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雙臂,那薄紗盈袖慢慢墜落,晶亮的織絲于光下明滅可見。唯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拍著手驚叫一聲:“還差樣東西。”
她翻箱倒柜,于一堆雜亂首飾里翻出一個物件,一動“叮鈴鈴”響,是青鈴。
紅色的絲帶系著,青色鈴鐺。
傳聞是修仙界一靈器,聲音可平復人心。因為我一聽到那鈴聲,就覺心坎里似清水流過,撫平了緊張的躁意。
唯安蹲下身子,將青鈴系在我的腳腕上。
紅絲帶搭配白腳腕,煞是美麗。青色的鈴鐺墜著,更是顏色的美麗沖擊。
“好看!”唯安拍掌。
“對了,我好像只說了重陽她母親的身世,還未說她的婚事?!?p> 我微微一愣,好像還真是。
“她的母親在世時,將她許配的是青龍國的戰(zhàn)王爺。”
末了她又補了一句:“曾經(jīng)的。”
怪不得,霽雪雖然表了白,但皇上仍然沒有一絲想要同意這門親事的意思。
青龍國戰(zhàn)王爺,那就是皇家一脈,不知和煋淪是何關系。這一刻,我是期待重陽能和我一道嫁去青龍國,做伴。
有高臺筑起,紅綢作陪。
到底是公主獻藝,排場不能低了那些高官達貴的女兒們。
唯安端坐一邊,大半個高臺全是我一個人舞之地。
恰巧風來過,衣訣飄飄,墨發(fā)紛飛,竟是多了些仙人氣場。
川洛側身,他的席位挨著煋淪:“太子殿下艷福不淺,瓊琚公主可是繼她母親之后白虎國第一美人。”
煋淪扇動著水墨扇:“除卻美貌,寰兒整個人本宮都喜?!?p> 川洛眸光微動,不再說話。
一杯酒下肚,便目視高臺。
臺下的目光,我都有注意。
不用刻意去看,都能感覺到那些目光里存在的情緒。
大多是少不經(jīng)事的年輕人,情緒外泄。
尤其是女子,多嫉妒。
赤鳳公主的目光尤甚。
好吧,今日也是被赤鳳公主莫名討厭的一天。
唯安纖纖玉手輕撫琴弦,絲絲弦音輕扣,我隨音起舞。
輕攏水袖,細腰慢攏。
赤鳳端著一杯酒,猛地灌下肚,杯子放回桌上撞的叮當響。
“嘖,和她那個老娘一般的狐貍精!”聲音不大,似自言自語。
但煋淪似能聽到般,一記冷眼掃了過去。
赤鳳雖為朱雀國公主,但是還是怕煋淪的,她斂了眉宇戾氣。
青鈴的鈴聲也隨我的腳擺動發(fā)出叮鈴聲響,在一曲一舞里甚雅。
自上次雨后,天晴且暖。
此時,另有蝶飛,它們許是剛在哪簇花叢而來,夾雜著不似女子胭脂水粉那般濃烈的清淡花香。
我看向唯安,她輕攏慢挑,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好美!”羽牧拍手驚嘆。“小妹和公主美極了!”
他懷中的重明也拍手,手里的糕點還沒來得及送進嘴里就被拍碎了,重明也沒注意。
無數(shù)蝴蝶繞著我紛飛,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自己變成了一只蝴蝶,擁有了一雙翅膀,和這些可愛的生靈一起快樂自由的起舞玩耍。
舞閉,我身伏地,叩謝垂首。并未看到蝴蝶自我身周環(huán)成閉合的圓,眾人都驚的睜大眼睛。待我起身時,蝴蝶才紛紛散開來,繞了一周后才四散開去。
幾個呼吸之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若非親眼所見,真當剛剛那彩蝶紛飛的場景是一場夢。
寂靜持續(xù)了一刻鐘。
皇上終于說了一句:“好!唯安和瓊琚,當屬第一!”
