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炮不是陳璟放的
丞相陳府。
府里下人忽然站停了腳步,指向了城東天邊那朵紫色煙花,
“那…是什么?”
“該不會是咱們公子的煙花彈吧?”
丞相陳府就只有陳璟一個兒子,十分寶貝,自從小時候丟了陳璟一回,老來得子的丞相和丞相夫人便愈發(fā)提心吊膽,生怕自己的獨子再有什么不測。
當把陳璟找回來之后,就讓陳璟及其貼身小廝隨身帶紫色煙花彈,若有危急,馬上放煙花彈。
這煙花彈別的不說,就是飛得高,而且紫煙濃,就算是在十里之外都能看得見。而且因為這紫煙花彈造價高,工藝獨特,滿長安只有他們家公子才有。
眼下城東有人放了他們小公子才有的紫煙花彈,莫不是公子出事了?
下人正慌,要急著去稟報丞相夫人,卻見陳璟悠哉悠哉地提著一個鳥籠從西院走過來。
下人傻了眼。
陳璟見幾個下人瞪大了眼睛盯著他,以為是他手中的鳥吸引了他們,還頗是得意地把鳥籠提高了些,
“這只畫眉可是白日里饞了爺?shù)某允?,自己飛進爺籠子里的,你們看這皮毛,這身形。”
陳璟還在炫耀,下人們?nèi)滩蛔×?,問道?p> “公子,方才是您放了煙花彈?”
陳璟一摸身上,煙花彈還好好地在,
“胡說什么呢,公子我的煙花彈還在身上好好地放著呢?!?p> 下人忙道,
“可是剛剛明明有煙花彈放了?!?p> “竟不是公子您放的?”
陳璟皺了皺眉,抬頭一看,不遠處的天上還有紫煙未曾散盡。
可他哪有放煙花?
莫不是他的貼身小廝胡亂放了一彈?
不對,今兒個沒出門,自己還沒給他煙花彈呢。
料他也不敢胡放。
自己這煙花彈獨一無二,那哪里還有一樣的煙花能放?
陳璟忽然想起來,這煙花彈也不止自己身上有。
他平時騎的馬身上都會綁一個,可平日里騎的馬都在家沒放出去過。
陳璟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該不會……該不會是丹砂身上那個吧!
陳璟一拍腦袋,
“快快快!快著人告訴父親,丹砂找著了!”
下人驚詫,不敢耽擱,忙急通報。
江府。
溫孤齊放完煙花,江伯啟慍怒道,
“在書房外放煙火,成何體統(tǒng)!”
“我看你是越發(fā)的沒有規(guī)矩了!”
“來人,把七小姐關(guān)進院子里!禁足半個月,沒有我的允準,不準放她出來?!?p> 小廝忙道,
“是?!?p> 小廝上前,皮笑肉不笑的道,
“七小姐,奴才不冒犯您,您自個兒請吧?!?p> 溫孤齊淡淡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還有未盡的紫煙。
他抬步往外走,走到前廳時,就有小廝急急進去稟報。
前院里的下人全都沸騰了,表情都是震驚雀躍的。
江伯啟剛坐下,就聽小廝通報,
“老爺!丞相大人來了!”
江伯啟一驚,站了起來,
“你說誰?”
小廝忙道,
“是丞相大人!如今還在門外等呢!”
江伯啟一拍小廝腦袋,
“沒點眼力見兒,怎么能讓丞相大人在門外等!”
“還不快讓丞相大人進來!”
小廝扶著被江伯啟打歪的帽子,爬起來,
“是,是!奴才這就去!”
小廝一溜煙跑沒了。
門房得了命令,忙將中門大開,迎陳丞相進來。
金絲楠木雕花的馬車上,掛著深藍色的織金錦緞簾帳,上繡神獸玄武,栩栩如生。
一只蒼勁有力而皺紋略多的手將其撩起。
下人忙擺了凳子在馬車前,馬車里的人露頭,踩在凳子上下了馬車。
深絳色深衣,一張國字臉,眉宇堂正,表情肅穆,不怒自威。
江家的下人瞧了這氣派,喘氣都不敢大聲。
陳丞相低聲問身邊的隨侍,
“確定是這家?”
