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可真是有心了,”姜嫵盞置桌上,矯笑掛俏面,“你我可從未曾像這般和睦?!?p> 姜柔將朝服攏了攏,纖纖如玉的指頭點在心口:“皇貴妃娘娘生辰,親姊妹豈有不賀之理?”
姜嫵對上了其眸,笑語晏晏中皆是打量。
這姜柔一早便入宮拜見,趕在合宮之前,不似從前潑辣,言語中幾分恭敬真假不知。
“恭親王府比起邊疆可是舒適多了,只是不知王爺在都城待多久?他日若是啟程回邊疆,你可要遣人告知本宮一聲,好讓本宮備些衣物贈與你?!苯獘逞鄄鬓D,白皙玉指撫著垂下的珠絡。
姜柔指尖輕輕劃過手中娟帕,竟忍住了氣:“娘娘有心了,只是太后牽掛著,王爺短期內怕是不回邊疆了?!?p> 姜嫵綽約正了腰身,坐姿挺端,清風動影,瞟其一眼,扶了扶藕臂玉釧,噙笑滟滟:“如此便好,王妃也可多陪陪姜大夫人,本宮可聽聞大夫人身子骨消弱,怕是……撐不過些許時日了?!?p> “你!”姜柔怒目圓睜,卻實實地咽了口氣,“妾身……謝娘娘關懷?!?p> 姜嫵見其模樣著實驚訝,以往若是自己如此一說姜柔定是忍不住氣,今日這是……
“王妃在都城呆了些時日,人竟也溫婉起來了,不似從前,學了股邊疆蠻荒女子之氣。”側首牽動耳側玉墜搭碰于脖勁,涼意涌上四肢百骸,姜嫵帕拭唇嗤笑。
“妾身祝您在這宮中穩(wěn)坐高位久寵不衰。”姜柔起身,重聲刺耳,“妾身告退?!?p> 姜嫵側眸望其快步身影,笑靨漸冷,浣宜從錦齋宮回來正巧遇見姜柔,只見其憤憤離去,入殿走至姜嫵跟前:“娘娘,您讓奴婢做的事已經(jīng)做好了?!?p> 柔荑擊案鐸澤沿邊發(fā)麗,姜嫵半瞌目似是思索。
須臾,姜嫵側眸覷了一眼浣宜:“去,派人查查,那姜柔近日接觸了何人。”
吳佞站城樓之上,高聳入云掇九天之星,萬家燈火,皆他盛世春秋。
他屈肘,只對暗影里的人道:“你故國遣禮來了。”
那人低著頭,菱角分明的臉龐看不清神色,皆被黑暗隱了去。
“陛下且放心。”
開口是嘶啞的聲,像是被沙子糊住了喉。
吳佞笑意不及眼底,轉身望向燈火通明的那處,圓月的清輝染得他眉目愈加生動,盡數(shù)化作溫柔。
霞色飛走了天邊的霧靄,仙鶴兼昏暈銜天色徘徊,絲竹管弦延綿徹那藏盡繁華與腌臜的禁城,戲臺紅絨繁綴冰花,長樂宮點起朦朧曖昧的紅燭,撩人地掀開夜色的簾幕。
戲臺上的人咿咿呀呀地開場演繹戲中人生,戲臺下的命婦與宮妃個個巧笑嫣兮何嘗不都是戲中人,從清晨開始那賀禮便源源不斷地往長樂宮庫房里送,雖說皇上下令今年皇貴妃生辰不必大辦,但誰人不知,這不過是皇上安撫前朝的借口罷了。
香窗入風吹起細軟絳紗,姜嫵半倚著主位之上,著一身絳紅曳尾裙,不甚上妝,嬌紅上香腮,玉簪斜橫,鮮艷玉墜于烏發(fā)雪肌間輕晃,好一架美人珍骨,將那底下幾多打扮了一天的人生生比下塵埃。
姜嫵眸中藏有星月點點,眉間帶華,望著底下那些三五成群在交談著的婦人們,她們素手執(zhí)帕,掩去了那些恭維碎語,只是余光都瞥著她這座上人。
真真是有趣極了。
