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陛下
隨著那柄劍掉落在地,成群結(jié)隊的城衛(wèi)軍們闖進了大廳中央。
身披甲胄的他們長劍還未出鞘,部分只是單純前來參加婚禮的貴人便乖乖呆在原地,準(zhǔn)備束手就擒接受盤問。
這些人中大多數(shù)都是問心無愧的,以王都中的貴婦人與孩童居多,夾雜幾個老學(xué)者與神殿祭司。
他們大部分都不會有參與這種事情的心思。
而那些把護衛(wèi)安置在后院并參與進此事的各地小貴族們則神色倉皇地往后院逃竄。
不方便奔跑的禮服扯著他們錯亂的步伐。
隨身佩戴的貴重飾品也成了徒添負(fù)擔(dān)的累贅。
至于大廳中那些布置滿了鮮花裝飾的桌椅此時就更是阻礙了。
他們七手八腳地丟掉身上的東西,推開擋在面前的任何人或物。
幾個眨眼,大廳內(nèi)便亂七八糟地倒了一地的桌椅與人。
鮮花散落地到處都是,陶罐落地后清脆的碎裂聲不絕于耳。
而造成這一切的小貴族們恨不得這時候背后能長出一雙翅膀送他們?nèi)ネ约旱男l(wèi)隊身旁。
可惜這夢做得太過不現(xiàn)實,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的身體讓他們甚至沒能跑出去多遠便氣喘吁吁起來。
然后一個又一個被追上來的城衛(wèi)軍壓倒在地,早早備好的麻繩輕松將他們縛住,就像對待奴隸那般狠辣無情。
只有三四位看起來像是邊境過來的小貴族逃脫了追捕。
他們遠比他人矯健的身手異常靈敏。
或許是因為封地在邊境而不得不靈敏。
甚至其中有一位在卡爾頓?布雷德長劍落地那一刻便率先往后院沖去。
什么不合身的禮服,什么繁瑣無用的掛飾,也是他最先丟得干干凈凈。
赤著上身只余下一陣風(fēng)來讓城衛(wèi)軍們追趕。
伊恩?利蒙特遠遠瞄了兩眼這幾個漏網(wǎng)之魚的高大身影。
揮揮手讓仍在涌進來的城衛(wèi)軍慢慢去追。
他不覺得一群烏合之眾匯合起來就能抵得住城衛(wèi)軍,哪怕三千人的烏合之眾也只是烏合之眾。
絕不會是常年訓(xùn)練的城衛(wèi)軍對手。
反而認(rèn)為有了這樣好的反抗明證,那這些合謀的亂黨們就能被板上釘釘?shù)厍謇砀蓛?,半點逃脫不得。
最好不過的事情說的便是如此了。
接下去來臨的將是屬于王黨的美好時代。
等這些地方小貴族造成的纖芥之疾被料理干凈。
東領(lǐng)還是陷于戰(zhàn)亂被迫坐困于封地之內(nèi)。
到時候唯有西領(lǐng)的亞倫城還算心腹大患。
但只要手段得當(dāng),便是大患想要平息也花費不了太多時間。
利蒙特家族的騰飛之日頃刻即至。
他甚至在想自己能夠得到怎樣的封賞。
看著這發(fā)生在眼皮底下的一切。
腦海中飄過許多念頭的伊恩?利蒙特命人將面色灰敗的卡爾頓?布雷德押到面前。
輕笑著召來城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吩咐他收拾后院的事情。
然后便帶著卡爾頓?布雷德離去。
他準(zhǔn)備與罪臣卡爾頓?利蒙特一起前往王宮。
這是受封最好的時機,若是錯過,恐怕到時就悔之晚矣。
……
