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又換回來了
“那簪子不是送給我的,是送到了我四姐那里,是丞相府的禮,我也不知過程,不便言說。”
江舒云恍然大悟。
原只是誤會。
她還以為…
若弗和陳公子…
江舒云看向江若弗,只能見她的側臉,一雙眼睛斂了暗夜的光火,簾子一搭一搭吹起,也吹起她的額發(fā),她的側臉被渡上一層黃暈,一雙眼睛像是交雜了世事復雜一般緘默,卻令人炙熱沉淪。
風細人靜,白露泠泠,那張臉在夜色中美得能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淪。
江舒云竟不由得看呆了。
------
江府,
明云羅跪在燈火通明的主院中。
下人搬了張花梨木椅子讓朱氏坐著,朱氏就坐在院子里,看著明云羅跪。
斂春道,
“明姨娘,這七小姐去哪了?聽聞近日七小姐常常出府,也不知去做什么,也不叫旁人跟著,七小姐可是江府的女兒,和您可不一樣,不能在外頭這樣亂逛。”
明云羅頂著滿院子人或鄙夷或輕蔑的視線,低著頭道,
“今日只是讓若弗出去買花朝節(jié)用的花紙,想必是東西難買,回來得晚了些。”
朱氏對著滿院的光火,看著明云羅雖然一身舊衣舊釵,但那張臉仍舊是奪目,朱氏心間不由得燃起一股子怒火與嫉妒。
就是這樣的臉,讓男人對她瘋狂,也是這樣做小伏低,低聲下氣的樣子叫人百般憐惜,顧不得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朱氏涂滿了大紅色寇丹的指甲陷入掌心,睥睨著明云羅,
“明姨娘,你出身性情如何我便不說你自己也清楚,七小姐雖然唯唯諾諾容貌不佳,卻也是我江府的女兒,既然是江府的女兒,我就得給她好好立立規(guī)矩?!?p> “她肆意外出,毫不收斂,一個未嫁之女,日日外出意味著什么?你心里可明白?”
明云羅眸光一凜,卻雙手交疊貼額磕頭道,
“夫人,若弗不會的?!?p> “賤妾很清楚若弗的性情,若弗的性格您也清楚,最是小心翼翼,唯唯諾諾的,怎么可能做出逾越禮儀的事情來?她也斷斷沒有這么大的膽子。”
“況且若弗一直被您切切教誨,大夫人是大家出身,您這般懂禮,被您教導過的若弗又怎么可能會做出于禮不合的事情來?”
明云羅的姿態(tài)放的很低,說話的聲音也清潤悅耳,不急不緩,不高不低,很難讓人不產(chǎn)生好感。
明明朱氏是帶著火氣來的,被明云羅這些話一說,火氣卻奇異的消了大半。
但轉念一想,明云羅就是這樣哄著那些男子,叫人不得不憐惜她的。
朱氏便難消怒火,
“強詞奪理,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七姑娘自小養(yǎng)在你膝下,我教導她也不過是這幾個月的事情,如何能比得上你對她的影響大?縱使我再細心教導她,也比不上生母的言傳身教?!?p> 明云羅直起身子,只是依舊低著頭,
“夫人莫怪,婢妾出身微賤,若弗確實是跟著婢妾未能好好學好,只是辛苦大夫人這幾個月…的教誨。”
明云羅咬著牙。
“若弗卻是對大夫人您絕無二心,一心一意是想孝敬您的。怎么會愿意給您添麻煩?”
朱氏卻看著自己手上的寇丹,
“七小姐失儀,也因你這生母的教導不善所致,來人,抬板子來?!?p> 明云羅驟然抬眸,眸中的光驚駭。
-------
杜嬤嬤拿著繡篷的手一頓,
“七小姐的生母?”
揚琴道,
“是,聽說是七小姐做錯了事情,大夫人要懲處七小姐的姨娘教導不善。”
杜嬤嬤不急不慢地吹了吹茶碗上的浮沫,
“犯的是什么錯?”
揚琴道,
“是七小姐如今還未歸府,大夫人責其有逾閨訓?!?p> 杜嬤嬤道,
“倒是有些意思。”
揚琴道,
“嬤嬤以為如何?”
杜嬤嬤放下茶碗,
“你覺得這場戲是做給誰看的?”
揚琴低頭道,
“揚琴不敢說?!?p> 杜嬤嬤復拿起繡篷,捏著針,瞇著眼睛,針尖扎過布帛,
“除了做給我看,還有誰呢?”
揚琴道,
“嬤嬤您既然知道,可要阻攔?”
杜嬤嬤將針捏起,絲線穿帛,一點點細致地去填著花樣,
“為什么要阻攔?”
