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娘親你吃！
他傷勢重，又不能露臉。想的法子一定要周詳，切入事情的角度也要從小又不能小的能進能退的境地。
旁邊看熱鬧的人們看著牽騾子的半大小子拉住韁繩回頭，他們以為這孩子是怕騾蹄子踩了人，卻不知道那騾背上是個隱身人。
“我們該去一個地方了，到了今晚咱們的寶貝就有進食機會了，說不定還會在你懷抱停留一會兒呢！”
……
戊初，秋風(fēng)瑟瑟。
少女拉了拉頭上的三角形氈帽，柳樹巷里一個白衣男人的袖子里飛出來一只白鳥，一下就站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側(cè)頭一看這白羽毛的爪子就勾住她衣領(lǐng)，那地方布料硬挺也不會讓她皮膚癢癢。
軒轅無痕走在前方回頭對她手一指：“看見左邊那處宅子了沒有？那里住的人不一樣。”
少女將那騾子拴在巷子轉(zhuǎn)彎處的一棵榆樹上，免得騾蹄聲音太聒噪。她走了十幾步才看到山坡上地勢開闊的小平臺，那兒有個三進的院子。
軒轅無痕嘴角微微翹：“我知道里面住的人是誰，人品不壞，很難得！”
那地方不和別的住戶比鄰，四周樹少，也很不好藏匿，但聽他這樣一說少女還是繼續(xù)前行。
她腳步快，白鳥兒不習(xí)慣在她衣領(lǐng)上被蹭的不適，一下又回到男人衣袖里去了。男人喚住她：“無須再前行，停下！找個歇息的地方?！?p> 這里地處于主街與北大道交界處，雖不太熱鬧，但住了很多鄰近小城來躲避戰(zhàn)亂的富人們，小酒肆客棧生意比別處還要好。
“試試吧！雖然你就是初次到酒肆花錢吃飯。”男人的身影又消失了，只留下好聽的聲音那話是說給少女聽的。
這些客棧不設(shè)酒肆，吃飯喝酒都在客棧對面低矮的酒肆里，因為這些外來臨時居住者的流入而酒菜價格不低。
少女今天穿了干凈的大男孩衣服，本地人特征明顯。上次來這里溜達(dá)一圈時她因為衣衫破舊行路別扭還差點被打一頓，最后狂奔到樹林里走了小路回去的。
稍微思慮過，她決定去最靠里邊的酒肆大膽地吃一頓飯菜。依照感覺，最里面的店家不會太囂張跋扈。
上次路過這里時候，看她走路身子歪斜，門口掃地的大娘還丟給她一個燒餅?zāi)亍?p> 走上臺階，跨進門檻。里面坐著的客人不多，臉上帶著笑的伙計也倒沒有覺得她哪兒不合適的，一聲招呼：“小客好，我們這里蔥炒陳年熏肉，苑川米釀的‘無憂愁’要不要嘗嘗？”
也許是今晚她穿了男人衣服，這酒肆伙計見面并未排斥她年幼，這家店她記住了，往后有錢有空閑就一定來。
她出門時候穿的月白里服罩著棉布薄襖，一雙翻了毛的大紅絲線繡的飛鷹羊皮靴子，兜里的銀子還是當(dāng)初張繡兒臨終前留給她的，昨晚軒轅無痕說是為她取回來的。鬼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的錢放炕洞里的？反正他心細(xì)的很。
而她這裝束看上去就像一個十二三歲的武官家子弟，身上不缺錢的樣子。
“陳年熏肉四兩，青菜面條一碗，干果一盤?！逼废汩w那段日子里，她認(rèn)識了各種菜肴，盡管她不一定吃過。
聲音有些娘味但也算是有力道，習(xí)慣了說話之后，一開口之前她就在腦子里先斟酌好了再說。
酒肆伙計雖然也詫異這樣一個半大小子獨自出門吃飯有些突兀，可這年代遇見這樣落單出來吃飯的又不算很稀奇。
伙計盯著她柔嫩泛著光澤的臉龐認(rèn)定她是本地富人家的少爺，可能在家受氣了才獨自出來吃飯的。伙計用毛巾擦了擦臉磨蹭著不離開桌子，男裝少女冷厲目光一掠迅速從褡褳里掏出十個通用薄幣又加了些碎銀子。
