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
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越發(fā)響亮,一個巨大的黑影漸漸從村頭拐角的碎石路中現(xiàn)出,蘇漸遠見到這個黑影的原本面貌時也松了口氣。
一頭老黃牛拖著破舊的板車,板車上坐著一個面黃肌瘦的老人,老人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鞭子,另一只手提著一盞昏黃的油燈,身后是用來犁地的木犁。
“呦,這不是老韓家那小子嗎?聽說你去縣城里做生意了,怎么今天回村了?”
老人渾濁的眼睛微微睜大,身體前傾,費勁打量著走到牛車前的韓午驚訝問道。
“出去太久了,想回村看看。想不到還真是六叔你老人家,怎么大半夜還要出村?看樣子是要去田里犁地?”
韓午憨厚撓了撓頭笑著回應六叔的話,同時也看到六叔身后的木犁疑惑問道。
“我們可不像你那樣運氣好,能在山里挖到那些大人物想要的寶貝,得到賞賜能去縣城里開間小商鋪。還不是我家那小子不爭氣,叫他去犁地,誰想到他白日里偷懶,跑去山上找寶貝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F(xiàn)在只能讓這頭老黃牛夜里辛苦一下,明日就要播種了?!?p> 六叔一聽到韓午的話就搖頭晃腦直嘆氣。
“許山現(xiàn)在還沒回來?六叔你就不擔心嗎?”
韓午聽到六叔的話吃驚問道,現(xiàn)在這時辰已經(jīng)是子時夜深了。
“這有什么擔心的,他已經(jīng)好幾天都是天亮才回家,現(xiàn)在大概又是在山麓那間荒宅里過夜吧?!?p> 六叔搖頭嘆氣驅(qū)使著牛車繼續(xù)走過村頭,停留在遠處的一畝田野中,昏黃的油燈閃爍,依稀能看見老人瘦骨嶙峋的身軀艱難搬動著板車上的木犁,套弄在老黃牛身上。
“這山里有寶貝?”
蘇漸遠顯得對于這件事格外好奇問道。
“哪有什么寶貝,無非就是些奇怪的石頭。以前被不知從哪里來的道士與官兵搜尋了干凈,現(xiàn)在只有山上基本上已經(jīng)沒有那些奇怪的石頭了?!?p> 韓午聽到背后蘇漸遠的疑問搖頭說道。
“奇怪的石頭?大概是什么樣子的能描述一下嗎?”
蘇漸遠追問道。
“大抵是長條狀的石頭,跟其他石頭說到底也沒什么不同,就是石頭上有紅色的斑點,另外石頭頂端有兩個微微凸起的部位?!表n午皺眉回憶說道,見到蘇漸遠好奇的樣子,又接著說,“現(xiàn)在山里已經(jīng)沒有這種石頭了,我六年前撿的那枚石頭奉給縣城縣令時,縣令旁邊坐著的那個道士說這是最后一塊了?!?p> “放心,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不會去找它的。”
蘇漸遠見到韓午擔心的模樣搖頭笑說道。
“之前許山也是這樣說的,現(xiàn)在他......,只是辛苦了六叔?!?p> 韓午輕嘆一聲。
“汪?!?p> 大黑狗莫名低汪了一聲,狗目兇厲望著村頭大槐樹下那個柔弱的女子。
蘇漸遠眉頭一挑,朦朧的月光下依稀能見到大槐樹的樹影,卻見不到這個柔弱女子的影子。
韓午注意到大黑狗的異樣與蘇漸遠的目光,回過頭望去臉上浮現(xiàn)一絲喜悅,快步走到大槐樹下拉著那道柔弱女子慘白的雙手,高興對著蘇漸遠說道:“這便是我娘子?!?p> 大黑狗狗目望向蘇漸遠,蘇漸遠剛抽出背上竹簍那根黝黑拐杖的手一頓,眉頭挑得更高。
....
昏沉的燈光映耀著這間小小房屋,房屋內(nèi)依舊會有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桌上的油燈閃爍,桌前的蘇漸遠閉嘴不語,坐在凳上的憐兒反而好奇眨巴眼睛望著坐在另一側(cè)的柔弱女子,女子臉上神情膽怯。
大黑狗趴在門檻上,門檻外有一塊破碎的盤子,盤子上有一根肉骨頭。
“你這條狗肉骨頭也不吃?!?p> 韓午驚訝的聲音從屋外傳來,然后便聽見大黑狗磨牙鑿齒的聲音。女子臉上神情從膽怯變成了擔憂,目光小心翼翼打量著憐兒與低頭不語的蘇漸遠,猶豫再三站起身迎向了屋外。
“你家相公又不是那些書生,這點東西倒也是拿的動的!”
韓午的聲音從屋外傳到了屋內(nèi),雙手捧著一盆熱湯,看到低頭不語的蘇漸遠一愣。
“嗨!我這嘴巴真是不得人疼!我不是說蘇兄你,我只是說那些以‘君子遠庖廚’等為禮的書生,啊...也不是....”
韓午放下手里熱乎的魚湯,解釋半天發(fā)現(xiàn)越解釋越糊涂,臉上的神情也越發(fā)的尷尬起來。
“圣人所言的‘君子遠庖廚’并不是說君子應當遠離廚房,本應是‘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君子遠庖廚’僅指遠庖廚,仁之至也。”
倒是蘇漸遠替韓午解圍說道,抬頭目光平靜望著韓午以及韓午背后那位叫做朱寧的女子。
“蘇兄倒是比那些書生好上許多!”
韓午撓頭呵呵笑道。
“全賴家中伯父教的不錯,只是韓兄就沒有發(fā)現(xiàn)自家娘子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
蘇漸遠語氣平淡,只是身子緊繃隨時做好了應對突發(fā)情況的準備。
朱寧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慌亂,只是韓午卻看不見背后娘子臉上神情的變化,只是嘆氣道:“我家娘子體弱多病,常年見不得陽光。本想讓她與我一起去往縣城里去醫(yī)館看看大夫,沒想到她執(zhí)拗不肯去?!?p> 韓午說完轉(zhuǎn)頭握住身后朱寧冰冷慘白的雙手。蘇漸遠的目光深邃望著這一幕,他沒有察覺到朱寧有使用過什么鬼迷心竅,而韓午臉上也沒有什么中術(shù)法的表現(xiàn)。
要么朱寧與之前那位賈村長一樣能瞞過蘇漸遠的雙眼,要么韓午....是真不知道自家娘子其實是一只鬼。
“燙!”
憐兒唆著粉嫩的手指,圓嫩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委屈。
很明顯剛才憐兒趁著他們說話的時候,伸手嘗了這冒著滾燙熱氣的魚湯。
“我這腦袋!倒是忘了給你們拿碗筷了!”
韓午見到憐兒這個樣子一拍腦袋,懊惱自嘲笑道,轉(zhuǎn)身便又出了房屋。
屋內(nèi)便又只剩下了神情膽怯的朱寧,與魚湯斗爭的憐兒,目光直勾勾望著朱寧的蘇漸遠以及嘶啞咧嘴趴在門檻上望著那條肉骨頭的大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