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裕詞宮賦

第二十六章 情字為局

裕詞宮賦 沈意安 2824 2019-11-13 21:30:46

  晦澀的風(fēng)抽擊著灰白色調(diào)的卷帙書脊,恰停留在黥刑那一頁,吳佞饒有興趣地閱覽一番,養(yǎng)心殿內(nèi)一片寂靜。

  可底下的魏太傅卻等不及這片刻閑適,吳佞消掀瞼敷衍一瞥,便可看見他發(fā)黑的前額和數(shù)不清的密汗,嗤笑。

  一旁側(cè)坐著的吳衍執(zhí)著一封魏太傅予自己的、已閱上千百遍的奏疏,臉上看不清神色。

  “朕記得……魏太傅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子了?!眳秦_口是平平語調(diào),缺乏抑揚(yáng)頓挫的聲韻變化,但這句漫不經(jīng)心的敘舊卻藏著類似鐵器撞擊的鏗鏘之感,無形的局促瞬間籠罩整個養(yǎng)心殿。

  魏太傅偷偷瞥著吳衍,只希望他能為自己說句話。

  “太傅把這般折子遞給睿親王,是當(dāng)朕不存在嗎?”邢書落地,吳佞心頭霎時迸濺出燎原的怒火,燃得殺意從神道穴生出,目中的寒光破塵襲來,“當(dāng)初你便執(zhí)意要先帝立睿親王為儲君,如今還不死心,是想讓朕把這十二旒交予他嗎?”

  天子一怒,吳衍立即下跪:“臣并無此心?!?p>  那魏太傅更是眼眶于一瞬清晰可見地睜大,欲裂恣目不過三秒又被驚恐所覆,當(dāng)即搶地磕首,連聲謝罪。

  吳佞并不看他,而是旋身去望那吳衍,只見他的下顎毫不逾矩得藏在領(lǐng)口之下,吳佞似笑非笑:“朕當(dāng)然知道你并無此心,否則,怎么會將這折子呈上來呢?”

  魏太傅不敢置信地抬頭。

  “自皇上登基之日起,臣從未有過奪位之心,以后,也絕不會有?!眳茄艽鬼?,聲響響,是故意說予旁人聽。

  吳佞含著笑意,瞳孔中承載河山乾坤的倨傲悉數(shù)傾斜。

  這場戲,是他們故意做予魏太傅瞧的。

  這魏太傅,可是太后的左膀右臂。

  “魏太傅年事已高,不宜再任朝堂之事了,”吳佞端袖抬臂,緩緩撕黥刑一頁,夾紙二指旋即一松,枯紙落地,“來人——將魏氏送出宮去,好生頤養(yǎng)天年吧?!?p>  禁軍侍衛(wèi)魚貫而入,魏太傅使勁掙扎,像在說著什么,可惜被侍衛(wèi)捂了嘴,也就聽不見了。只余身后獬獸銅鼎翻涌的滾火聲,也漸次被隨窗而入的、犀利的春風(fēng)湮沒殆盡。

  直到長樂宮送來的籠中寒鴉燕紂發(fā)出一聲不耐煩的尖叫,吳衍才在吳佞的示意下起身,隨他走入內(nèi)殿,在擺就的棋盤邊坐下。

  “皇兄好計謀,”吳佞從蠱中拿出顆白玉子,推向吳衍,那透瑩直刺人眼,“太后若知道自己兒子算計她,怕是得氣到不行?!?p>  吳衍抬眼覷他,目色更深:“皇上將白子推予臣時,就已有定局,不過是由臣手下子罷了?!?p>  這盤棋,跨了十年春秋,承了少年千里豪氣,只是江水東逝,沖淡了赤子輪廓。

  吳佞把眼去看眼前人,澹蕩報國是他,白骨橫千霜是他,劍戟破九關(guān)的,也是他。

  “皇兄這些年戍守邊關(guān),從未有過敗仗,是辛苦了?!?p>  “吳國男兒保吳國平安乃是分內(nèi)事?!眳茄艿皖^一笑,似是自嘲,他想保的,是那人的平安喜樂。

  吳佞盤腿榻上專心瞧著棋盤,捻白兵率入局,指定江山:“山河故土與吳國百姓平安皆是你的少年志,四極八荒,你本該守這方土地安寧?!?p>  至于其余的,便是想都不要想。

  “臣聽說,那盈公主已入宮?”吳衍眼風(fēng)掃過,挪指按入一子,以黑兵據(jù)守相圍,“怕是尋故人來了罷?!?p>  “多得皇兄相助,不然朕可尋不到這好棋?!眳秦鷮ζ寮?xì)酌慢思,少頃,落子無悔。

  “那謝元晏是個好的,就是心性極高?!眳茄芸v觀棋局,黑子氣數(shù)將盡,白子仍是步步為營,殺機(jī)不減,“皇上能得他如今這般,怕是費(fèi)了不少心力吧?”

