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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氣暖

第三章 游春

春氣暖 閑夢不留人 4330 2019-12-08 20:07:35

  風國十一年,農(nóng)歷三月初三,上巳節(jié)。

  春意正濃,和風細細,正是游春的好時節(jié)。

  富家貴族都約著踏春,春旗招展,華蓋遮轎,一水兒的香車寶馬,不聞其面,只見滾滾香塵,如云霞一般,滾騰而去。

  貧戶們也少有的喜氣,穿一身粗布衣裳,清水梳頭,周正整潔,拉著小兒,悠閑踱步,三三兩兩,說說笑笑,也約著去游春看景,分外的春意融融。

  游春路上,一溜兒的熱鬧繁華,有走馬賣解的,打彈拋毬的,擒鷹架犬的,賣各色小吃、胭脂水粉的,百般雜戲、皮影戲的,不計其數(shù),應(yīng)有盡有。

  貧戶們經(jīng)過了冬日,雖仍舊是貧居陋巷,但總算開始有了營生。種瓜賣菜修鞋,補鍋釘碗箍桶,縫補漿洗刺繡,走街串巷,吆喝買賣,掙得個勉強溫飽,存下了些許銀錢,可以趁著上巳節(jié),一家人喜喜慶慶游玩一番。

  小兒們最是歡喜,因在風國,上巳節(jié)與“春節(jié)”、“中秋節(jié)”齊名,為“三大節(jié)日”之一。他們只能在這幾個節(jié)日里,才有機會穿上新衣服。上巳節(jié)這天,還可以和爹娘出門,一起踏青、游春,夜晚還能一起去河邊,進行春浴和祭祀的活動。

  最讓小兒們歡喜的是,這天的游春路上,匯集各色小吃,什么白糖糕、冰糖葫蘆、小糖人、油炸面筋、醬瓜、燒鵝燒鴨......應(yīng)有盡有,都是他們愛吃的。他們平日里吃不上,只能看著眼饞,但上巳節(jié)這天,爹娘對他們很是大方,常常是有求必應(yīng)。

  也有小兒更愛稀奇的,見著那些奇巧的雜耍,眼睛睜得溜圓,神神魂魂都凝住了,自家娘親給買的白糖糕,都不曉得去接。這要是平時,早高興得手足亂舞,必定得先狼吞虎咽幾口,解了嘴饞。突然想起不能常吃,又小心翼翼舔幾口甜味,舍不得吃了。但到底忍不過饞蟲,終究是吃完了,小小年紀,到底體會了一把悔不當初。

  富家貴族聽著人聲沸騰,也有心癢難耐的。于是,伸出手,示意要下轎。早有仆人弓著背,跪在轎前。富家貴族們,姿態(tài)優(yōu)雅,踩著仆人的背,終于出了轎門。風流倜儻的才子,聘聘婷婷的美眷,富貴風雅,國色天香,看得人眼花繚亂。這時候,人人都只是賞春游玩,不分貴賤,不分尊卑,倒有一分慰藉。

  容華也在人群里,作尋常男子打扮,戴著玉片巾,黑底皂靴,月白羅衣。這打扮雖是尋常,但因容華容貌極為出色,倒襯得十分俊俏。容華特意未帶隨從,只有幾個得力的暗衛(wèi)在暗中保護。

  前面是泗河,泗河岸邊的桃花開得正熱烈。容華看著岸邊密密層層的桃花,心中激蕩,這河邊上的桃花,雖比宮中的開得晚,也沒有宮中的品種珍貴,但到底多了無數(shù)人賞玩,更顯得美妙一些。

  容華看得興起處,鋪開手中握著的折扇,雙手拖著扇柄,趁著勁兒揮開,一陣疾風吹去,把前面開得熱鬧的桃花吹散,七零八落,亂紅一片,煞是好看。容華嬉笑出聲,一番嬌憨,隨即意識到不妥,便雙手托著鋪開的折扇,遮住了嘴角,掩去了笑意。

  容華心下一悔,怕別人瞧見,畢竟是男子打扮,這般小女兒情態(tài),著實怪異。她仍舊用扇遮著嘴角,眼睛朝四周一轉(zhuǎn),看有沒有人注意到她。

  唉,糟糕,有人注意到了。容華心下一緊,她前方不遠處,有幾級青石階,石階上站著個男子,那男子穿著一身紅裝戴著紅色的帷帽,遮住了臉。周圍的石階兩旁的桃花縱橫交錯,把他掩映其中,若不仔細些,估計發(fā)現(xiàn)不了。

  容華睜著眼,看著那個蒙面男子,那人正對著她,一步不動,好像盯著她。容華覺得奇怪,那人分明男子打扮,卻戴著面紗,著實可疑。風國民風開放,女子出門,都不會蒙面,何況男子。

