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宮那云
說話那人正是李度，他領(lǐng)馬在前，見前面到了三叉路口，知道已是汴梁邊界了，便下馬稟報。
史敬思掀開車簾，太陽余輝照進車內(nèi)，原來不知不覺中已是傍晚了。
史敬思向李度點了點頭，回頭道：“主公，看來今天是趕不到封禪寺了?！?p> 李克用道：“那我們就到前面小鎮(zhèn)休息一晚，明早再接著趕路。”
李度插話提醒道：“主公，前面就是朱溫的地盤了，黃巢一滅，只怕我們便是他的眼中釘了，我們還要多加提防啊?！?p> 史敬思沉道：“李大哥說的不錯，我們這么大隊伍，從這中間大道路過集鎮(zhèn)，太過顯眼了?！?p> 李克用沉吟笑道：“反正早晚都是要撕破臉的！剛好悄悄去他的地盤查看下民情。哈哈?！?p> 史敬思道：“嗯，如此也好，只是我們勢力尚有差距，現(xiàn)下千萬不能與朱溫發(fā)生沖突。”略一沉思，續(xù)道：“主公，前面三叉路口，中間和南面兩條均可通往封禪寺，不如讓李大哥帶領(lǐng)部隊走南面人少的小道，我們倆帶些壯兵，坐馬車從中間道路過，這樣既能避免樹大招風(fēng)，又能暗中體察朱溫在當(dāng)?shù)氐陌傩湛谥新曂！?p> 李克用知道史敬思心思縝密，自己有時候情緒沖動魯莽，考慮事情不如史敬思周到，是以大部分事情都讓史敬思安排，頓了頓便道：“就按你說的辦。”
又伸頭對李度道：“倘若你遇到麻煩，便放信號求援?！?p> 李度點頭稱是，挑出三名壯兵留下護衛(wèi)，帶著其余部隊從南面小道走了。史敬思讓那三名壯兵換了衣服，扮成一副江湖武士打扮。
車夫駕馬繼續(xù)前行，史敬思從車內(nèi)出來，坐到車夫另一旁，留李克用一人在車內(nèi)休息，三名壯兵分別騎馬跟在后面。眾人行了不一小會，便隱隱聽到喧鬧之聲，再走幾步便見一排木質(zhì)牌樓橫立大道之上，八柱撐起牌樓，八角怵天而立，陽光照耀下，影子直鋪大道之上，牌樓正中立一匾額，楷字書寫“朱仙鎮(zhèn)”三大字，這是汴梁城邊較大的集鎮(zhèn)了。
這里是戰(zhàn)國俠士朱亥的家鄉(xiāng)，朱亥曾隨信陵君竊符救趙，立下功勛，家鄉(xiāng)人為紀念他，遂稱“朱仙鎮(zhèn)”。朱仙鎮(zhèn)因傍河道，水路轉(zhuǎn)淮河可遠達揚州，一直是水陸交通要道和商埠重鎮(zhèn)。
李克用一群人打馬而過，直行向前，漸漸走入街中見道路兩邊房屋白墻紅柱鱗次櫛比，錯落有致，街邊賣商品、小吃的商家的一個挨著一個，叫賣聲不斷，頓時長途跋涉的疲憊感云消煙散。
雖已是傍晚，但天尚亮，寬闊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夕陽斜照，人影被拉得很長。在這鎮(zhèn)居住的人們，像是從未被戰(zhàn)火打擾，人人享受著這戰(zhàn)亂之外的祥和。
忽然，聽得街邊一米鋪之中，一個大叫：“有賊！抓賊??！”
接著一團黑影從米鋪中翻出，李克用一行正從米鋪門口經(jīng)過，那黑影向馬車撲去，史敬思眼疾手快，怕有危險，忙的伸手去拔腰間長劍。
哪知那黑影更快，史敬思只覺得手臂一麻，拔出數(shù)寸的寶劍有鈧的一聲合了上去。
原來是那黑影人見史敬思拔劍，伸手硬生生的給合上了。這一下變故史敬思大出意外，眼見那黑影人身型一轉(zhuǎn)，飄然躍到馬車頂上，全身黑衣，肩上背著一袋大米，臉上帶著面罩，只漏出一雙渾濁的眼睛。
史敬思隱隱覺得，黑衣人這一轉(zhuǎn)一躍間展露的身手，似曾相似。心想:“此人一招之間便能封住我出手，自問江湖上也沒幾人能做到，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到底是誰？”
那黑衣人看了史敬思一眼，漏出一番異樣的眼神，史敬思敏銳的捕捉到黑衣人眼神中的變化。
史敬思正欲詢問，車馬一晃，那黑影人頓時飄走了。
眾人聽到抓賊，還道是一些小毛賊，哪知武功如此高強。史敬思見黑影人瞬息之間合上自己的寶劍，驚嘆可知此人武功遠高于自己，可見非是一般的江洋大盜。