等時間一點點過去,杰爾王都內(nèi)的居民們或多或少都聽聞了侯爵的莊園被城衛(wèi)軍闖入。
因為光明正大押送貴人們?nèi)ネO(jiān)獄的城衛(wèi)軍們并沒有做太多遮掩。
伊恩?利蒙特更是大張旗鼓地將卡爾頓?布雷德押往王宮。
他要讓所有人知曉事態(tài)已然平息。
要讓所有人知道倒王派的陰謀被他粉碎。
只是宮門外聚集了許多收到消息后想進王宮對國王陛下勸阻一二的大臣們。
這些人委實頗多,浪費了他些許時間。
可這些惱人的大臣們就是捶胸頓足仰天呼嚎也沒能讓那兩扇宮門為他們而打開。
只有伊恩?利蒙特有此殊榮。
他坐于那架伯尼?巴格用作迎親的華麗馬車上。
車架緩緩?fù)?,宮門為他大大方方地敞開。
眼神熾熱地看著一位又一位沖擊馬車的大臣被護衛(wèi)的城衛(wèi)軍擋在兩側(cè)。
他們眼中再多的憤怒,口中再多的怒罵,手指再多的比劃。
都起不到丁點作用。
伊恩?利蒙特不覺得他們的行為有何不妥,甚至還覺得就該如此。
與國王陛下多年的謀劃終于讓自己攫取到了足夠的功績。
自己既然當(dāng)?shù)闷饑醣菹驴滟?,自然也受得起眼紅之人的謾罵。
因為不遭人妒是庸才。
……
待車架入宮。
鐵了心把事情繼續(xù)做下去的國王陛下在圍起羅帳的王座上接見了伊恩?利蒙特與垂頭喪氣的卡爾頓?布雷德。
他在羅帳內(nèi)的侍女?dāng)v扶下坐起身子。
用結(jié)滿翳的眼睛看著下面跪著的卡爾頓?布雷德與站在那的年輕人。
模糊不清,人影都不明顯。
他想說話,張開口:“咳咳~~”
是濃痰卡住了喉嚨。
然后國王陛下低下頭,保持住微張開嘴的姿勢,有點費力。
“嗬~~嗬~~”地喘著氣。
旁邊準(zhǔn)備好的侍女趕緊用今晨采集好的露水漱了漱口,馬上蹲下身子將那張櫻桃小嘴湊近到國王陛下面前。
待感覺到國王陛下低于自己嘴唇的溫度,侍女伸出舌頭勾了勾,再用力嘬了幾口。
而后低著身子讓開,以方便國王陛下繼續(xù)與伊恩?利蒙特說話。
她自己抿著嘴到王座旁拿起個金色的痰盂。
吐出剛剛卡在國王陛下喉嚨中的濃痰,又漱了漱口。
動作極其嫻熟。
“唔,舒服多了~~咳,伊恩,你旁邊的是卡爾頓嗎?
唉,卡爾頓長年在王都中生活,也沒見他來看過我?guī)状?,呵呵?p> 你父親可好呀?”
緩過來的國王陛下像個普通的老人和藹說著話。
撩了下干枯且亂的頭發(fā),另一位侍女立刻拿著梳子上前為其梳頭。
“父親~~國王陛下,父親大人沒有不忠呀,國王陛下!”
痛哭流涕的卡爾頓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沉默了一路竟然在這時候抬頭說出這般蒼白無用的辯解。
聽得伊恩疑惑不解,國王陛下的可怕他自然是知曉的,但此時辯解又有何用?
難道會憐憫幾分而放過你嗎?
只有高坐于王座上聽到這話的國王陛下哈哈大笑了兩聲。
但侍女的手有些重了,梳子不小心扯住了他本來就不柔順的頭發(fā)。
痛得他不由吸了口涼氣。
“嘶~~哈哈~~”哪怕痛,他還是要笑。
扶起跪下請罪的侍女,他說:
“咳咳,卡爾頓,別著急,也別害怕。
我沒登基的時候,與你父親是以兄弟相交,你自然就是我的侄子。
不會殺你的。
咳咳~~”
稍微放下些心的卡爾頓?布雷德抹了抹頭上的冷汗。
“謝~~謝謝陛下!”