  容華心思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決定試探一番,好探探底細。但又想到自己空有一身蠻力,沒有武藝傍身,還是不要太接近為好。還是先朝他示好,看他是不是真注意到自己。

  容華沒有講話,仔細打量那個男子。那男子身如玉樹,一身紅衣,襯著繁密的桃花,妖艷異常。通身那股荒艷之態(tài),只叫人心驚。容華身為女子,還沒瞧見面貌,也覺得那人艷光獨絕。

  那男子看容華盯著他,微微一動,掩映去了更繁密的桃花里。容華有些尷尬,合著人家就是看風景的,沒空注意到自己,枉費自己在這里猜疑半天。容華拿開遮著嘴角的扇子,沖男子的方向,歉意的笑了笑。

  容華之美貌,初見之人,難免驚心動魄。她這一笑,人面桃花,貌若天仙,卻猶不自知。這也難怪,風國最有權(quán)勢的許墨,不喜愛女子,對容華也是避之不及。容齊見慣了阿姐,也品不出來個美丑,就算容華貌若無鹽,在容齊心中,那也是最美的。而容華身邊的人,大多是仆從奴婢,抬頭也不敢,哪里能表現(xiàn)出驚艷來。因此,容華對自己的容貌毫無察覺,甚至并不知那是一種利器。

  那男子動了動,用手扶著一枝桃花,顯然有些驚艷。但隨即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抬步,向桃花深處行去。容華也不打算做什么,反正她已經(jīng)表達了歉意。她正打算沿岸行去,盡賞大好春光。

  “你出來不帶件披風,春日里還寒涼著呢。也不帶個伺候的人,回頭受了風寒,你受罪不說,我也跟著煎熬。”

  不料,容華卻聽到極為熟悉的聲音。那聲音與平時她聽到的語調(diào)不同,少了幾分冷意,多了一些寵溺,還有切切切實實的暖意。容華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那聲音她太熟悉了,刻入骨血,那分明是許墨的聲音!

  容華貓著身子,躲在青石階上,向前瞄去。果真看到了許墨,他拿著件紅色的披風,正小心翼翼的披給紅衣男子。紅衣男子輕輕攏了攏披風,遮著面,朝向許墨,輕輕說道。

  “王爺不必憂心。今日天氣正好,不礙事的?!?p>  那聲音圓潤,娓娓動聽,叫人心動。容華從不知,一個男子,僅憑身段與聲音,便能讓人神魂顛倒,也不知那容貌是何等風情了。難怪就連許墨,也對他溫柔以待。

  許墨只寵溺的看著那男子,無奈的笑了笑。然后擁著那男子,往前方去了。那男子轉(zhuǎn)過了頭,身子微微一顫,也一起行去。

  容華覺得奇怪,那男子一顫,分明是抗拒的姿態(tài)。但如果容華沒猜錯,憑著紅衣男子的風姿,大概便是“艷絕天下”的江流石了。江流石與許墨同塌同食數(shù)年,就如夫妻一般,按理說如何親近也是熟慣了的。如今,許墨只是擁著,這江流石居然還有些抗拒。

  也虧得容華是女子,又極為敏感細膩,換做旁人,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這等細節(jié)。容華如何也想不通其中的關(guān)竅,索性便不想了,打算重新收拾心情,沿途賞春去,沒道理被許墨等人壞了興致。

  容華一路行去,途中買了春餅春卷吃,又捧著一袋果脯,時不時的拿上一顆嚼著。泗河兩岸人頭如蟻,岸邊風光妙不可言,河上客貨船絡(luò)繹不絕,白帆飄揚,船槳翻涌,在一河春水中,熱熱鬧鬧的輸送財貨數(shù)以萬計。

  開春一來,泗河水漲,春風借力,河中來往的船只,擠滿河面,騰挪不開。但今日是上巳節(jié),人們忙著過節(jié),船只大減,河面倒空出不少。如此一來,沒了凌亂,也自成一派景致。

  容華吃得多了,口有些干了。便特意找了家臨河的酒棧,臨河欄邊坐著,點了一杯明前綠,慢慢品著,間或抬頭賞河中景致。

  這酒棧臨河開著,能賞風景,茶水酒飯也不錯。因此,那些文人秀才,最愛聚集此處,談天說地,品詩論茶,悠哉快哉。況且今日又是上巳佳節(jié),人只多不少,很是熱鬧。

  文人秀才們飲了些酒,作詩作賦,容華并不在乎,無非就是些浮文酸詩。得意的文人,只不過得了一點功名,尚未入仕,便開始指點江山,大有“有一日看盡津安花”的磅礴氣勢;失意的文人,沒有門路,也未考出功名,作些酸詩出來,感嘆懷才不遇。

