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謀士來了

　　如果真只過了三十年，先主登基十年去世，而寧缺也改過兩次年號，從哀靖元年，到哀靖九年，從康順元年到康順十二年，再到現(xiàn)在的極樂元年，應(yīng)該是二十三年。

　　第二十三年，極樂之年。

　　“我佛享極樂，愿大人永遠(yuǎn)不要指望人間極樂，因?yàn)檫@里本是叢林。我們要做的，只是順天命而為?！?p>　　永元寺，并沒因當(dāng)朝丞相的到來而蓬畢生輝。主持本是風(fēng)姜的舊臣，此人在寧缺眼皮子底下出家后，一直想著復(fù)國，轟轟烈烈的起義也有過不少回了。而此刻面對舊主卻避而不見，真是咄咄怪事。

　　風(fēng)姜正欲破門而入，只聽一小僧冷不丁來了這么一句。

　　“既如此說，那朝更代換豈非天意？”風(fēng)姜笑了笑，反問道。

　　“非也?！?p>　　風(fēng)姜益發(fā)來了興趣，附在那年輕僧人耳邊，輕笑道：“那大師是在勸朕造反？”

　　“您既自稱為朕，不正是此意么?！?p>　　“不，不，不，本相是來找你師傅……喝茶的……”

　　堂堂仙樂朝少帝風(fēng)姜親訪山林，三顧茅廬，召集舊臣，并打出“讓天下，重新成為我們的天下?！钡钠焯?。可昔還是無功而返。

　　讓天下重新成為巫族的天下。這樣誘人的條件都打不動那些心灰意冷的老臣。

　　被俘后，這人在酒樓的題詩猶在墻上……老方丈忍不住了，一掀竹簾沖了出來，俯首而拜，懇求道：“那是臣等的事，陛下該干嗎干嗎去吧。玉溪樓的生意蒸蒸日上，求陛下莫要四處惹事生非了。通衍，送陛下下山?！?p>　　原來這個小和尚叫通衍。

　　“愛卿保重。”

　　輕飄飄的一句話，把老和尚氣了個半死，跺腳連連嘆道：“唉……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而風(fēng)姜似乎并沒受到多大的影響，仍舊笑嘻嘻的：“小師父，現(xiàn)在便是說話處，此時不言，又待到何時呢？”

　　那僧人乍一看是個斯斯文文的俊小伙，偏那雙眼睛生得像狼一樣。讓人心生不喜。

　　“小人俗家姓郎，家中雖算不上什么世家高門，卻也是自幼讀書，只因幼時體弱多病，家父無奈，這才讓小人剃度為僧，才漸漸好了些?！?p>　　風(fēng)姜的步子和語速很快，整得后面一眾隨從手忙腳亂：“本相又不是查戶……又不是戶部差官，你只說這些沒用的做什么？”

　　他本是僵尸，心是再不會跳了，可那小和尚跟在后面卻是氣喘吁吁：“陛下，臣有一言，您既愿征天下，姜氏就不必留了?！?p>　　風(fēng)姜猛地停住，揚(yáng)聲道：“可他是朕的舅舅?！?p>　　“陛下沒有說實(shí)話?？墒菍Τ夹挠幸蓱]？知道陛下根底的人，一個不能留，包括……”小和尚向山上看了一眼。

　　風(fēng)姜冷笑道：“你怎知，我不殺你?！?p>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姜氏有倒弋的余地，而賤臣沒有。臣愿為陛下在巫族的眼睛，如有背叛，愿墮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p>　　佛家素信這個，雖然眼前這人未必是個純粹的僧人，而這人也未必有如此大的神通。為禍天下的，果然從來都是些執(zhí)著的蠢/蛋。

　　風(fēng)姜聞言一笑：“好，那朕便交了大師這個朋友……方才聽大師口風(fēng)，我的身世……”

　　小和尚心中暗佩少帝的機(jī)敏，微笑道：“陛下勿憂，事情的來龍去脈，巫臣大人曾告訴過小人。講道若是他日陛下問起，便讓您入宮中密閣，問太后娘娘取一張畫?！?p>　　也好，既然謀反不帶我玩，小打小鬧總還是可以的……

