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遙知道燕蘅要走，沒想到她這么著急走。秦王前腳剛走，她后腳就說回宗門。
搞得他很方。
飛舟之上，燕蘅平靜運轉(zhuǎn)完最后一絲靈力，確保了自己對身體的絕對控制權(quán)，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貌似，也許是結(jié)丹了。
九轉(zhuǎn)輪回玉已經(jīng)消失，丹田內(nèi)的金丹上籠罩著一層柔和的白光。
這是九轉(zhuǎn)輪回玉和金丹融合在一起，在天雷的淬煉下烙入了她的血肉，即使殺了她，也無法再取出。
天雷還有這功效？
大夢三年，夢醒，金丹成。
她被種下兩生咒，替蘇盈擋了災(zāi)，自然也受到了反噬。靈根破碎，難以修行，如今的修為是拿壽命換來的。
現(xiàn)在結(jié)丹，她還能有五百年的壽命。
不用將壽命渡給蘇盈，也不用去換修為，她能活。
燕蘅微微笑著，趴在船舷上，看萬里云海。
季遙問：“在想什么？”
燕蘅：“還有多久到？”
季遙說：“三天”
沒有走傳送陣，這次的速度很慢。
燕蘅有些失神，感慨道：“當(dāng)初我緊趕慢趕，生怕誤了時候。走了足足兩年多才走到的路，沒想到不過十幾日便能走完”
季遙本不欲搭話，但還是問：“兩年？”她走了這么長時間嗎？
燕蘅點點頭：“兩年四個月二十六天”
季遙在想，修為低的可以忽略不計，一個孩子走這么久，該有多難啊！
燕蘅說：“我其實對昆元沒什么歸屬感，就這樣回去總覺得不甘心”
季遙不想說什么，索性閉目打坐。
燕蘅覺得無趣，但也不想修煉，從儲物袋里拿出了一塊玉佩，將神識探入查看。
這是白穎羅當(dāng)初給蘇盈的那一塊，紫川秘境中被她拿了過來。
白穎羅不識此物珍貴，她卻知道，上面記載了許多上古秘術(shù)和修真奇談，蘇盈將其佩在身上近十年，竟也沒有發(fā)現(xiàn)。
她到底是不是天道親閨女？
燕蘅將玉佩一把捏碎，里面的文字瘋狂涌入腦海，好在她身體不行但神識強大，只是微微皺眉，倒也沒有別的不適。
玉佩她不可能給蘇盈了，白素書傳給白家本意是為了扶持國師，白家不知所謂讓白穎羅拿到，她卻不能再讓蘇盈拿走。但蘇盈運氣一向好，若是留著玉佩，指不定什么時候再讓蘇盈拿走。
還是毀了比較好。
燕蘅揚手，玉屑散在風(fēng)中，再無痕跡。
陽光燦爛，燕蘅靠在船舷上，閉上眼睛，不出片刻竟是睡了過去。
燕蘅睡覺十分安靜，坐在那里連動都不帶動的，等到季遙從打坐狀態(tài)中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燕蘅揉著眼睛，似乎有些愣神。
已經(jīng)可以看到山門了，季遙提醒了一下。
燕蘅如夢初醒，道聲“知道了”。
他們直接回的朔陽峰，季遙正欲帶著燕蘅進去，燕蘅搖了搖頭，一撩袍子，干脆利落跪在了門前。
季遙低聲一嘆，也不勸，只身進去了。
朔陽峰本就人少，更沒人敢來首座住處打攪，因此燕蘅在這里跪到死也沒人看到。
吃力不討好，何必呢？師尊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人，雖然事情辦的不妥當(dāng)，為何不先見一見？
季遙進去的時候薛知行正在打坐，季遙不敢打擾他，見禮后恭敬候在一邊。
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薛知行才舍得把注意力分給兩個不成器的徒弟。
他出來時，看到燕蘅倒是微微一愣，隨后道：“你可知錯？”
燕蘅搖頭，道：“弟子不知”
薛知行說：“那你為何跪著？”
燕蘅回答：“處事涼薄，寒了師尊的心”
薛知行嘆道：“的確寒了心，但這不是理由，你再想”
他進去了。
晚上，薛知行沒有出門，只是傳音問：“你可知錯？”
燕蘅跪的筆直：“弟子不知”
第三天，薛知行問：“你可知錯”
“弟子不知”
薛知行感覺一輩子嘆的氣也沒有今天多。
“你最大的錯是一言不發(fā)，我是你師父，季遙是你師兄，有什么事情可以一起商量。你無視師長，擅自決定，消極厭世，季遙追上萬里帶你回宗門，為師千里迢迢去助你渡劫，如此行事，可對得起一心待你的人？”其實他還想問對不對得起宗門栽培，但怎么算貌似都是宗門占便宜，因此沒好意思說出來。
他走出門外，看見燕蘅的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焦距，說：“你下去吧！回去好好調(diào)養(yǎng)，少則數(shù)年多則一年，會好起來的”
燕蘅向薛知行一禮，站起來，因為跪久了起身時有些踉蹌，走的很慢，但很穩(wěn)。
薛知行問：“恨嗎？”
燕蘅沒有說話，走出小院的那一刻，手搭在了門上，她站住腳，很認(rèn)真地想了一會，說：“不知道”
恨嗎？她確實恨，恨不得將君墨宸與蘇盈扒皮抽筋煉魂。但更多的是茫然，翻涌的恨意隨著新生而逐漸消失，卻沒有消亡，她的身體里藏著一個怪物，猙獰丑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吞噬她，萬劫不復(fù)。
季遙站在薛知行身后，沉默無言。
薛知行問：“你也許是真心喜歡阿蘅，但你配得上她嗎？”
他說：“畢竟，你比不上白少桓”
三年前，他推算出燕蘅命里大劫，匆匆趕到時聽到了天雷聲聲。
季遙從移形走位的山河廢墟中抱出了一具尸體。
當(dāng)年幼小的孩子因為母親離世父親厭棄，被送到了昆元宗，從此便是冷淡疏離生人勿近，多少年了一直是心如磐石，卻在那一刻讓他看到了萬念俱灰。
季遙五歲跟著他，感情比燕蘅深厚的多，他想，留下燕蘅到底是福是禍？
還有白少桓，對從小養(yǎng)大的孩子居然還能有了這種心思，他只覺得變態(tài)。雖然白少桓的確不是什么正常人。
燕蘅是他的弟子，他愿意保下來。這個孩子很聰明，也正是錯在太聰明。
論聰明，蘇盈當(dāng)然聰明。但她的聰明永遠在穿衣打扮，做出精美的點心，跳好看的舞蹈，這是取悅別人的東西。
燕蘅的聰明在修煉，在閱盡藏書，在奇門詭道，這是充實自己的東西。
蘇盈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但和燕蘅對上，贏的只能是燕蘅。
怎么辦，竟然有點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