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黛眉微皺,看著眼前的風(fēng)九離,有些疑惑:“你已經(jīng)筋疲力竭,還要做些什么?”
風(fēng)九離說道:“綠衣姐姐,依你看,那些馬賊的武功如何?”
“一個打你幾十個不成問題?!本G衣的語氣十分中肯。
風(fēng)九離尷尬一笑,說道:“那他們的武功和綠衣姐姐你相比,又怎么樣?”
綠衣頓了一下,平靜的說道:“如果公主讓我殺了他們,他們絕活不過今天晚上。”
風(fēng)九離拱手作揖:“如此,我想拜托姐姐一件事?!?p> ……
月黑風(fēng)高。
適合殺人。
相比于劍客的身份,綠衣更像一名殺手,這么些年她也一直做著殺手的工作,她站在一顆大松樹的樹梢上,不畏寒風(fēng),看著不遠處燃著的篝火,眼神淡漠,面無表情。
這里是蒼狼道。
在嶺南一帶的幾條商道中算不得出名,卻是這出舞陽城往北境走的必經(jīng)之路,官家看重,常有兵甲巡視,少有匪患。
可以說,這群游俠真是來對了時候。
綠衣眉頭微皺,看著馬屁股上插著的那面印著獨眼青狼的小旗,喃喃自語道:“竟然是他,以他的身份,怎么會為了一些銀錢來這里做這種事,王大戶和此事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觀察了一會兒,樹梢上的身影消失了,時至半夜,風(fēng)九離的房間里忽然響起一陣風(fēng)聲,將睡夢中的風(fēng)九離驚醒。
他披好衣服起身,走下床四處看了幾眼,最后來到桌邊,拿起那張折好的紙片,攤開來看了一眼,只見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寫著:
“賊匪三十有六,不可力敵。”
風(fēng)九離坐在桌邊,拿出棍子撥弄了一下火盆里的木炭,吸了一口難聞的碳氣,皺了皺眉頭,遂打開窗戶,任憑冷風(fēng)毫不留情的灌了進來。
冷風(fēng)一激,頓時睡意全無。
風(fēng)九離伏在桌案上,靜靜的看著這十個字,心道別說三十有六,就是只有一個,我也力敵不了。
不過殺人難道就只有憑借武力?
風(fēng)九離沒殺過人,卻也聽過許許多多前人編撰的江湖故事,那些故事中的反派,陰險小人,總喜愛用一些旁人不齒的陰險手段。
以前每逢聽著這種故事,風(fēng)九離總是義憤填膺,不免要喊上幾句卑鄙無恥,可是今日他卻打算自己也試一試。
只是無論什么手段都不能輕易使用,萬一沒有成功,反而打草驚蛇,那后面再想動手就難上加難。
他喃喃自語說道:“殺人這種事,我還真是不太擅長啊。”
豈止不太擅長,他簡直從未干過。
風(fēng)九離回到床上睡覺,第二天清晨,沒見著綠衣,他便自己起來到了練武場,此時場間已有武僧晨練。
練的是佛門中的一套旋風(fēng)棍法,數(shù)十人一齊施展,棍風(fēng)呼嘯,聲威赫赫,只在旁邊看著就讓風(fēng)九離生出一種不可力敵的感覺。
風(fēng)九離看了一會兒,背著劍匣自己找了一塊兒沒有人的空地,開始練綠衣昨日教的那些基礎(chǔ)劍招。
說實話,他挺喜歡練劍的,就像以前喜歡在太陽底下發(fā)呆一樣,唯有這個時候,他可以什么都不想,放空大腦,揮汗如雨,一身輕松。
不遠處的閣樓上,韓文芊看著練武場中那個揮劍的身影,微微皺眉,說道:“他的劍術(shù)如何?”
一旁侍奉的侍女不是綠衣,而是折柳。
一身粉色宮裝的折柳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丫鬟,聽了公主的話朝著不遠處瞄了一眼,說道:“據(jù)奴婢昨日觀察,他的劍術(shù)不堪入眼,毫無根基,如今只過了一個晚上,就漸入佳境,看來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只可惜起步太晚,一個月的時間終歸不可能練成什么像樣的劍術(shù)?!?p> 韓文芊笑了一聲,說道:“怎么,覺得可惜,你是在為他求情嗎?”
折柳姑娘微微福身,笑著說道:“奴婢不敢,他沖撞了殿下,自然該死。”
韓文芊輕哼一聲:“一個月后,他若真的死了,不過證明他也只是個廢物罷了,折柳,去調(diào)查一下王大戶,他那里似乎有些問題?!?p> “諾!”