其他人才從驚訝中醒過神來,紛紛贊嘆不已。皇上都稱贊了好,也確實好,他們自是不能再唱反調。
“賞!”
向來如此,皇上喜便賞,皇上厭則罰。我心中沒有一絲波瀾,但還是含笑道:“兒臣謝父皇?!?p> 接下來的宴會沒什么樂趣,皇上更是在宴會進行一半的時候就提前離席了。都雖是不小的孩子,即使身居高位有些心思,也有著貪玩的心。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耍。
煋淪將手中的花送與我,羽濼本來要過來的,可惜被唯安喚走了。我下意識的看向川洛,他正老神自在的坐在那里喝酒,欣賞著舞女樂女們的歌舞。
羽聲和羽牧的花自然也是給了我,我收下了,開心道:“二哥哥三哥哥真好!”
煋淪輕輕哼道:“我不好嗎?”
“你最好!”我彎了彎眉眼。
羽聲和羽牧沒說什么,倒是重明把他的花也給了我:“公主姐姐,重明的話也給你,你也夸夸重明?!?p> 他站在重陽身側,瘦瘦的人兒笑的純真。
我戳了戳他的小臉:“重明,你真可愛。”
他笑容更甚,似有些羞澀,抱緊了重陽的腰。
“重陽?!?p> 一聲呼喚,讓幾個人身子都僵了一下,是三皇子霽雪。
我看向霽雪,他就站在那里,目光所及,為重陽。
“三皇子。”重陽施禮。
除卻我和煋淪,其他人皆是行禮。
“叫我霽雪?!彼砩蠜]有一個皇子該有的盛氣凌人,整個人像是一個空殼,說起話來,也沒有感情起伏。
“于理不合?!敝仃柎姑迹爸仃栆粺o身姿,二無容韻,三無赫室,四有婚約,不是三皇子的良人。”說著,手中的花和玉佩遞了過去:“還望三皇子收回?!?p> 霽雪不動,卻將目光從重陽身上落在了我的身上。那毫無感情的眸子,盯在身上實在是不舒服。
煋淪微微側身:“三皇子這般看寰兒做甚?”
霽雪又將目光落在重陽身上:“你該喚我三哥,瓊琚已是我三妹?!?p> 煋淪沒回他,只是挑了挑眉。
重明心直口快:“阿姐有婚約?是哪家公子為何還不來娶阿姐?”
重陽自是不答。
我戳了戳煋淪,他回眸。
自家戰(zhàn)王爺?shù)奈椿槠蓿淮蛩憔S護一下嗎?顯然,煋淪不是肚中蛔蟲,不知我心中所想。
“我也從未聽過,重陽竟是有婚約!”羽聲驚嘆,虧他還是皇城第一“交際花”,竟不知這般事。
“幼時所定,知者不多。家族未多外傳,但我知了,這婚約不解,不再許身他人。”
霽雪也是不聽的主,到底是皇家兒女,做了決定很難改變:“你未說是誰,便收著這玉佩。你二八之齡,若他來娶你,你便摔了此玉佩,我不糾纏。若他不來,我便求父皇解了你的婚約,嫁我。”
這下,所有人都被霽雪一番情話整的暈頭轉向。更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他如何如此癡迷重陽。
“重陽斗膽問,三皇子為何看上重陽?!?p> 霽雪那蒼白的手指輕輕指了指她的心,又指了指自己,再沒多說,就直接離開了宴會。
重陽愣在原地,待重明喚她去吃東西時才回神。
我拉走煋淪:“你知重陽婚許何人嗎?”
他很干脆的搖頭。
我輕蹙眉,煋淪不知道?
煋淪察覺到了不對勁:“和我有關?”而后,他眉心癟的很深:“我沒有婚約,我的父皇從不曾將給你許親!”