姜嫵執(zhí)樽自飲,幾杯瓊釀下肚,烈烈正炙,熬醉了寸寸肌骨,身脊卸力,晃悠懶散。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厭煩,才聽到那駕到的御聲,眾人一驚,皆作了行禮狀,姜嫵鳳眼半瞇,只見那人踏著夜露而來,只望著她。
可這半月來的閑言碎語,早已將她的耐性磨盡。
姜嫵狀似酒醉,嬌情歇于眉梢,失手翻了樽壺,香漬大半祭了地,幾滴落在宮裙上也被薄紗吸了去,她搖晃著起身,蓮步上前,只輕輕作了個禮:“陛下御駕,臣妾這長樂宮可真是蓬蓽生輝?!?p> 吳佞扶起眼前人,好整以暇看著她這副嬌態(tài),為她拭去衣裳酒漬:“這還未入春,穿這么輕薄作甚。”
“陛下瞧瞧這長樂宮的裝潢,可有越舉?”姜嫵鳳眸垂下,鴉睫翳翳,似不勝酒力,“陛下不讓大辦,臣妾好生惶恐?!?p> 不輕不重的嬌聲,底下的人都跪著垂頭,只嘆姜嫵竟有如此膽量將話挑明。
殿內燃了爐蘅蕪香,飄飄縷縷沁過來,姜嫵寬袖都沾上甘甜,吳佞低笑一聲,當著眾人面將姜嫵攬了細腰去,“愛妃一切從簡,何來越舉,瞧這模樣,人也清瘦了些?!?p> 將這滿殿奢華盡數(shù)裝作不見,這……是在敲打底下人,給姜嫵撐腰啊。
感覺到腰上的力道,姜嫵垂眸,看著那寬大的手掌,這雙手,為她綰過攢金芙蓉的簪,為她煮過生辰賀壽的面,也為她拭過羅帳云雨的汗。
半響,姜嫵抬頭,舒懶腰肢:“陛下好生嚴肅,底下人都還跪著呢?!?p> 吳佞眉目舒坦,就這般攬著姜嫵至座上坐下,環(huán)視眾人一眼,道:“都免禮吧?!?p> 殿中人皆諾諾而起,而后個個眼觀鼻,沒了方才的嬉笑。
“各位莫要拘謹,今日皇貴妃生辰,該要盡興,”吳佞溫潤著聲,也自帶一副上位者的威嚴,他瞥了張公公一眼,后者會意,輕輕拍了兩掌。
魚貫而入的賀禮鎖在箱中皆用紅綢包著,從殿內一直排到了殿外,眾人瞠目,祥婕妤與欣嬪、李空蟬、姜湘如一眾宮妃也露出了驚愕色。
“不知愛妃缺什么,也覺得這些凡物襯愛妃都顯俗氣,便都備了送來。”吳佞望著姜嫵,滿目柔情化水,“不知愛妃可歡喜?”
姜嫵軟在山水的懷里,做那含金玉的凰鳥,眉彎了青山,只慵懶起身去瞧,讓人開了鎖,箱內珍寶首飾、名書字畫數(shù)不勝數(shù)。
她拾起在最前的畫卷,柔荑一揚——入目是十三四歲的姜嫵,梳著百合鬢,已初具傾國色。
滿殿嘩然,那畫上的落款,分明是當今帝王。
姜嫵抬眸,盛醉的酒意已消退,眼底是水光瀲滟,清明一片,吳佞就那樣看著她,眼里只有她,仿佛滿殿的人都不入他的眼,只一心瞧著人顧盼生輝。
座上的人曾對她說過什么呢?
“若春色共十分,那便留給春色一分,余下九分,從我初識嫵兒那刻開始,便認為嫵兒是我目中與筆下的絕色?!?p> 姜嫵回神驀然展笑,觸及眼底:“臣妾好生歡喜。”
細微的帛裂聲隱在眾人的奉承聲中,卻逃不過姜嫵的耳朵,她丹鳳斜乜,望向祥婕妤手中的撕裂錦帕。
涼意頃刻含于橫波,姜嫵噬了抹笑,婀步回吳佞身旁,卻不肯坐下。
沈意安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