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悠閑的樣子,好似根本沒有將這等大事放在心上,甚至還悠悠自在的品著茶。
高鳳薇好不容易對他的印象有些改觀,可這番姿態(tài)做出來,卻馬上又打回原形。她心頭火急火燎,在左右不斷的催促要求,可江魚卻絲毫沒有想要挪動的意思。
可眼下船上船下拼殺一通,時刻都有人死去,先前那斷臂的韓吳想要藏匿某處,等匪人自離,高鳳薇并沒有覺得如何,畢竟那人已經斷了一臂,你還能如何要求他?只是江魚身手如此高,分明有翻盤的能力,卻只是坐觀局勢,白白的看著門派弟子們慘死在匪人手上,在高鳳薇眼中如何像話?
她勸了半晌毫無作用,漸漸的那大小姐脾氣不免上來,跺腳皺眉,大聲說道:“你不去,那我去!”
江魚當然懶得理會,女俠飄忽的眼神見他當真毫不在意,真就動起怒來,也不管自己是否有這般武功能力,便腦袋一熱要推門而走。
高女俠懷著滿腔熱血,憤憤推開了房門,卻發(fā)現(xiàn)門前不知何時立著一個人。那人舉起的手正要叩門,見到房門自開,一個紅衣女俠站在眼前,便溫和的朝她笑了笑,一言不發(fā)的讓開了道路。
這人不曾說話,可高鳳薇卻皺眉看著他一身的道裝打扮,背后還背著一柄長劍,只覺得有些眼熟。頓了片刻,才猛然反應過來。這人可不正是彼時宴席之上,坐在沈家子一側的全鎮(zhèn)道南宗道士,那位英雄譜上第十七位的尹道人,尹浦平!
望見他一身仙風道骨,自有一番出塵氣質,高鳳薇愈發(fā)的確認他身份,直激動拉住他道袍道:“尹道長,你來的正好,我們一同去殺河上匪!定要教他們一個都走不脫,守住這山水樓船。”
尹道人溫和的笑了笑,拂落她的手,輕聲道:“姑娘勿憂,匪人膽大包天,竟敢夜襲山水船,沈公子已經吩咐護衛(wèi)盡皆出手,擊退河上匪只是時間問題。區(qū)區(qū)匪人,也確是不足掛齒,無須我去處置?!?p> 高鳳薇聽他話里也不愿出力,愣了一會兒,江魚這樣說,她心中氣惱??裳矍斑@位全真道的尹道長也是同樣說辭,她不免心中竟有些自我質疑起來,怎么自己看來極為重要的事情,好像反倒是鱗屑小事似的?這些人似乎全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這上面,這還不算是天大的事端嗎?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他們有問題?
見尹道長目光投入屋中,她又反應過來似的回頭看了一眼房內的江魚,小心問道:“那尹道長這是...”
“在下尋這位江少俠有事商議?!币制匠~露齒笑了笑,終于不待高鳳薇再發(fā)問,便用四兩撥千斤的力道輕輕一帶,高女俠還未反應過來時已經讓開了去路。道人已是一腳邁入房中,聲腔悲天憫人的道:“江少俠,在下同你打個商量...便要借你項上人頭一用如何?”
“若是他事,的確犯難?!苯~回頭笑了笑,聲音平靜而冷漠,“但這事簡單,我能做主...”
“人頭就在這里,道長有本事,自來取了便是,又何須多嘴問過我一句!倒是不覺得好笑?”
屋內火燭依舊昏黃,但卻在莫名無風中搖曳著,高鳳薇驚愕的看著二人,不自覺瞪大了眼睛。
門口的尹浦平顯得有些不置可否,驀然踏出一步,無形的氣勢自他周身升騰而起,身上道袍無端鼓動,他臉上依舊是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雙眼卻明亮如同燭火,攏在道袍長袖中的手掌已然暗暗蓄勁,口上卻還淡淡問道:“閣下,也不問問緣故?”