折柳退下,韓文芊一個人扶著閣樓的欄桿,看著遠處的風(fēng)九離,眉頭皺的越加厲害。
風(fēng)九離并不知道有人在觀察他,練了一個時辰的劍術(shù),他便停住了,收好寶劍,放回屋中,換回了一身乞丐服,就出了五里廟。
廟外的風(fēng)景依舊,入眼盡是一片荒蕪,少有幾顆楊樹在風(fēng)中屹立不倒,向西眺望,能看到舞陽城那高聳的城墻。
風(fēng)九離進了城,像往常一樣不說話,端著破碗懶洋洋的來到城西,看似隨意的挑了個高門大院前一靠,低頭只盯著自己的破碗,半句話都不愿意說。
風(fēng)九離絕不是個喜歡吃苦的人,或者說,這世上本沒有人天生樂意吃苦,那么現(xiàn)在他已不必要出來討飯仍舊出來,自然有他的原因。
很巧的是,眼前這家大宅子里,住的正是最近飽受游俠之亂的王大戶。
王大戶骨架寬大,卻生的又黑又瘦,看著不像一個富商,反而像一個久耕于田間的老農(nóng)。他本來就是個老農(nóng),后面機緣巧合,遇著貴人,白手起家,如今全部身家加起來足以買下一座偏遠的小城。
他做事向來沉穩(wěn),無論遇到什么事都絕不會慌亂,這一點上即便是商場上的對手也對他心服口服。
此次遇著游俠劫貨,王家的人,上至少爺夫人,下至丫鬟家丁,也沒有一個慌亂的,因為他們的老爺還沒亂,依舊每天喝茶,遛鳥,逗懷里的貍花貓。
這不,他又帶著家里的小孫子出了門,打算去桂花堂買點好吃的芙蓉糕。風(fēng)九離也想吃芙蓉糕,雖然他并不是很餓。
他看著眼前滿臉笑意的王大戶,心中也是頗為佩服,一個人,遇到困難不僅不傷心難過,反而臉上依舊能帶著笑容,只這一點就是值得別人佩服的。
風(fēng)九離越加疑惑了,遇到困難,劫難,能夠泰然處之的人不少,但是能像王大戶這樣喜笑顏開的人就難得一見了。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遠遠地跟在王大戶的身后,看他溫柔的撫摸著孫兒的腦袋,心里也在想王大戶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他在這個故事里又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風(fēng)九離跟著王大戶轉(zhuǎn)了一個中午,從他出門,去桂花堂,買芙蓉糕,從他去醉仙樓,點了一桌最貴的席面,一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宅子里,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的異常,如果非說有的話,就是他未免活的太自在些了。
“王大戶絕對有問題?!憋L(fēng)九離極為篤定的說道,可他沒有證據(jù),所憑借的只有心底那該死的直覺。
王大戶的問題還沒找到,風(fēng)九離就已經(jīng)餓了,他收起破碗,顛了顛手中的三個銅板,往懷里一揣,接著就回到了五里廟。
吃完午飯,再次來到練武場,綠衣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他了。她坐在柳樹下的石桌旁,微閉雙目,直到風(fēng)九離走到身前,那一雙秋水寒星般的美眸才緩緩睜開。
風(fēng)九離笑著說道:“綠衣姐姐,今天我們練什么?”
“和昨天一樣?!本G衣沒事的時候永遠是那個淡然出塵的樣子。
風(fēng)九離將劍匣擺在石桌上,取出“花間醉”,開始練劍,一邊練劍一邊說道:“我今天去看了一眼王大戶,他那個安逸模樣,指望他來干掉那群馬賊,希望可是不大。”
綠衣眉頭微皺,輕聲說道:“這件事你只有靠自己,還有,我再提醒你一句,公主雖給了你一個月的時間,可那群馬賊卻未必會等你一個月?!?p> 聽了這話,風(fēng)九離心底一緊,手中劍招有點兒走形,他立刻調(diào)整,皺著眉頭說道:“馬賊的目的既然是王大戶的財貨,那么只要王大戶不妥協(xié),他們自然不會輕易離去。”
還沒等綠衣答話,風(fēng)九離立刻又說道:“可如果他們的目的不是求財,王大戶也沒有受到任何的威脅,那么等他們拿到自己想要的,豈不是立刻就會離去?”
綠衣點頭,她心底有些驚訝,實在沒有想到,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小乞丐,竟然有著如此細膩的心思。
“聰明?!?p> 風(fēng)九離停下動作,看著身前的綠衣,認(rèn)真的問道:“留給我的時間還有多久?!?p> 綠衣只是搖頭,她看著眼前這個明明只有十三歲,卻從頭到腳散發(fā)著老成事故的少年人,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發(fā)生過什么,心底嘆了口氣,可表面上依舊用冰冷的語氣說道:“我不清楚,可能還有很久,可能就在今晚,你要抓緊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