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了宮中,云赫和大夫人王氏奉命只將她們幾個送到了殿門前便退了出去在一旁候著。一路上,云弄微走在最后一個,低眉順眼的瞇著眼睛左右打探,實話說,只要裝傻裝的好裝的妙,她并不擔(dān)心自己會中選,畢竟她早就有所耳聞,剛剛登基這位皇上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劉阿斗而已,因此必不會樂意選一個傻子來做自己的皇后。
所以,云弄微把她晚上回府后要吃什么都已經(jīng)想好了。
正在云弄微心里糾結(jié)著最后一道菜是要口水雞還是水煮牛肉片好時,前面帶路的公公已經(jīng)把她們五個姐妹帶到了瓊止殿的偏殿內(nèi)。
沒有吩咐,云弄微和其他幾個姐妹都紛紛跪著沒敢抬起頭來,半晌沒到,只聽見頭頂上傳來一個溫溫柔柔又帶了些慈祥的半老徐娘的聲音,“你們幾個,快平身吧,別跪著了?;噬希憬駜簜€可得好好瞧瞧,這便是母后哥哥家里的幾個女兒,個個都生的是百般水靈,你可別說母后不疼你,今天你瞧上哪個了,便和我說?!?p> 接著,頭頂上另一個清脆好聽的聲音染了混混的笑意傳來,“這可是母后說的,我若是都看上了,可就一齊都給了我算了,哈哈哈……”
云太后起初愣了一秒,隨后立即跟著笑了起來,“你個渾小子,你當(dāng)是青樓里挑姑娘呢,此番是為你選后,為后縉朝選國母,把這事敲定了,以后你再有看上的好姑娘,母后都做主給你要來做妾,好不好?哈哈哈……”
云弄微悄悄的抬頭瞟了一眼,只見那身著明黃的少年眉目俊秀,面容白皙,視線灼熱的在她們中間掃視著,仍然笑著,笑的十分好看,帶了幾分溫順的痞味,像一幅精致的畫,“聽母后的,母后說的是,從來只要您說一,皇兒哪有說二的道理?!?p> 幾個姐姐從地上一齊站起來,云弄微因為偷看慢了半拍,顯得有些傻愣愣的,一旁的云喚錦好心拉了她一把,她才反應(yīng)過來。
云太后聽他這么說,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朝著她們幾個,揮了揮手,“你們都走近一點(diǎn)?!?p> 走近后,那少年更是將她們幾個人從左到右掃了一遍,又從右往左掃了一遍,最后準(zhǔn)備將目光停在云弄微身上。
云弄微心頭一緊,想道,要不趕緊讓他知道知道自己有多傻,怕是會有被選上的危機(jī),為了將這危險系數(shù)降到最低,云弄微開始了行動,她咧著嘴傻笑起來,扯著身邊的云喚錦指向蕭季廷叫道:“你快看,你快看,這人好奇怪,哈哈哈,哈哈哈?!?p> 云喚錦在一旁搖著頭小聲制止,“微兒,不可如此,”
云弄微不但沒有聽,還變本加厲,“不嘛,不嘛,這里一點(diǎn)都不好玩兒!”說著便開始拔下自己頭上的一根細(xì)釵蹲下來在地磚上亂畫一通,嘴里還念念有詞。
蕭季廷不知所謂,一臉茫然的看向云太后,“這是如何情況……”
云太后朝著云弄微憐惜不已的看去,“只可惜了,我這最小的一個侄女云弄微,出落得本是十分俊俏,可偏生前些日子貪玩不小心摔下水,救上來后傷了腦子,也怪她命苦,親娘離得早不說,如今自己又這般,我也是心疼她便讓她跟著來了,竟也忘了和你說……哎?!?p> 蕭季廷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頭朝著云弄微喊道,“你倒是說說,我如何奇怪呀?”
云弄微停下手里的動作,裝作懵懵懂懂的抬起頭,“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蕭季廷好笑的點(diǎn)頭,“對,我就是在問你話呢?!?p> 云弄微歪著頭想了想,“我不知道你是誰,你當(dāng)然就奇怪咯。”
蕭季廷哈哈大笑,“著實是個有趣的姑娘,照你這么說,我也不認(rèn)識你,那么你豈不也是很奇怪了?”
云弄微聽他如此說,心里直腹誹:還揪著我不放了!
于是云弄微一屁股坐在地上嚎起來,“嗚嗚嗚,頭好疼?。☆^好疼??!我不要呆在這里了,你們都是壞蛋!快放我出去!”
云太后見狀,趕忙招人上前,“快來人帶她下去罷,別在殿前失儀了,我只知傷到了腦袋,卻不知原來傷得這么厲害。”
蕭季廷制止道:“慢著,母后剛才不是有言,我若是看上了哪位姑娘,和你直說便可嗎?我覺著這個云弄微就很合我的胃口,母后,把她賜給我您看如何?”