江魚不去問,但道人身后的高鳳薇卻想要插嘴詢問。只是這尹道人的氣勢如同山岳一般佇立,她在近處,被氣勢所逼壓的額頭見汗,心頭好似垂著一個千斤石般,打鼓的跳動不停,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來。
“道長想來也不是濫殺的人,不如便進門來,我們閉門商量如何?”說話間,江魚手掌輕輕在火燭一側掀了掀,燭火光芒竟是不再搖曳,而是安靜無聲的燃燒著。
“畢竟尹道人想要小可的腦袋,這是我倆之間的事,被外人聽見了也是不美?!?p> 尹浦平回頭看了看面色蒼白的高鳳薇,無聲的笑了笑,微微擺手之間,房門好似有兩只無形的大手牽扯著,咯吱一聲緊緊關閉。
高鳳薇肩上的壓力一輕,后背不知何時已經滲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水,她大口的喘著氣,臉上表情掙扎。這份感覺,甚至要比面對那悍匪肥皮狗時還要艱難苦熬,抿了抿嘴,她想要推門卻沒有這份勇氣,不免在門前躊躇起來。
屋內,江魚握著的茶盞內,水面漾起一圈圈的漣漪,他低頭看了一眼,平靜說道:“若我被道長殺了去,那問清了緣故也無甚效用;若在下不才,擒殺了道長,可還不是任我施為,便是想問清道長身家祖上,又有何難??!?p> 尹浦平皺起了眉頭,他狐疑的轉動視線,看著房中屋內的布置,確定并沒有任何隱匿的武者氣息??伤愀焕斫饪粗届o到了極點的清秀年輕人。他下山之時,師傅曾經明言,雖然此次是為還沈家奉銀的人情,但也要知進退。金銀的人情,還不足以他們南宗道人拿命為他沈家去拼殺,若是遇有強敵,能避則避,不能避開則定要陳明利害,保得性命在先。
他思忖了片刻,還是選擇忽視江魚那有些無禮的言語,而是主動欠身道:“小道倒是從未和閣下謀面,自然也談不上仇怨。只是欠了人情分總歸要還,還望將少俠明了。”
“你這話可笑...”
江魚大笑著搖了搖頭,“你要殺我以還人情,讓我明了又能如何?不明了又能如何?明不明了,你尹道人手上的劍會滯上那么半分不成?”
“但道人秉禮,小子當然也以禮相待。所謂先禮后兵,道長既然耐心同我述明緣由,那在下也要先同道長說道個清楚;人要殺我,我自然也要殺回去,世間道理本就是如此不是么?若是你死了,也還望泉下明了,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既然殺了你,你那七位老道師傅必然要尋仇與我,是以在下也定然要殺盡南宗?!?p> “這一切一切...皆是因今日事起,也皆是因道長而起。因果緣由,世間恩怨報應,還望尹道長動手前先要明了?!?p> 這話極其不客氣,等于是將尹浦平的話原番奉還,激的道人眼中殺機濃重難抑,他冷笑了兩聲,左手已然暗自掐了個劍訣,口中道:“江少俠的話,我已心中明了...”
道人臉上悲天憫人的表情散去,突然騰起狠厲殺氣,厲聲肅喝;“那就請你去死吧!”
就在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他那寬松道袍無風自起,背在身后的長劍驟然長長嗡鳴一聲,好似一條銀龍般竄出劍鞘。
道人手執(zhí)銀龍,伴著劍身的嗡鳴輕顫,身影一動如同像匹狂奔的駿馬,長劍化作寒光刺去。
江魚看著瞬間掀起勁風,撩得燭火搖曳漸暗,身形如同離弦之箭的道人,感嘆的搖了搖頭,絲毫不示弱道:“來得好!”
他輕輕一掌拍在桌面,那平放在了桌上的紙傘被勁氣震起,隨著他五指一抓一捻,紙傘“嘭!”的一聲便在眼前放開。
“既然道長心中明白,那就給我留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