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勾欄戲子們咿呀持著吳儂軟語抻扯著什么南腔北調(diào),戲文里頭唱的“霸王鐵骨錚錚不肯過江東,噙著悲戚霜雪別了虞姬?!?p> 那虞姬又去了哪?
臨著秦淮,商女披了紅裳成了虞姬,替她書寫未完篇章。
“娘娘,那司空盈今早已悄悄進了宮,皇上賜了絳云宮,封為貴嬪,賜錦字為號?!变揭藶榻獘撤钌弦槐K茶,低眉道。
“這嫡公主來朝,怎的如此低調(diào)?”晉了美人位的葉清漪已孕三月,正是穩(wěn)妥了的時候,此時正坐在姜嫵一側(cè),側(cè)目望著浣宜。
“不過是戰(zhàn)敗國遣來的一件禮物罷了,還想如何高調(diào)?”
未等浣宜出聲,本是專心望著戲臺的姜嫵隆起的眉骨動了下,“戰(zhàn)敗”與“禮物”四字咬得重重,開的是嘲諷的音。
“娘娘說的是。”
葉清漪垂順了眉,知是自己方才那嫡公主三字觸了她逆鱗,便抬頭專心看戲去了。
絳云宮主殿內(nèi),一女子正倚著窗邊,望著那四方的天,進出的媵侍們來來往往搬著行禮好不忙活,唯她靜靜呆著。
長睫垂下,驚艷眉目寡淡在霧與霜里。
她原是故國君王最璀璨的掌上明珠,擁的是草原上的雄鷹都載不動的驕傲,蕩漾碧波浸透了山河,只后來敗仗連連,民不聊生,浸軟了她錚錚傲骨,愁了眉尖心上。
那日金鑾殿前,她望著自己曾最敬重的父王似是一夜之間白了頭,負手對她:“盈兒,這是命?!?p> 你是最尊貴的嫡公主,如今國有難,你也應(yīng)在前頭為國分憂。
她聽見父王如是說道。
既享國之榮華,豈有不還的道理。
四角的天并不都是藍的,那邊邊角角都是金輝,幾十載都繪不完飛檐與斗拱的華麗,檐下細細的粉彩藏的皆是斑駁的污穢。
“可我司空國十萬戰(zhàn)士血染黃沙,這債又如何算——”
“這是天命。”
她的父王已在圣旨蓋印,絲毫不顧她的祈求話語,而后將圣旨密封,傳令下去,已是昭告天下。
司空國主目含憐愛望著他唯一的女兒,他的明珠,他的心尖兒。
他是不舍,但他更是一國之主,一言九鼎的王啊——更痛心顛沛流離的百姓與沙場上的戰(zhàn)士。
“盈兒——他在那里?!?p> 只這一句,就將那在草原上策著馬絲毫不受所謂女子足不出門習(xí)俗約束的司空盈心甘情愿地送來了吳國。
那畫屏上的吳山啊,遠得很,金線繡出來的水啊,軟不了也蕩不起。
孤雁或是憐她,一路隨著和親隊伍送她來了吳國,過了邊界,在空中盤旋了幾圈,便飛回它的草原去了。
起風(fēng)了,司空盈仍穿著她那一身故國的衣裳,在這吳宮內(nèi)顯得格格不入,不是她不愿換,而是沒人送來。
司空盈自嘲地笑了笑。
她自進了吳國,一路上冷冷親親,多的是看她笑話的人。
不過也罷了,她不在乎這些。她在乎的是……
她的陪嫁侍婢嬌兒這時匆匆入殿,手上捧著吳國貴嬪應(yīng)有的制服,司空盈一愣,隨即遣了宮人,走至內(nèi)殿,嬌兒一邊侍奉她穿衣,一邊低聲道。
“奴婢打聽過了,宮內(nèi)并無質(zhì)子的消息,像是無人知曉這事兒一般?!?p> 司空盈眸光一閃而過的是慣有的傲,柳眉狠狠地皺在一起:“質(zhì)子來朝,不該是無人知曉,除非……”
除非早已被悄悄處理掉了。
啪嗒。
一旁的瓷瓶落地,驚了一室寂靜。
有宮人在外高呼何事,嬌兒連忙穩(wěn)住了司空盈,向外喊了一句無事,待那宮人狐疑離去,才順著主兒:“公主,這里是吳宮?!?p> 司空盈拼命藏住戾氣,這一宮的侍婢,不知有多少是那吳佞派來監(jiān)視的。
“公主放心,這吳國的皇上怕是還不敢將謝世子他……”嬌兒沒說出下半句,只抬目望著面容猙獰的司空盈。
半響,司空盈才平復(fù)了心情,緊繃著臉,明珠映目。
五年春秋眨眼便過,也不知當年那個爬著宮墻頭的人在這里過得如何,可還認得她呢?
“公主殿下,你且縱馬去,我定能追上你?!蹦悄觏g清明的謝家世子何等肆意瀟灑。
后來年方十八的他一身戎裝裝滿血腥,對她仍是縱容的笑:“公主殿下,你且安心縱馬去,有我一日,定保你無憂。”
后來,后來。
意氣風(fēng)發(fā)的謝世子去了吳國為質(zhì),她再也沒見過那個總是策馬跟在她身后的少年郎。
司空盈換上吳國的服飾,戴上貴嬪的制冠,細細端凝著銅鏡中的自己。
她不再是司空國那個肆意妄為的嫡公主了,她是吳國的錦貴嬪。
胸腔左側(cè)肋骨二根一寸處的地方酸得厲害。
晏哥哥,我來尋你了。
沈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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