(yuǎn)一些,把衣服整理的沒有一個褶皺,開門上了四樓。
輕柔的敲門聲響起,門很快開了。
“還沒睡呢?”高粱女看著眼前眉毛白了一半比她矮半個頭的男人,微笑如賢惠的妻子。
“還沒。”郭懷軍沒有請對方進來,轉(zhuǎn)身進了屋子,高粱女自然的推門而入。
“我希望你們能換個地方做那些事,我不想讓晶晶看到,她完全不知道我們做了什么事,我也不希望她知道?!备邞衍娝坪跤行┥鷼?。
“呦,火氣這么大干什么,你似乎忘了一件事,這是公司的地盤,應(yīng)該換地方的是晶晶吧?!备吡慌畬δ腥说恼Z氣感到微微不爽,接著有有些后悔自己的強硬語氣,換種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心疼晶晶,說真的,你讓她住在這里真的很不安全,我已經(jīng)派人去找地方了,到時候讓晶晶搬出去,這下你該放心了吧?!?p> “抱歉了,不該對你發(fā)火的。哦,對了,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晶晶很喜歡?!惫鶓衍姏]想到對方想得這么周到,對高粱女露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他希望這并不明亮的光線可以遮擋笑容里的歉疚。
“我可是聽說晶晶知道是我送的后,就扔那不騎了呢。”高粱女聲音里很有些委屈,臉上卻是撒嬌一般的神態(tài),配合著分外高挑凹凸有致的身材,在搖曳的燭光里別有一番風(fēng)情。
高粱女接著說道:“那輛哈雷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搞到手,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過晶晶,這么多年了,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
高粱女說完,想到了這些年的付出,委屈不受控制的涌上心頭,嚶嚶的小聲哭了起來。
她知道,自己不是找不到男人,只是奈何不得那一個情字。
在自己二十四歲的時候看上這個帶著十一歲孩子的男人,想盡辦法對孩子好,希望博取她的認(rèn)可和喜歡,已經(jīng)整整十年。那是她作為一個女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年。
十年了,可自己得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敵視和一次又一次的拒絕?自己這些年的低三下四值得嗎?
委屈訴苦本不是這個堅韌冷酷著稱的領(lǐng)導(dǎo)者的習(xí)慣,但高粱女還是有些失態(tài)了。
再強大的女人,也終究是女人,她明白自己失態(tài)后,心里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對不起了梅子,這孩子自從她媽媽去世后,脾氣變得很怪,都是我把她慣壞了,讓你受委屈了?!惫鶓衍娪行├⒕蔚呐牧伺母吡慌募绨?。
高粱女想順勢倒進對方的懷里,但對方微微往外推的手臂顯然拒絕了她的小鳥依人,這讓高粱女的心里如同插了一把刀子:“到底要怎樣他才能接受我?”
“沒事,我只是覺得,我們相處這么多年了,你應(yīng)該明白我的心意,那時候孩子小,你怕影響孩子,但現(xiàn)在晶晶明天就滿二十一歲了,你還要我等多少年?我們還有多少年?我今年都三十四了,你都四十五了?!备吡慌闹约菏B(tài),干脆更直接一點。
“不是有了‘長生號’嗎,我們說不定可以長生不老呢,時間有的是?!惫鶓衍婇_了半個玩笑,來阻擋對方洪流般的攻勢。他對拳腳刀槍的攻勢游刃有余,但面對女人,他是個外行。
“對了,你有沒有感覺身體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高粱女忽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沒有。感覺一切都很好,‘長生1號’確實非常神奇,相信你也體會到了,這完全不是以前那些產(chǎn)品可以相比的,公司這次真的創(chuàng)造了奇跡?!币徽f到那個讓他身體發(fā)生不可思議變化的新產(chǎn)品,他的思維立刻活躍起來。
“你沒事就好,我也沒事,但最新的實驗出了問題,‘長生2號’的實驗者出現(xiàn)了副作用,表現(xiàn)為暴飲暴食,有生吃血肉的心理傾向?!备吡慌f完后表情有些凝重。
“謝謝關(guān)心,但你跟我說這些似乎...”郭懷軍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相信對方已經(jīng)明白他的提醒。
“咳,你沒事就好,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的未來吧,晚安?!倍脊肿约宏P(guān)心則亂,高粱女知道自己已經(jīng)違反了公司的信息保密規(guī)定,那是非常嚴(yán)重的事,她比郭懷軍更了解公司的可怕。
郭懷軍重新坐進沙發(fā),閉目養(yǎng)神,腦袋開始飛速運轉(zhuǎn)。
他又何嘗不知薛梅的心意。雖然他知道這個在他面前溫婉賢淑的女人是怎樣一個狠如蛇蝎的角色,但他并不懼怕,他一生殺人無數(shù),更狠毒的角色都曾死在他的手上。
但作為一個合格的父親,他無法違背女兒的意愿去跟薛梅在一起,他擔(dān)心會影響孩子的成長。
但薛梅說的也對,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而自己為她也付出了足夠多的犧牲,自己的終身大事,也該考慮一下了。那個比他小十一歲的癡情女人,狠毒的一面讓他有些排斥,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那十年青春的付出,讓他一顆堅硬的心,也已經(jīng)開始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