　　當(dāng)太陽沉入九幽，暗夜來臨，許多見不得人的東西也開始蠢蠢欲動。風(fēng)姜隨著一個人的腳步悄悄摸到十八衙后院。

　　同樣的孤立無援，同樣的……那東方不敗用三尸腦神丸也有些道理，但他不屑于為那以人為食的蠱蟲，起些好聽的名字。

　　一個名字能說明什么呢？就像紙永遠(yuǎn)無法包住火一樣。

　　只可惜那人并不領(lǐng)情。

　　他說陸仙兒知道了他的秘密，她會讓他身敗名裂。

　　很遺憾，風(fēng)姜是很喜歡探聽秘密。但是現(xiàn)在恐怕只能讓它成為永遠(yuǎn)的謎了。

　　風(fēng)姜在截住那密探后，便趁著夜色翻墻入宮。

　　對于那七年，史書中關(guān)于那七年的所有都被人撕去，連深宮大內(nèi)中的秘卷亦是。他要問一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主要是那段回憶，太tmd憋屈了。傻子，當(dāng)初白來的機(jī)會，要是跑了，哪來的這些事情，還聽?wèi)颉?p>　　“暫借幾日，擇日即還?！?p>　　風(fēng)姜想了想，并未驚動太后，取畫正欲離開。事已至此，真相如何，他又怎會不清楚。

　　在這名利場上，心不狠，站不穩(wěn)。

　　也許他不會似少帝那么招人喜歡，但起碼他不用進(jìn)退維谷。浪子回頭，不見彼岸，不見來路，如何回頭?；仡^，便是粉身碎骨。

　　畫中百萬甲兵臨城下，少年將軍策馬而過，金鼓齊鳴。一身穿太后禮服的女子縱身越下城樓。一隊(duì)白衣人舉緩璽出降，領(lǐng)頭跪著的是個瘦弱少年，身旁是一只健碩的狼。

　　小和尚通衍早知風(fēng)姜會來，夜雖已深卻仍在蒲團(tuán)上打坐?？谥忻悦院膲粼挘闹馨敌l(wèi)小心的呼吸聲，竹叢，梵音，如水的月光，還有，如仙的人，還有那人放肆的形狀。

　　“你們永元寺的守衛(wèi)還是草包多一點(diǎn)，比皇宮大內(nèi)里的差遠(yuǎn)了?！?p>　　小和尚聞言報(bào)以一笑：“陛下如今可算是神功大成了?！?p>　　“什么神功，一個老妖怪罷哩?！辈贿^今夜對方似乎略有失意，想一女子尚如此，朕，枉為天子?！?p>　　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了。

　　通衍倒是不以為然：“不過一時意氣，于事無補(bǔ)。巫神谷的人在京城早有據(jù)點(diǎn)，不過陛下不知。這么多年，臣等從未放棄過陛下?！?p>　　“可江湖上的東西，畢竟不好拿到朝堂上來。”風(fēng)姜沉吟道。

　　“臣倒覺得，畫上最傳神的，是這只小狼?！蓖ㄑ苡魫灹耍约抑髯又鼗钜皇?，怎得如此腹黑，其實(shí)他倒不如不變聰明得好，“這畫乃陛下親筆，您忘了嗎？一往無前，一擊奏功。兵權(quán)這東西，只要一有疏露，咱們便能乘虛而入?！?p>　　其實(shí)相信巫臣一個故去的人，還不如相信……眼前的半個活人。這世上可哪兒來的算無遺策呢？也許他真能逐鹿天下也未可知。

　　通衍想了想，補(bǔ)充道：“就算沒有，也要撕出個口子來。畢竟您的身份在那兒，對于巫族，咱們還是要拉攏的。比如永元寺?！?p>　　“聯(lián)絡(luò)地，正是玉溪樓。陛下可將此畫送到那里?！?p>　　“當(dāng)著大師的面喝酒吃肉，見笑了?！蹦侨斯笆至T，便揚(yáng)長而去。

　　巫臣泉下有知，怕不是要?dú)獾迷偎酪淮瘟T。世間事，有趣得很。主子既有主意，他便品品茶，與人相相面，左右再糟也不會糟到哪里去。

　　只有自己成長起來的帝王，才能算真正的千古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