聽到呼喊聲，米鋪門口來了越來越多的人。史敬思示意車夫停下，想看看這家店鋪有何寶物，值得武功這么高強之人上門。
喊抓賊的米鋪伙計瘦瘦矮矮，拿著挑米的木棍，跑到門口，向眾人喊道：“那賊呢？跑了？”
眾人并不答話，卻都哈哈大笑起來。
那伙計覺得眾人莫名其妙，怒道：“笑，笑什么笑？！”
誰知圍觀之人笑聲更大，一人指了指那伙子臉上，那伙計伸手在臉上一摸，手上沾滿黑乎乎墨汁。
原來那黑衣盜賊在那伙計臉上畫了一只烏龜?；镉嬘謿庥旨?，將木棍向著圍觀之人一扔，眾人忽的一下躲開。
米鋪伙計拿來毛巾將臉擦干凈，怒罵道：“這該死的毛賊，下次可別落到我手上！”
人群中一人問道：“可丟了什么東西？”
那伙計卻哈哈一笑，眾人見他一笑，又覺得他莫名其妙，只聽那伙計道：“這挨餓的盜賊，想搶我家大米和錢，被我這一喊給嚇跑了，沒得手，哈哈哈?！?p> 史敬思一行人并未下車，在馬路上聽著眾人對話，聽那伙計說剛剛武功高強的黑衣盜賊，只是為了搶米，覺得不可思議。
人群中又有一人指著米鋪內(nèi)墻，問道：“那寫的什么？”
眾人順著那人手指方向一看，果見墻上歪歪扭扭寫著一行黑字。
史敬思好奇心起，向車內(nèi)李克用道：“主公，我下去看看。”
李克用在車內(nèi)也是一直聽著外面人對話，也對搶米盜賊覺得好奇，便道：“嗯，你去吧。”
史敬思對跟隨的兩名壯兵道：“王軍士你倆保護好主公。”
兩人齊道：“是！”
這是圍觀之人都已進了鋪子，史敬思下馬，也走進米鋪，擠進人群中，只聽前排一人對著墻，一字一頓的念道：“大盜那云，俠義胸懷，劫富濟貧，鏟強扶弱?！?p> 史敬思撓了撓頭，對眼前所發(fā)生的的咄咄怪事不能理解，心想：“此人武功如此之高，為何只是搶米？照他墻上所寫，搶米應(yīng)該是為了劫富濟貧了，只是他既然留名于此，何以又全身黑衣素裹？”種種疑問浮出腦海。
這是人群中一人瞪大了眼睛，猛地驚呼：“哦！我知道了是誰了！”
那伙計還道找到頭了，忙問道：“是誰？”
那人見眾人不知，都看著自己，期待自己口中的答案，脖子一仰，得意道：“這個人叫‘南宮那云’。”
“南宮那云？”眾人反問道：“那是什么人？”
史敬思一聽南宮那云，頓時恍然大悟，想到之前與主公李克用談?wù)摃r，曾說最近江湖上出現(xiàn)一個武功高強的俠義之士，此人專門打抱不平。只是隱隱覺得，此人武功確實高強，但如此宣揚自己，未免與俠士形象不符，江湖上俠士多是做好事不留姓名，反而俠名遠播，哪有這般自己強行給自己留名的。
米鋪伙計瞪著那人，怒問道：“南宮那云？哼！什么他媽的這云那云？到底是哪的云？”
那人被他一瞪，嚇道：“我說王小七，又不是我在搶你的米，也不是我在你臉上畫了烏龜，你沖我兇什么？”
史敬思心道：“原來這那米鋪伙計名叫王小七，火氣可不是一般的大?！?p> 王小七舒了一口，道：“老李，你是怎么認識他的？”
眾人也都好奇，紛紛道：“是啊，你一個車夫，怎么認識盜賊？”
老李道：“你們沒聽說么？前幾日汪少爺也被人搶了！”
眾人大噓一聲，人群中另一人道：“誰敢搶他的東西，搶他的錢，還是女人？”
眾人一陣哈哈哈大笑，就連剛剛氣的臉通紅的米鋪伙計王小七也跟著哈哈笑了起來，史敬思見眾人發(fā)笑不得其解，心想汪少爺是誰？這有何好笑？
笑聲過后，只聽老李道：“前幾日汪少爺在環(huán)翠樓喝酒，當(dāng)然是帶著一個女的，好像叫什么鶯鶯，嘿嘿，記不清楚了?！?p> 王小七羨慕道：“唉，這是又換一個。”
老李笑道：“小七啊，你就別羨慕了，好好替掌柜的賣米，領(lǐng)了工錢，你也能找個什么鶯鶯燕燕的，哈哈哈?！北娙烁捕家恍Α?p> 王小七喝道：“別岔開話題，繼續(xù)說，汪家少爺在環(huán)翠樓喝酒，后來怎著？”
老李收起笑臉，正經(jīng)道：“那天我給人拉車送貨，剛好路過環(huán)翠樓，那時候已經(jīng)是天大黑了，酒樓里也沒什么人了，只聽見汪少爺和那鶯鶯的女人在戲酒，突然聽到那女人啊的一聲大叫，接著汪少爺大喊來人吶來人吶...”