隨侍忙道,
“為著能準確定位,紫煙花是直升的,不會偏移,位置不當會有錯,而這附近只有這一家是住了人的,左右往三戶的府邸都還沒賣出去,錯不了?!?p> 陳丞相點了點頭,隨后進了江府。
江府院子里這些個下人竟是齊齊全跪下來迎了,畢竟往常從沒見過丞相大人這樣的大人物。
陳丞相走進江府,眾人心跳如雷,動也不敢動。
陳丞相皺眉。
本想快刀斬亂麻,問了便是,這府邸為何死氣沉沉,連敢抬頭看他的都沒有。
而且主人家也沒有來迎。
陳丞相哪里知道,江伯啟為了給陳丞相留下個好印象,正著急著套一件最得體的衣裳,選一條最上得了臺面的玉玨,哪里能這么快就跑過來迎客?
反而是溫孤齊趁著所有人都手慢腳亂的時候,到了庭中,見了陳丞相,先大大方方行了一禮,不驚不懼,
“丞相大人此來突然,未能遠迎,實屬做主人的不是,還請大人見諒?!?p> 溫孤齊對著陳丞相的態(tài)度毫不意外也不大驚失色,更不哆哆嗦嗦毫無禮態(tài)。
和這滿院的婢子比起來,更顯得大方從容。
而旁人就沒這種氣度了,驚懼害怕者有之,好奇張望者有之。
和庭中其他人這么一對比,陳丞相無來由就對這庭中站著的落落大方的少女有了幾分好感。
陳丞相道,
“姑娘是這府邸的主人?”
溫孤齊伸手,做了一個邀他入堂的動作,
“家父正忙,為不叫客人久等,故讓我先來待客。其中失禮,還請大人寬恕則個?!?p> 陳丞相聽了這得體的話,看眼前少女不過及笄的模樣,也能這般獨當一面,頗覺眼前門庭不一般。
仔細一回想,這家門前掛著的匾額,貌似是江府?
難不成是江家的旁室?
如此一想,陳丞相便愈發(fā)對溫孤齊更有好感。
果然是江家的人,哪怕年歲這樣小的姑娘,面對了生客也是落落大方,從容淡定。
陳丞相單刀直入,不繞彎子,
“其實今日前來也是有緣故的,不知方才是否是府上放了紫煙花?”
溫孤齊從容道,
“是?!?p> “這么說,貴人是循那煙花而來?”
陳丞相面容沉穩(wěn),
“確實如此,不知貴府是從何處得了那紫煙花?”
溫孤齊語氣不急不緩,
“其實說來也有愧,那煙花是懸一匹馬身上的,今日小女出行,這匹馬便跟緊了小女,橫沖直撞的,好不嚇壞了路人,卻不知為何,那馬偏偏對小女溫順,為不驚擾百姓,只能將馬先領(lǐng)回府中,不讓它妄傷了路人?!?p> 小廝哆哆嗦嗦地將茶端上來。
溫孤齊繼續(xù)面色平靜地胡扯,
“那馬通身如血,腿長聲闊,俊美十分,一見便知價值不菲,想是千金之馬,雖那馬對小女十分依賴溫順,小女卻不敢自專他人之物?!?p> “本想張貼告示尋馬,但見馬身上有一個煙花銃,小女想著,或許是主人家放在馬身上的,說不定這煙花一放,主人便能循著來了?!?p> “果然主人如今便尋來了。”
陳丞相聽了這番話,算是心里了解了這“始末”。
更對眼前少女有好感。
他的食指放在扶手上,輕輕地敲了一下。
丹砂的價值,何止是價鎰千金?
大昭之中,恐怕都再找不到一匹這樣成色的駿馬了。
只要是識馬的,都恨不得上來摸一摸看一看。若是能夠據(jù)為己有,更是歡喜非常。
眼前這少女能識其品貌非凡,還愿意歸還,這就十分難得了。
而且領(lǐng)回府中也不是因為識其品貌,猜其主人非富即貴,想借還馬一事攀龍附鳳,而是因為怕丹砂在坊間傷人。
這份良善心思,十分難得。
陳丞相不由得贊嘆道,
“姑娘當真是仁心,初初丟失此馬時,本官也曾坐立不安,生怕它性情暴烈以至于坊市間傷人。幸逢姑娘,及時止禍。沒讓它引出慘劇來?!?p> 溫孤齊定定地看著陳丞相,
“仁者,天下之結(jié),不僅是圣人之道,亦是普通人該盡力做的,這不過是一千個人遇見,一千個有能力的人都會去做的事情罷了。我實在不敢邀功?!?p> “而這匹馬在街上獨獨順從于我,旁人無解,自然就該由我來做這件事?!?p> 溫孤齊說這句話的時候,眉目舒展大方,絲毫不見刻意,儼然是心胸有所成,順意而言。
陳丞相沒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能有這樣的氣度心胸,說出這樣的道理來,頗有些意外。
“聽你這番見解,是讀過孟子?”