看他那慌張的模樣,我頓時有些失笑:“你莫要慌張,我未曾說是你?!?p> “你這般樣子,可嚇壞我了?!?p> 我踮起腳尖,湊到了他的耳邊,既然沒多少人知道這事,那我便小心些說。
“重陽她的未婚夫,是你們青龍國的前戰(zhàn)王爺。”
自后面四個字出,煋淪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后,便是翻涌詭譎。
“那她還是嫁了三皇子吧?!?p> 本來身子踮起腳尖就不太穩(wěn),被煋淪這話驚的更是不穩(wěn)了,竟是向后倒去。煋淪眼疾手快,環(huán)上我的腰,微微垂首:“小心些。”
“為何?”
“你說的前戰(zhàn)王爺,是我的十叔。他,已是廢人。”煋淪道,語調平穩(wěn),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如今,他那曾經(jīng)門可羅雀的戰(zhàn)王府,已是人走樓空,空余一廢人。重陽嫁過去,只不過是在那空府之中再添一位可憐人罷了。”
我更是驚訝:“縱使廢人,為你十叔,怎會如此凄慘?”
戰(zhàn)王爺,定是保家衛(wèi)國之人,還是皇親國戚,更是人上人,再淪為也不至如此凄慘。
煋淪微微閉上眼睛,輕撫我的發(fā)絲,他將下巴擱置我的頭頂:“寰兒,皇宮之事,環(huán)環(huán)扣,事事雜,不便說?!?p> 我點頭,懂了些。
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可真是不假。親情愛情友情,在這宮門高墻之內,低賤不值錢不注重。
我心中微動,煋淪他,可會一直如此,情居一位。
…
赤鳳端了一壺酒,見兩道綽約身姿離開,徑直朝川洛而去。她喝酒多了,俏麗的臉蛋染了些許粉紅。竟是踢了踢川洛的桌子,而后撲通一聲跪坐下來,那壺酒被重重的放在桌上,發(fā)出很大聲響。
川洛抬起頭,異色的眸子盯著赤鳳,厭惡的情緒太過明顯,直直的刺向赤鳳。
赤鳳醉了些,但眼不花。可她看了這目光竟是沒生氣拍桌子走人,反而笑了起來,邪惡且恨意滿滿。
“你要的人被帶走了呢?!彼溃缓笞灶欁缘牡沽吮疲骸岸?,你那個未婚妻,也喊了別人跑了,你真可憐?!?p> 川洛勾了勾唇角:“本皇子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公主殿下想要的,這輩子怕是碰不到了?!?p> 赤鳳因為這句話,眼中恨意更甚:“你可看好她,可不要一不小心就死在了本宮手里!”
川洛本來眼中就似有千年不化的寒冰,如今又帶了毒:“那公主可要自求多福了?!?p> 他最討厭別人威脅自己,尤其是,拿自己在乎的威脅!
赤鳳也不在怕的,同位公主皇子,誰都不低誰一分,身份壓不死人。端了酒又走了。
霽風一個人喝酒,一杯接著一杯。
…
不知幾時,天未亮。
但整個皇都卻開始熱鬧起來,今日可是兩位公主大喜的日子。
丞相府更是一派歡天喜地,紅綢紅燈籠。
家丁們早早起來打理,好不熱鬧。
我是被目兒硬生生從被窩里拉出來的,還是一臉的懵倦:“目兒,怎么了,醒的這般早。”
目兒看著我揉眼睛,無奈道:“小姐,今日可是你大喜之日!我們該梳妝打扮了,免得姑爺來了耽誤了吉時。”
“什么大喜之日?”
