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柯筑嵐竟然如此害怕自己,柯筑韻不禁覺得奇怪起來。
幼弟畏懼長姐,是極其平常的事,但像柯筑嵐這樣害怕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而這里胡姨娘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柯筑韻的一番話,無疑落在了她的心坎上,竟然如同發(fā)自肺腑般真切。她的心里,其實是一直有那么一個心結(jié)的??轮闺m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從五歲起就被李氏帶離了身邊,一直養(yǎng)在正房。雖然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但日日夜夜思念兒子的感情卻一直沒有停止過。
柯筑嵐被李氏時時圈在身邊,八歲那年被認定是智力低下,先天不足,無論如何都不認識字,足足被兩個嫡出的哥哥壓了一頭。李氏以柯筑嵐貪玩不愛學(xué)習(xí)為由,對他管束愈發(fā)的緊,柯筑嵐更加不能踏足淺云居了。她和兒子平均半年才能見上一次,自然是不想在彼此心中留下什么不好的回憶的。
想到這里,胡姨娘的眼眶微微的濕潤了,低頭用衣袖默默地將桌子上的水漬擦掉,輕聲說道:“你長姐說得對,我是不應(yīng)該為難你,你平日里記得我,在書房好好用功便對了?!?p> 聽到娘親如此說,柯筑嵐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卻是再度亮了起來,臉上的憂愁也消了大半,嘴角也微微翹了起來,一副活潑機靈的模樣。扯著胡姨娘的袖子又開始問東問西起來,一會兒說說近日私塾中先生又出了什么丑事,一會兒有問問淺云居的近況如何。
柯筑韻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只聽那柯筑嵐小聲說道:“方才我在門外看到那個穿綠色裙子的姐姐,她可是長姐屋里新來的丫鬟?”
胡姨娘想了想,便想起方才柯筑嵐在屋外和丫鬟逗趣的事,便笑道:“是映月,是你姐姐新得的丫鬟?!?p> 誰知柯筑嵐聽胡姨娘如此說,便微微變了臉色,問道:“以前那位茯苓姐姐呢,我看著她對長姐照顧的也是極好,她現(xiàn)在到那里去了呢?”
男孩的聲音天真無邪,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蕩,胡姨娘卻聽得皺起了眉頭,柯筑韻微微瞇起了眼,不動聲色的聽著柯筑嵐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每天下了課經(jīng)過廚房,都看到茯苓姐姐在廚房里忙東忙西的,有一次好奇進去問了問,說是幫長姐準備晚膳,幾乎忙活了一個時辰呢。娘,我好生羨慕長姐能有一個這么有責(zé)任心的丫鬟,若是我也能有一個便好了!”
柯筑嵐并沒有發(fā)現(xiàn)胡姨娘微微發(fā)青的臉色,繼續(xù)天真無邪的說了下去:
“我心里記著了那位姐姐,有一次去膳房問了問煮飯的婆子,那婆子說茯苓姐姐對長姐的一日三餐很是上心,沒有不過問的,每日必去呢?!?p> 男孩天真無邪的話語卻讓在座的兩個人全身上下都微微凝結(jié)起了寒意,許久,只聽柯筑韻淡淡的說道:“茯苓身體不適,不宜再到淺云居侍候,我讓她走了?!?p> 柯筑嵐一聽,神情便帶了些遺憾,拉著胡姨娘的袖子小聲地說道:“她既然走了,也沒地方去,不如讓她來侍候我······”
話音未落,只聽門外突然響起一陣稚嫩的嗓音。聲音有些沙啞,但很明顯依然是稚氣未脫。
“七弟,你說進來拿筆墨,如何去了這么久!還不快點出來!”
話音未落,湘竹簾便被一下子掀了起來。引入眼簾的是一雙漆黑發(fā)亮的牛皮靴,往上看便是一個金光閃閃,衣著華美的少年,大概十二三歲左右的年紀,一雙小眼睛微微瞇著,神情帶了點倨傲,滿身雨佩香囊,好不威武。只可惜皮膚略黑,便使得整個樣貌足足降了一個檔次。
胡姨娘看著進來的那個少年,神色卻是微微一變,急忙站起來行了個禮,陪笑道:
“黎哥今日要來怎么不讓人提前說一聲,我們也好準備好吃的迎接啊?!?p> 都對上了。
柯筑韻微微瞇眼。這位便是柯四姑娘的嫡出弟弟,柯五公子柯筑黎了。
只見那柯筑黎卻是絲毫都不看胡姨娘一眼,只是徑直走向了柯筑嵐,一把拽住七弟的袖子:“快走!一會兒娘看到你又進了這骯臟之地,難免又要說你,又會連累了我!”
柯筑嵐瞪著眼睛看著柯筑黎,眼神中閃過一絲畏懼。偷偷看了一眼胡姨娘,那小嘴情不自禁的往下撇了撇,皺著眉頭站了起來,便抬起腳想跟著柯筑黎走了。
柯筑黎看著七弟如此聽話,也滿意的點點頭,大步想往門外走去。那目光不經(jīng)意一掃,突然發(fā)現(xiàn)了歪在榻上面無表情的柯筑韻。
看著女孩盤腿坐在榻上,那清秀的臉龐淡漠如煙云,正低頭玩弄著指尖的小瓷杯,看都不往這里看一眼,似乎根本沒有覺察到他的來臨。
柯筑黎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
停下了腳步。
身后的柯筑嵐一個沒注意,不小心一下子撞到了柯筑黎的后背,“哎呦”一聲,那稚嫩的臉龐臉色瞬間變得紫青,連忙哈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五哥······”
柯筑黎皺眉,回頭反手就是一個巴掌。
“你眼瞎了?走路看路不會?”
柯筑嵐嚇得急忙低頭不敢言語??轮柘訍旱目戳怂谎郏悴幌氪罾硭?,背著手大步走向了柯筑韻。
女孩依舊是那副模樣,似乎周圍的一切和她無關(guān)。
“四姐姐最近身子可還好?”柯筑黎眉頭微皺,嘴唇微扯,打破了沉默道。
柯筑韻一定是呆了,或是跟二姐姐三姐姐那樣正在想著什么女孩的心事,沒有留心自己來了,不然怎的不像以前那樣諂媚對自己行禮呢。
讓柯筑黎感到失望的是,這里柯筑韻慢慢抬頭,面部肌肉卻是動也不動一下,微微頷首道:
“有勞關(guān)心,可惜近日氣候很是不穩(wěn)定,身子反反復(fù)復(fù)就是不大好。”
那是一雙怎樣清亮的雙眸,深處似乎又藏著某種看不見的危險,明明平淡如水,但那眸光卻如同一把利刃一般,刺的柯筑黎的心猛地一縮。
柯筑黎心中大不悅。
她早就看到自己了??!為何還不站起來行禮巴結(jié)?
柯筑黎一皺眉頭,男孩倔強的心作怪,他偏偏不想走了。
“可看過大夫了不曾?”柯筑黎裝作漫不經(jīng)心,居高臨下的慰問,高貴的平視著前方的床簾,其實眼角的余光,卻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女孩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