  “心氣再高,也逃不出一個情字。”吳佞抬眼沉聲,將吳衍黑子盡數(shù)拾去,似笑非笑,一語雙關(guān),“皇兄,你輸了?!?p>  吳衍良久緘默,噬了抹苦笑。

  自古英雄難過情關(guān)。

  “只是那盈公主也不及嫵兒驕縱,在嫵兒那兒吃癟,傷了膝蓋,被禁足了。”吳佞好整以暇,眸中閃過一絲柔意。

  “皇貴妃向來如此,皇上不也說過只要她高興便好?”吳衍松了僵直的腰,心緒翻涌。

  吳佞凝她,觀他神情,半響,只道聲是。

  張公公適時入殿打破微妙的氣氛,他彎腰,扯著嗓:“皇上,皇貴妃在外,說要見您?!?p>  “還不快些請進(jìn)來?!眳秦乘谎邸?p>  話音剛落,姜嫵便盈步入內(nèi),似乎并不在乎張公公是否通傳,傲氣如梅,只沖著吳佞而去:“妾請您安?!?p>  吳佞伸手扶她,將她攬至塌邊坐下。

  姜嫵嬌笑,遠(yuǎn)山奪芙蓉,方才遞了個眼色給吳衍,一副驚訝模樣:“喲,睿親王也在,是臣妾打擾到你們下棋了?”

  張公公偷偷掀眼皮望了姜嫵一眼,他早說過皇上在與睿親王下棋,是姜嫵徑直推開自己便往里走,可他不敢出聲,悄悄俯身,退出去了。

  吳衍自姜嫵入殿便猛地下塌站起至一旁,翻滾的心緒灼燙胸骨,面色卻不顯半分,垂眸聽他們調(diào)笑,聞姜嫵嬌聲,方才拱手行禮:“臣參見皇貴妃娘娘?!?p>  姜嫵扶整鬢上簪,收回目光,道聲免禮。

  而后順指撫過翡翠珍瓏棋盤,掃向斑駁棋局,條條框框迷亂了眼,“是皇上贏了?”

  吳佞倨身探手撫她發(fā)絲:“嫵兒怎知?”

  “皇上只用白子?!苯獘碁囦偎?,眉目繪盡山水。

  “嫵兒來作甚?”吳佞一手撐在雕花的桌角,只望著姜嫵。

  “那姜美人說有三分似我,皇上便會歡喜她。”姜嫵傾身去拿那桌旁的玉瓶壺,倒了杯酒扣杯任酒香略過鼻翼,只入自己口,絲毫不顧所謂的尊卑之分,品盡酒中百味,“還故意嚇葉美人,可嚇著皇上的龍?zhí)チ四??!?p>  “世間只有嫵兒一人能入朕的眼,”吳佞斜目瞧了一旁只望著地下的吳衍一眼,而后寬大的袍袖掠過棋盤,點了點姜嫵的鼻尖,“那愛妃想朕如何罰她?”

  “臣妾哪是任人魚肉的性子?”姜嫵撇嘴哼一聲,灼灼瞧他,語氣里都是裝出的抱怨,藏得極好,“不用皇上出手,妾已命她在御花園跪著,如今還沒起來呢?!?p>  吳佞爽朗一笑,滿是驕縱:“朕知道嫵兒不會被人欺負(fù)的。說起葉美人,不知嫵兒何時給朕生個孩子?”

  姜嫵一愣,若有若無地瞥了吳衍一眼,涼意沁冰寒入心,知曉入了吳佞的局,半響,才對上吳佞探究的雙眸,說出他想聽的話:“臣妾體寒,皇上不是不知,怕是……難有了。”

  吳衍胸腔一痛,他匆匆拜禮,也不顧吳佞冰涼的眼神,直走出殿。

  指尖緊緊掐入掌腹,姜嫵的話語一字字刺入他的心,撕破了他心底最后一絲防線。

  明知吳佞是故意說予他聽,激起自己的心,逼自己繼續(xù)如今日一般對付母親的人,可他還是入了局。

  阿嫵她說體寒,難有孕。

  是他的過錯。

  但其實就算吳佞不提,吳衍也會的,他親眼見過母親對姜嫵的仇恨與兇狠,他當(dāng)年成全吳佞,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在。吳佞去尋姜嫵的那個雨夜,他是一直藏在他們身后的,姜嫵那喃喃的聲音如同細(xì)針一下一下扎在他的心頭,生生的疼。

  他記得從前姜嫵曾說過,最希望生幾個孩子,她喜歡孩兒膝下環(huán)繞的感覺,是他,毀了姜嫵的希望,還造就了姜嫵難受孕的體質(zhì)。

  吳衍快步出殿,便是張公公也追不上他的腳步,他一路快行,直至出了這禁城,才掀起眼皮望天,姜嫵那嬌笑的面容又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吳衍松開滲血的掌腹,凄然一笑。

  既已到如此地步,他甘愿再輸這一回。

  只要她是贏家。

  姜嫵嘴邊一直噬著笑,過了很久,才松了僵住的唇,凝眉顧看吳佞,擬成梨渦一樽桃酒,醉不來得滿城陽春:“皇上……何必用臣妾的口說這些話。”

  快意與嫉妒在吳佞心中交織纏綿,他指著自己心口方向,明亮的雙眸含著些許猩紅:“嫵兒,怎么辦呢,你一望他,朕這里,就痛得要命?!?p>  他是故意借著姜嫵的口激起吳衍的愧疚心,可一想到嫵兒那個雨夜的瘋態(tài)是因他,吳佞又嫉妒得要命。

  若不是為了姜嫵,山海連橫,春秋大夢,又與自己何干?

  吳佞緊緊擁著姜嫵,貌似不經(jīng)意間碰倒?jié)獯嫉木漆?,清酒傾倒在棋盤上,黑子,敗亡。

  白子才是贏家。

  

沈意安

明天就要開始軍訓(xùn)了QAQ只希望教官別那么兇求收藏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