那伙計立刻笑得一臉燦爛：“謝謝小少爺！那您稍候啊。”
相隔一張桌子坐著幾個食客，他們吃飽了閑磕牙：“這樂城還真是風(fēng)水寶地呀！男的比女的俊美，不在自家宴席吃飯偏要走出來吃獨食……”他們議論著看著眼前的少年占著一人一桌吃得好不暢快。
菜一上來，她先大塊挑起黃瓜條野蠻地吃下，熏肉倒進去面條大碗里，幾下?lián)破饋泶蠼廊缓笱氏露抢铩?p> 閑磕牙的人們又的巴：“樂城的半大小子果然很能吃，瞧這吃相，嘖嘖！能吃就是福啊?！?p> 少女吃完了最后的一顆甜杏仁起身離開，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走自己的路，遇見什么人，只聽不看不應(yīng)。
夜里的酒肆酒氣到處飄散，進出人也復(fù)雜熱鬧起來，少女一身英武的男裝因為是本地人就沒有什么人招惹她。
隱身衣內(nèi)的軒轅無痕選好了一間可靠干凈的客棧，他說：“這店不算最貴可是用處很大，你瞧這二樓的偏右窗戶，那里位置很妙?！?p> 少女進了客棧摘下帽子，里面掌柜的有些愛理不理人：“住多久？要幾間房？”
“二樓右邊第二間大屋?！彼畔乱淮ㄓ帽?，這意味著她可能不是樂城人。
掌柜的一見這么多錢立刻笑道：“我說這位小哥您是來尋親的還是第一次來樂城??？”他們做生意的最喜歡外地來的，圖的新鮮感也期待能聽見樂城以外的人和事兒。
軒轅無痕把一指橫在唇上，他就在她身旁示意她這時候該沉默，少女打開串錢的繩結(jié)麻利地解下一半方孔錢，她要先付一天的房錢，剛才只不過顯示一下她有足夠的錢住店罷了。
這里排水溝橫在大路前邊，比不上驛館街那里的干凈，可這吃飯住店竟然和那兒一樣，四十錢住一天。
店家看她不說話了就恢復(fù)了原來的冷漠眼神，在少女上樓前他丟下一句狠話：“我們可是太子妃的人，要是碰見了可疑的十一歲丫頭你可要記得給我們說一聲啊！哼，最瞧不上你們這樣沒家教的孩子了，那丫頭小小年紀(jì)犯下焚燒品香閣的案子還想跑。”
少女頭也不回地走上樓，心里思忖：“原來是劉采姬的家奴，怪不得這么跋扈一點都不像本分的生意人?！?p> 掌柜的跋扈，客房里面也還算整潔，少女將那匹騾子也牽到客棧的馬廄里拴好了。
在她回來之前，軒轅無痕用店家準(zhǔn)備的熱水在里間木筒里沐浴了。
少女回來向店伙計又要了熱水，換上衣裳的軒轅無痕動手布置了隔音界，以防有心人擾亂他們的事兒。
這間房的內(nèi)窗正對那個院子的東面山墻，二樓的高度可俯瞰那整個宅子。
少女洗漱完畢走出來就看見白鸚鵡，正用那鳥眼睛看著她，兩只鳥爪子走來走去在這客房的木地板上還悠閑的很。
看見鳥兒正要對攤開在地板上的一包炒葵花籽張開鳥嘴，少女也抓了幾顆放嘴巴里熟練地磕了皮吃那瓜子仁，只聽見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娘親，你也吃寶寶的瓜子呀？”
少女側(cè)頭再次聽了聽，她明確地發(fā)現(xiàn)就是這只白毛鸚鵡對著她說話。她驚得嗆了他一口：“吃幾顆瓜子怎么啦！”
“你也不小了，怎么連寶貝的吃食也搶呢？”軒轅無痕調(diào)侃她。
麻油炒的葵花瓜子粒顆顆飽滿，黑白分明的豎條紋配上鸚鵡一眨也不眨的黑白圓圈眼，這畫面協(xié)調(diào)到無可挑剔。
“給，娘親你吃！”驟然一聲又是奶聲奶氣的話，少女驚的快步躥到門口。
這個現(xiàn)實太近也太讓她吃不消了，她背靠門板喘息著，想起那夜在流金河中央的筏子上，他記得這銀鐲寶貝也喚她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