  容華看不得這些做派,聽得耳朵都酸了,忍不住辯駁了幾句。她裝作嗓子粗曠,聲音冷靜,卻極有穿透力。

  “你們這些文人,因為身為男子,便得了許多好處,事事都有個機會,苦心鉆研,總也可有個希望。不像女子,終日只能困在后院,別說入仕做官,就連讀書的機會也不多。讀得了書,還不能讀好,男人們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就打發(fā)了事,女子的一番苦功夫,隨意便付之東流?!?p>  一干文人秀才聽了,愣了一愣,等反應(yīng)過來,立即面紅脖子粗,對容華群起而攻之。

  其中一個書生,身穿白緞長袍,細眉細眼,臉色極紅,神色憤恨。

  “看兄臺周身氣派,也是個讀書人。卻怎么連販夫走卒斗都明了的道理都不懂?自古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天經(jīng)地義,何須辯駁!”

  旁邊諸多的文人秀才附和起來,亂亂紛紛,表達了自己的認同。

  “韓兄,說得極是。那位兄臺,真是枉讀圣賢書。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p>  “就是,就是。女子哪有男子重要,左不過生兒育女罷了。男子讀書,將來大展宏圖,造福百姓。女子哪里懂得讀書?!?p>  “王兄這話,甚得我心。女子最輕松不過了,女子只需管好家宅。男子在外要建功立業(yè),還要承擔養(yǎng)家重任。男子苦楚啊?!?p>  “董兄,真乃我的知心人啊。陸某于功名無望了。這等苦楚更與何人說!”

  ......

  一群文人又開始酸文酸語,得意的假意安慰,失意的叫苦不迭。容華的一段話,倒叫他們忽略了。容華哭笑不得,不得不提高聲音,再次引起他們的注意。

  “若論苦楚,女子一生最苦。生兒育女苦,身不由己苦,俗世里給予的價值,只是嫁人生子,就此終老,連抱怨都不被允許。若有違逆,便遭受白眼唾罵,生不如死,這是極苦?!?p>  “世人都說,熱血化為原上草,人生莫作婦人身??梢姸贾雷雠邮强嗟摹D銈冋J也罷,不認也罷,明擺的事實,賴也賴不掉。”

  文人們又怒了,看向容華的眼神,都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白眼。剛才那個姓韓的書生,不屑極了,懶得與容華爭辯,只意興闌珊的答了幾句。

  “兄臺,既然如此同情女子,何不來生當個女子?按照公子之容貌,作女子也是極美的。今生怕是趕不上了,只得了個男子臭皮囊。不過也不用灰心,當今攝政王,喜愛貌美的男子,你這等風流樣貌,或能與江流石一比,可得攝政王青眼呢?倒也不失一件風雅事?!?p>  一眾書生失了道貌岸然,眼神曖昧起來,著實的打量起容華來。只一個書生,面如冠玉,雖只是尋常打扮,卻一身貴氣,坐在主位上,不言不語,默然的飲茶吃酒,顯得格格不入。

  容華冷笑,這就是風國文人書生,這就是讀書人,如此的粗鄙不堪,怎堪大任?!長此以往,風國將如何繁榮,如何強大?可恨一個許墨,把風國的風氣都帶壞了。

  “你們自稱讀書人,卻滿嘴荒唐語。圣賢書都讀狗肚子里去了?!?p>  這幾句,惹了眾怒。韓姓書生拿著扇子,敲打飯桌,正打算大辯一場。不少書生也躍躍欲試,容華嚴陣以待,想要辯個天昏地暗。

  不料,坐在主位的書生,拿起茶杯,只飄然一眼,清冷出聲。

  “韓公子,坐下喝茶。各位,別辜負了美景?!?p>  說來也怪,那位書生一開口,包括姓韓的書生,都鴉雀無聲。看起來,他們極為尊敬那位書生,都默默坐了下來。

  不多久,那群文人秀才,重新開始談天說地,賞景作詩,全不理容華了。

  容華傻了眼,自討了沒趣。只得悄悄的坐下來,喝茶漱口,但到底沒了心情看景。容華一腔抱負,也貴為公主,可惜,終究是女兒身,難以施展。

  容華生來便遭苦難,但到底是不認命的。她平生有兩大宏愿,一愿阿弟為明君,造一個盛世出來;二愿推翻祖制,不論男女老少,尊卑貴賤,都可讀書致仕。

  容華想要為百姓掙一條活路出來,不愿世家貴族,代代世襲,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壓榨欺壓百姓。更想給女子更多的選擇,讓她們可以有個機會,與男子比個高低。

  這有多難,容華心知肚明,但她必須一試,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容華正想得入神,忽聽得旁邊的文人秀才喧鬧起來,說什么說得極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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