“您和太子殿下的大婚之日,明日便要離開白虎國前往青龍國了。”目兒聲音里有喜有幽,喜的是自家小姐終于嫁人了,以后就有了依靠,憂的是,嫁的遠,像曾經(jīng)的羽鈴大小姐一般,若是發(fā)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我那因為睡眠不足而動蕩的三魂七魄,因為目兒的一句話,頓時都歸了位,頓時清醒的不得了:“那……目兒快伺候我洗漱更衣。”聲音都有些顫抖,我也分不清是激動還是什么。
目兒依言開了我的閨房門,門口正是端著水巾衣物首飾的婢女們。
“都進來,為小姐準備?!?p> 凈臉、凈身、凈發(fā)。
就穿婚服又是磨蹭了半個時辰,不似初試隨便,這一次穿無比的鄭重。
目兒依舊是親手為我梳發(fā):“小姐沒了娘親,便由目兒代替小姐的娘親為小姐梳頭吧。”
我眉眼溫和,目兒一直跟著娘親,如今,她也算替了母親。
我含笑:“好。”
她輕輕執(zhí)起我的發(fā),木梳緩緩穿過發(fā)絲:“一梳,梳到尾;二梳,共齊眉;三梳,兒孫滿地?!蹦績狠p輕的說,神情有些恍惚,她似乎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婚夜。
…
“一梳梳到尾,二梳共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庇行┲赡鄣穆曇魝鱽恚沁€小的目兒踩著小板凳為美麗的新娘子梳發(fā)。這是,不合規(guī)矩的。
“目兒,小心些,可別摔了?!辩R中的美人笑的暖人:“還有,你這話從哪學的,一套一套的?!?p> 目兒樂的咯咯直笑:“嬤嬤告訴目兒的,目兒很快就學會了!她們說,如此梳頭,吉利!目兒要小姐好好的,可是真真心在給小姐祝福嘞!”
羽鈴聽的開心,想回頭捏捏目兒可愛的笑臉,卻被目兒兇巴巴的指責:“小姐不可以亂動,目兒還未給小姐束好發(fā)。小姐再等等,很快的?!?p> 目兒想著想著,就覺得眼眶里蓄滿了眼淚,因為她看不清面前的情景了。
我正聽著目兒梳發(fā)時美好的祝福,心里也是開心的。
“小姐娘親出嫁時也是這般美麗。”目兒道。
我這才注意到,目兒神情悲痛,我心頭一顫:“嗯,我隨娘親嗎?可也是那般美麗?”
目兒仰了仰頭,將眼淚又憋了回去:“美,小姐最美!”
這次花了一個半時辰才束好發(fā),又化好妝。
我輕輕睜開眼睛,望著鏡中的自己,有一瞬間的恍惚:好美!
灰白色的眸子里硬了淡淡的紅色,柳葉眉被描的深深淺淺更美了,額心點一朱砂,繪了一朵花。公主出嫁必配步搖戴于發(fā)間,紅與金交織成一副畫。原本粉嫩的唇,如今紅的耀眼,少了原本的少女稚嫩,竟是多了點成熟的味道。
淺淺一笑,傾國傾城貌。
“來,小姐,把最后的婚服穿上。”
染了寇紅的手指穿過衣袖,我站起身,目兒輕輕扣著衣前紐扣,系上圍腰。
即使穿的厚重婚服,那腰肢也不顯豐腴,依舊苗條。
“好美!”目兒感嘆,真的比當初羽鈴大小姐出嫁時美了不止一分,小姐把羽鈴大小姐的優(yōu)點繼承了十分又多了兩分,她是不會承認小姐身上屬于那個男人的血脈的!
我本來也覺得很美,但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更讓人開心。心中也有些許羞澀,那雪白的臉,頓時染了些許薄紅:“目兒,哪有那么夸張,不還是你小姐我嗎?!?p> 目兒笑:“是小姐,小姐以前美,現(xiàn)在更美,以后只會更加美!”夸起人來,目兒那張小嘴倒是不會吝嗇的。
“目兒,可隨我一起去青龍國?!迸慵扪诀撸獛У?。
目兒眼中的欣喜頓時消退了半分:“陪嫁丫鬟丞相大人已經(jīng)安排了,目兒曾經(jīng)是羽鈴大小姐的陪嫁丫鬟,不能再做小姐的陪嫁丫鬟。”
我也頓時開心不起來了,目兒陪伴了我十幾年,我自然是和她親近。
但我也知道規(guī)矩,但還是不開心。
“好,等爺爺辭官了,你們就一起去青龍國找我?!?p> 目兒點頭:“在青龍國,小姐可千萬要照顧好自己。”
我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