云弄微邊哭心里邊咯噔了一下: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無心插柳柳成蔭?!
還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要早知道這個皇帝有這么奇怪的癖好……早知道……早知道就直接裝嗝屁就好了嘛!
“皇兒胡鬧!選后不是兒戲?!?p> 蕭季廷看著云弄微,眼光有些犀利,像是在看一件勢在必得的東西,“母后,張丞相等人本有其他的后位人選推薦,是母后不顧反對一人做主推辭掉了,言明要從母家選出人來,皇兒是母后養(yǎng)大,一直以來對母后都是言聽計從,自然毫無怨言,可是一眾大臣心里怕是早有不滿,如今,兒子見著自己心儀的姑娘,母后仍是不許,若兒子只是妥協(xié),傳出去讓大臣們知道了,豈不是又要說母后獨(dú)斷專權(quán)了?況且母后也說過,這丫頭的病并非陳疾而是新發(fā),朕的御醫(yī)院里能人輩出,又怎知不會有能醫(yī)之人?哎,兒子這個皇帝做的真沒有意思,”蕭季廷把自己說的十分可憐,又深情款款的看向云弄微,那意思,還真有點(diǎn)愛而不得的哀傷,“連自己喜歡的人兒都得不到?!?p> 云太后面色抽搐,“這,皇兒不如再考慮考慮?還有琴棋書畫女紅等項目尚未比試過呢,怎可就如此莽撞行事……”
蕭季廷看著云弄微直言不諱:“母后,兒子就喜歡這樣的?!?p> 云弄微被他看的是真傻了,她明顯感到身后幾個姐姐犀利而又扎人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掃射著,她傻愣愣的看著面前這個色眼瞇瞇的皇帝:好你個蕭季廷,我的清閑日子算是斷送在你手里了。
云太后還似乎想繼續(xù)說點(diǎn)什么挽救這個局面,可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微蹙的松了口,“既如此,你們其余幾個便退下吧,來人,宣旨,皇上選中了大將軍府的五小姐,大將軍府五小姐留宮聽封,本宮將擇吉日為帝、后準(zhǔn)備大婚!”
夜晚時分,黑幕降臨,皇宮禁苑的一座宮殿里,云弄微終于能夠卸下白天的偽裝,面色平靜的坐在床邊的一處方桌前,心思繁復(fù)難言。這場選秀,她滿心以為靠著自己裝傻準(zhǔn)能夠蒙混過關(guān)的,卻沒曾想,偏偏歪打正著的讓蕭季廷選上了自己,從此以后便要住在這方難得自由的宮墻之內(nèi),有人喜歡這里的皇權(quán)富貴,有人貪慕這里的錦衣玉食,但她一個都不愛。今后的生活和從前的日子,哪個更好過一點(diǎn),她不知道。
她不是不怕的,也不是不怨的,卻無能為力。
她垂著頭,剛剛梳洗過的發(fā)絲順著自己的脊背滑落而過肩頭,她卻沒理。突然在這個時候,大門開了,“吱呀”的一聲,把云弄微嚇了一跳,她輕抬起頭,眼色里染了微驚。
只見蕭季廷定定的站在宮門處,似乎并不打算進(jìn)來。他用完全不同于白日里嬉皮笑臉的神色,冷漠的打量著云弄微,甚至還帶了一絲分明的厭惡。
但她卻從他的目光里,她看出了些深厚又沉著的少年英氣,白天里殿上玩世不恭的那位,好像和眼前人并非同一人。
云弄微看著這個褪去了黃衣的頎長身影,愣了半秒,迅速恢復(fù)了裝傻的狀態(tài),把頭發(fā)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嘴里,嗚嗚呀呀了一堆連自己都聽不懂的鬼話。
蕭季廷嘲諷又憐惜的看著,開了口,“傻子,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姑母心太大了,大到竟想要朕的江山,呵,她想要在朕的身邊插滿她的人,她想要朕永遠(yuǎn)當(dāng)一個傀儡,自己獨(dú)掌大權(quán),可她萬萬想不到……朕,不會讓她如意,這位子,若不是你姑母擅自安排,怎會輪到你?遲早有一天,我會讓欣欣坐上這個位子。”
他口中的欣欣是誰?難道他不是因為喜歡她的傻樣而選中她的嗎?
她還沒想明白,此人已經(jīng)拂袖而去,連門都沒有替她關(guān)上。
十月初的夜晚,風(fēng)已經(jīng)很涼了,一陣一陣的冷風(fēng)灌進(jìn)屋內(nèi),她單衣薄衫的坐在那里,打了好幾個冷顫。
窗外,是好大一輪彎月,竟比這宮殿內(nèi)的燭火都還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