眾人聽得入神，忙問道：“怎么？是這個南宮那云來了么？”
老李頓了頓道：“沒錯，我好奇心起，下了車，躲在門口的大獅子旁向里看，接著我就聽見有人對汪少爺?shù)溃骸焉砩香y子拿過來’，說也奇怪，我聽這人聲音倒是七八十歲的老年人，那汪少爺便道：’你想搶我的錢？你可知道我是誰？！’那人先笑了一聲，道：‘哈哈，我不想知道你是誰，看你肥頭大耳的就不像是個好東西，快點把身上的錢交出來’，汪少爺見即便求救身邊也沒人，便不情愿的從身上掏出幾錠金子給了他。那個人穿了一身黑衣服，只是可惜沒看到他長相，聽聲音應(yīng)該是年齡不小了?！?p> 眾人如聽故事一般入了神，老李剛一停，大家又議論起來：“汪少爺真有錢，隨手一掏就金子！”
“這人還真是大膽，連汪家少爺?shù)腻X都敢搶，真是不要命了！”
“只搶了錢？要是我，連他身邊那娘們一起搶了！哈哈”
王小七道：“對對，剛剛的盜賊也是穿了一聲黑衣，看來真是你說的南宮那云了。然后呢，就走了么？”
老李續(xù)道：“哪能啊，他對著樓下小二喊：’拿筆墨來！’但小二早就嚇跑了，汪少爺想借機逃走，求道：‘我去，我去?！酒鹕韥恚?，南宮那云道：‘坐下！’，又對著躲在桌下的鶯鶯道：‘你去，把柜臺記賬的筆墨拿來。’”那鶯鶯剛一下樓，見前臺伙計帶著數(shù)十人過來，呵，原來是找救兵去了，我看的入神，竟沒留意那小二怎么跑出去的。南宮那云見來了十幾個救兵倒也不慌，拿著桌上酒杯，向樓下一扔，嗨！那杯子像是長了眼睛，每個人都撞了一下，就他那么一扔竟然把樓下數(shù)十人給撞倒了，關(guān)鍵是最后那杯子還沒碎！”
老李繪聲繪色的講述著，眾人聽的正是起勁，聽老李說南宮那云用一個小小的酒杯打倒數(shù)十人，無不驚嘆，紛紛拋出懷疑的眼光，都懷疑老李在說大話。而史敬思當(dāng)然是知道的，南宮那云所扔的杯子能將人打到，那是以真氣附于杯體，但是即便如此，杯子在數(shù)十人之間來回飛動，真氣仍然不散，那可當(dāng)真不可思議了。
王小七聽了老李講述，看他一言一句，有聲有色，倒不像是在吹噓，暗想此人武功原來這么高，暗自慶幸自己小命能活。當(dāng)下也不敢再對那“盜賊”心生怒氣了，只道：“那后來他就走了么？”
老李指著墻上，道：“這不跟你這一樣，還差這幾個字嘛，他要筆墨就是為了寫字。南宮那云從二樓跳下，一樓大廳里那些救兵個個在地上翻滾哎呦，求饒命。他倒也不理，自己去柜臺拿了筆墨，飛身一躍，在四根柱子上分別寫了這四句——大盜那云，俠義胸懷，劫富濟貧，鏟強扶弱。”
眾人都哦了一聲，意思是：怪不得你知道這搶米的盜賊是誰，原來他每搶一次，都要留下這些字。
老李續(xù)道：“后來南宮那云便走了，汪少爺可發(fā)了不小的火呢，見南宮那云走遠，便讓那幾個伙計叫字擦掉了，還交代不許說出去，不然有好果子吃！我怕被汪少爺發(fā)現(xiàn)，也悄悄趕車走了?！?p> 老李看了看王小七，續(xù)問道：“小七，你臉上的烏...你臉上他怎么畫上去的？”
王小七臉顯不悅，便嗆嗆道：“他偷襲把我打暈了，我醒了正見他背米...”
史敬思聽眾人圍著兀自在說，主公李克用在外久等，心知再聽下去無非是王小七講述自己如何發(fā)現(xiàn)南宮那云盜米，自己怎么機智的發(fā)現(xiàn)，便不再聽下去了，回頭向馬車走去，只是心中卻泛起無數(shù)疑點，那汪少爺是誰？南宮那云到底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