溫孤齊面色平靜,語氣卻謙遜,
“確實略有粗讀,只是不堪考校,班門弄斧罷了?!?p> 聽了這話,陳丞相愈發(fā)對眼前衣著簡單的少女刮目相看了。
年紀雖小,談吐間氣度卻這般不凡。
果然是江家人,哪怕是旁支也是被教導(dǎo)得性情高潔。
這是陳丞相卻不知眼前的人,便是他平日里最欣賞的子侄,一樣的靈魂,換了個殼子,眼界見識還是一樣的。
而且最是知道他欣賞什么樣的人才,喜歡聽見什么話,又怎么會說不出叫陳丞相喜歡的話來?
江伯啟換完衣裳,匆匆忙忙地趕過來,卻見自己的最不待見的七女兒竟然坐在堂上和丞相大人談笑風生,他一瞬間腿都軟了。
這孽女,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情況,對面坐的可是丞相!這是胡鬧的時機嗎!
江伯啟上前,對著丞相深深一揖,驚慌道,
“不知丞相大人突然駕臨,有失遠迎,還請丞相大人海涵?!?p> 丞相看著眼前的江伯啟,皺了皺眉,覺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但又記不起在哪見過。
江伯啟忙道,
“小女頑劣,竟不知規(guī)矩,前來迎客,丟失了禮節(jié),還望大人勿惱,下官這就讓人將她帶回去,重重懲罰?!?p> 江伯啟擺手就想讓下人把溫孤齊帶走。
陳丞相十分欣賞溫孤齊,正和溫孤齊相談甚歡,冷不丁聽了這一句,頗是不解不喜。
細思,只猜是謙敬之詞。
陳丞相便也客氣地給臺階下,
“怎么會?想必也是因為令愛是撿馬回府的當事者,故才遣她來說明情況。而且令愛談吐不凡,心胸寬廣,也令本官很是受用,并未有失儀之處?!?p> 江伯啟聽見撿馬回府,實在是愣了一愣。
馬?
是后院那匹烈馬?
可是,這撿馬回府又是個什么意思?
這馬,不是江弘帶回來的嗎,怎么江若弗成了當事者?
江伯啟不清楚其中關(guān)竅,猜不透溫孤齊到底和陳丞相說了些什么。
但是也看得出來,陳丞相并無不滿之意。
江伯啟也就不敢妄言,生怕和溫孤齊說得有出入。
當日江弘說了這馬的來由給他聽之后,他被嚇出一身冷汗,想方設(shè)法要將那馬送走,再想個萬全說法。
但就眼前看來,他這個平日里不聲不響的七女兒反倒出了頭,給了丞相一個萬全說法,讓丞相相信了。
若是現(xiàn)在自己說話,只怕會將她的謊言捅破,說出了紕漏來。
好不容易攀上丞相,可千萬不能出了紕漏。
江伯啟縱使心里再慍怒惱火,也知道自己還是閉嘴的好。
可他一面怕溫孤齊說出些妄言來得罪了丞相,想把溫孤齊趕下去,一面又因為丞相剛剛發(fā)了話,忌憚著不敢趕人。
江伯啟咬了咬牙,
而且,現(xiàn)如今也只有江若弗知道用了什么說辭搪塞丞相大人,若是只有自己接待丞相大人,一定會露出破綻來。
這個七女兒,當真是膽子太大了,連丞相大人都敢糊弄。
眼看著丞相大人就坐在自己左手邊,江伯啟卻只能看著丞相大人和溫孤齊言談,江伯啟愈發(fā)如坐針氈,想著丞相走了之后,一定要狠狠嚴懲溫孤齊。免得往后再這般膽大妄為,惹出了禍事來。
溫孤齊起身道,
“想必丞相大人公務(wù)繁忙,就不多耽誤丞相大人的時間了。小女這就將馬牽來讓丞相大人帶回去?!?p> 溫孤齊行了一禮,出了前廳。
江伯啟已是冷汗連連,這孽女終于走了。
江伯啟忙迎上去道,
“沒想到那竟是丞相大人您的馬,早知道的話,下官一定親自將馬送上門去。何勞大人親自來走這一趟?”
這話說得諂媚畢現(xiàn),陳丞相不喜地皺了皺眉。
含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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