“嗯~”國王抬了抬眼,還是瞧不清楚,干脆閉上眼睛問道:“聽說你要把妹妹嫁給伯尼?
很好呀!
很有兄長典范呀。
比厄本好了不知道多少。
可你怎么就敢藏了三千人進你的莊園?
是你父親指使的嗎?”
“不~~陛下,不是父親。
他們~~他們是為賀禮而來的!
沒有!
陛下,卡爾頓絕對沒有不忠之心呀!
陛下,饒了我吧!陛下?!?p> 一頓首,再頓首乃至不知道頓首了幾次。
卡爾頓的腦門磕出血來才聽到沉默半晌的國王陛下說:
“饒了你嗎?可以。
要不是伯尼?巴格早上就回家了。
怕是現(xiàn)在要喊饒了我的就是我了!
你也回家吧,怎么樣?”
明明這般說話,偏偏毫不在意。
這位國王陛下的姿態(tài)做得確實很足。
“謝謝陛下,謝謝陛下~~”忙不迭跪謝,卡爾頓又重重磕了倆頭。
只是沒想到國王陛下接下去的話竟然出人意料的殘忍。
“來人,把他的手腳都砍下來。
請神殿的祭司大人救治以后送去亞倫。
伊恩,你待會兒替我寫一封信給亞伯拉罕。
就說他的兒子沒教好,竟然膽敢刺殺我。
呵呵!
我替他教訓(xùn)一下,不用道謝?!?p> “是,陛下?!?p> 聽到這如家常般的殘酷話語,饒是伊恩?利蒙特也背心發(fā)寒。
“不~~陛下,不可以~~我是您的侄子呀……”
再度迫不及待地求饒,卡爾頓沒等到把話說完就被殿內(nèi)的禁衛(wèi)拖了出去。
聲音隨著拖拽而越來越遠,華貴的靴子一只掉在門檻處,一只還掛在了腳上。
等不多久,隨著一聲慘叫,求饒聲戛然而止。
聽完這悅耳的聲音,國王陛下滿意地點了點頭。
“伊恩,后續(xù)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以為自己能經(jīng)受住的伊恩?利蒙特打了個顫,連忙回道:“陛下,城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正帶著人在莊園里圍剿。
臣下心急,只是先把卡爾頓子爵為您送來?!?p> 恭恭敬敬,他愈發(fā)怕了這位陛下。
“行吧,你去做就是。
佐伊有你這么個表哥是他的幸運,哪天我走了。
好好輔佐他?!?p> “謝陛下恩典~~”
伊恩?利蒙特重重往地上一跪,膝蓋砸得生疼。
“唔~~”國王陛下往后倒下,寬大的王座便是再來兩位侍女上去服侍也綽綽有余。
他用那雙得了病的眼睛看著羅帳上的花紋,呢喃道:
“厄本從小體弱多病,也就佐伊能繼承王位了。
安斯利家族破敗如斯,若是哪天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當(dāng)攝政大臣?
伊恩?”
“陛下,臣絕對不敢?!蓖塘丝谕倌?,伊恩?利蒙特把頭重重磕在了地上。
大青石鋪就的地面發(fā)出“咚”的一聲。
“呵呵,那就好,去吧。
明天之前,把那個莊園清理干凈?!?p> 國王陛下往外揮了揮手,下了逐客令。
“伊恩?利蒙特告退,祝吾王安康!”
他倒退著往后出了大殿,背心的冷汗出了一陣又一陣。
而后王座上的國王陛下后知后覺地“唔”了一聲。
若不是旁邊的侍女還能透過蓋上的薄毯的看見那個干癟下去的胸膛有所起伏。
恐怕駕崩這個詞真的就從她們的嘴里喊出來了。
夜色,緩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