杜嬤嬤抬眸,對揚琴道,
“你難道不想看看七小姐會怎么應對嗎?”
—————
江若弗登門,江舒云方才說要拜訪畢竟只是托辭而已,眼下送了江若弗回家,便道,
“今日有些晚了,再來拜訪怕是不妥,我便先回去?!?p> 江舒云的丫鬟將兩個木盒子遞給江若弗
“這里面是花朝節(jié)用的花紙,都是我細心挑選的,不容易與別人相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未能與你相識,如今這就算是我的見面禮,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但也是我的心意,還請你一定要收下。”
江若弗沒有多推辭,花紙并不是多貴重的東西,不過一片心意罷了,這樣還拒絕就太不識禮數(shù)了。
江舒云走了。
江若弗馬上將其中一個木盒子塞到了小玉懷中,小玉驚訝道,
“小姐?”
江若弗捂住她的嘴,低聲道,
“別出聲。”
“趕緊進去,直接回清暉苑里,別停留。”
小玉趕緊點點頭。
江若弗方進府。
一路走來,一路空寂無人。
路過竹林的時候,卻有一個人影竄了出來,
“七小姐!”
江若弗凝眸一看,卻是葉東。
葉東拄著拐杖,氣喘吁吁,
“小姐別過去?!?p> “大夫人正在抓您,如今在氣頭上,您一出現(xiàn),必定要一起受罰?!?p> 江若弗沒有理他,徑直就走。
葉東攔住她,
“七小姐,您別過去?!?p> 江若弗站定了腳步,
“為何?”
葉東支支吾吾道,
“大夫人如今正在院子里,還有…”
電光火石之間,江若弗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沉聲道,
“我姨娘在那里,是嗎?”
葉東沒有回答,相當于是默認了。
江若弗直直地往主院去。
正遇上抬著紅漆板往主院走的奴才們。
江若弗進入主院,主院一派燈火通明,一群人圍著,鴉雀無聲。
朱氏就坐在正中央,看著自己手上的寇丹。
而明云羅跪在地上,被幾個奴才鉗制著不能動。
江若弗跪道,
“見過大夫人?!?p> 朱氏嗤笑了一聲,
“七姑娘回來了?”
“怎的,還知道要回來?”
那笑十分刺耳。
江若弗道,
“今日晚歸,勞大夫人費心了?!?p> 朱氏就要出言斥責,江若弗卻道,
“只是事出有因,不得不遲歸。”
朱氏冷笑一聲,
“七姑娘,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大半夜去辦?”
江若弗垂下頭,恭敬地將那個木盒子呈上,
“若弗確實頑劣,但路上遇見了堂姐江舒云。”
朱氏的目光一變。
江若弗將那個盒子打開,里面絢爛的花紙便散開來。
層層疊疊現(xiàn)于人前。
江若弗帶著謙恭的笑道,
“舒云姐姐說,對您的氣度和心胸一直很是敬仰,也佩服您能教導出四姐姐這樣溫柔賢淑的女兒。思來想去,想著花朝節(jié)快到了,便親自去街市選了一些花紙,每一張都是她細細甄選過的,定與旁人不同,一定能讓四姐姐在花朝節(jié)撲蝶會上脫穎而出?!?p> “本來堂姐想親自將這些東西交給您,卻不想恰巧遇上了我。辨認我將這些東西帶過來,因著與堂姐交談了一會兒,故而遲歸。”
朱氏眸光一亮,看向苑柳,
“快去呈上來?!?p> 苑柳從江若弗手中拿過盒子,遞給朱氏,朱氏拿著盒子,如獲至寶,那花紙表皮光滑,反射著院中的火光,
她的一顆心幾乎要幾乎要跳出胸腔。
是給她的抱荷的!
是給抱荷的!
江舒云的示好,一定程度上就是嫡系的示好。
若是大宗內沒有定論,江舒云怎么會輕易向她的抱荷示好!
朱氏握緊那個盒子,心跳極快。
摩挲著那花紙,她的手都在顫抖,
她的抱荷,真的要飛上枝頭了!
嫡系看重她,往后,這條路,還有誰能阻擋抱荷?
果然向杜嬤嬤示好是有用的,杜嬤嬤雖然表面疏離,實際上卻偷偷向大宗表明了要選擇她的抱荷,這些日子對抱荷之所以如此嚴苛,一定也是因為避嫌!免得橫生波折,一定是!
朱氏將那個盒子握得死死。
她看向江若弗。
江若弗和明云羅都低眉順眼地跪在院中。
兩人皆是一派恭敬。
朱氏心生輕蔑。
一個娼妓,一個容貌丑陋,唯唯諾諾。
這樣低賤的兩個人怎么有機會和她與抱荷爭?
就算是給抱荷提鞋,往后這兩個人也沒有資格!
自己又何必將其二人當成敵人呢?
朱氏這么想著,江若弗還恭敬,推波助瀾道,
“大夫人您心胸寬厚,教導有方,賢淑大度,大宗也看重您,更是相信四姐姐的品性才能,若弗不過平庸之質,深知自己絕無與四姐姐相爭的機會,也絕不敢妄言。”
“四姐姐往后必定青云之上,鳳飛九天?!?p> 江若弗直起半個身子,伸手交疊在額前,低身一拜,高聲道,
“若弗提前祝賀四姐姐繁花似錦,錦途大順。”
她深深地拜了下去。
那院中的火光垂憐在她身上,照明了她半邊身子,淺色的衣裳像燃了火光一樣燒起來。
那火光,也倒映在她眸中。
她的余光里,是同樣跪在地上的明姨娘,衣裳和發(fā)髻都有些凌亂,身上還有泥土,狼狽不堪。一雙眼睛看著她,卻是滿眼通紅。
整個院子的眼睛都看著她,江若弗的手在袖子里緩緩攥緊。
朱氏將盒子合上,倨傲地看了江若弗一眼,輕蔑道,
“既然今日是事出有因,那便放過你吧?!?p> 這樣的人,確實沒有和抱荷爭的資格,要她去處理,都浪費心思了。
朱氏站起身來,抱著那個盒子,步入屋內。
江若弗高聲道,
“謝大夫人您寬宏大量!”
江若弗緩緩直起身子。
院子里的下人紛紛離開,抬著紅漆板的奴才從江若弗面前路過,江若弗盯著那塊紅漆板。
如果今日她沒有及時回來的話。
這塊板子,就會狠狠打在姨娘身上。
燭光下,
明云羅替江若弗上藥,
“你看你,今日如此用力磕頭,額頭都青了?!?p> 江若弗接過溫熱的帕子,只是安慰地笑了笑,
“不妨事?!?p> “別擔心了,睡一覺就好了。”
她鬢邊的發(fā)散下來。
明云羅替她撩上去,忽然濕了眼眶,哽咽道,
“都怪我,沒有能力護住你?!?p> 江若弗握住明云羅的手,搖搖頭道,
“不,這不怪姨娘。”
“都是女兒太過張揚,令朱氏盯上,連累了姨娘。”
明云羅看著她,眼睛里泛著淚光,忽然道,
“若是能有個人,能護你周全,好好照顧你就好了?!?p> 江若弗只是不答話。
她明白姨娘的意思,她如今及笄了,是時候該開始選定夫婿了。
江若弗握住明云羅的手,
“姨娘,我哪都不去,我就陪在你和哥哥身邊,一輩子照顧你們,陪著你們。”
明云羅淚盈于睫,
“怎么能一輩子陪著我過這種日子?!?p> “我也不求你能嫁給多有權有勢的人,不求你能飛上枝頭,揚眉吐氣,只求能有個對你好的人,下半輩子陪著你,照顧你,不欺辱你。”
“縱使嫁低一些也沒關系,最緊要的是不要做妾,做妾的苦,姨娘已經(jīng)受得夠多了。”
江若弗握緊明云羅的手,她故作輕松道,
“姨娘,別多想了,我能去嫁給誰呢?大夫人斷然是不會為我綢繆的,父親也只怕是不會記得我,我只想陪著你,陪著哥哥,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p> 江若弗說著,鼻頭一酸,但卻忍住哽咽,躲避話題道,
“今天在街上逛了一天,一身的塵,我去沐浴了。”
江若弗坐在浴桶里,看著冉冉上升的熱氣,不由自主地就濕了眼眶。
她沒資格妄想,也不奢求誰能救她出這個牢籠。
她最清楚的,靠誰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才有翻身的可能。
江若弗閉上眼睛。
————
頌卷候在屏風外,
“爺,這水夠燙嗎?”
溫孤齊解了里衣,隨手攀在屏風上,
“你出去吧?!?p> 頌卷忙道,
“是。”
溫孤齊長腿一跨,跨進了浴桶里。
天邊星宿連線,圍月成圈。
半弦月緩緩地變成滿月。
江若弗思緒紛雜,嘆了一口氣,睜開眼,只見裊裊的霧氣。
伸手去拿自己掛在小架上的衣裳。
去怎么也摸不著,她揮了揮手,驅散了一些霧氣。
看見眼前的景狀,她還有些遲疑和反應不過來。
溫孤齊伸手揮了揮霧氣,就看見不遠處的小架上。
掛著顯眼的白色蓮花小衣。
溫孤齊:“……?”
江若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