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幾天
“好吧,我知道了?!?p> 卡帕沙回答地有些頹然,這些事情哪一件都比上輩子車子房子疊一起的壓力還大。
他著實有些力不從心。
“嘿嘿,咳咳咳!”圖穆伯爵看到他這樣不由得笑了出來。
等喉嚨中的不適感緩過來后他接著說:“我是快死的人了呀,積蓄所剩不多。
只能給你一萬羅朵科金幣,這已經(jīng)是我除了這個酒館之外大部分的財產(chǎn)了。我的那些騎士你都帶走,希望你能好好對待他們。
有朝一日帶著他們替我看看帕拉平原上那些馬群便好。
曾經(jīng)我在那也有自己的馬場呀。
可惜了!
至于剩下的,那就需要你自己想辦法了。”
“謝謝!”卡帕沙說得很真摯,這聲道謝也確實發(fā)自內(nèi)心。
圖穆伯爵沒客氣這一聲謝,擺擺手讓那位一直服侍他的女傭把備好的小托盤拿過來。
上面是一塊拳頭大的印璽。
他撐著手讓自己躺了下去,腹部傷口上潰爛的疼痛好似無關(guān)緊要。
囈語著:
“帶走吧,都帶走吧!
隨你怎么處置它們。
如果哪天你有能力,就順便幫我報仇。
如果做不到,我也不強求。
只是拜爾斯的姓氏請不要讓它失去傳承。
我希望它能和斯亞王國的開國銀板一起流傳下去。
直到斯亞無存,卡迪毀滅。
去吧!
去吧!
我不強求的……”
他蜷縮在羊毛毯中,像個走失的孩子流落街頭尋不到家的方向。
而眼角那顆旁人看不見的淚珠也悄然滑落,滴在枕上,滴在心頭。
沉默著的卡帕沙像又在背上添了許多沉重。
他拿起印璽,用墊著它的紅綢布包裹住它,鄭重地收進懷里。
他向著床榻上的身影彎下腰去,良久良久,直到床榻上那個蜷縮起來的身子呼吸平緩下來。
卡帕沙十分感慨,如果不是世事無常,誰又會對一個毫無瓜葛毫不了解的年輕人做到這個地步?
恐怕再親密的朋友都不見得能如此行事。
等他下樓,酒館樓下的騎士們早已經(jīng)在老主人的吩咐下準(zhǔn)備好了跟隨新主人。
除了兩名一輩子在拜爾斯家族長大的老騎士還留在酒館內(nèi),剩下的全牽著各自的戰(zhàn)馬等在外面。
圖穆伯爵說的那一萬金幣也被裝在箱子里放在門口的板車上,和行李成堆。
他走出酒館,仰頭看著晚霞與落日。
看著余暉給整座城市披上一層金衣。
看自己處在其中而無處遮身。
他才發(fā)覺從一開始自己似乎便錯了,逃避是永遠(yuǎn)不會看見未來的。
“走吧,金西,你帶著他們先回莊園。
安塞尹你去幫我把阿爾吉他們接回來,如果伊恩閣下沒有同意,那就說算我欠他的第二個人情,他應(yīng)該會答應(yīng)的。”
語氣有些疲乏,但似乎也無大礙。
“好的,老大!”
“好…好的,老大?!?p> 望著他們分頭離去,卡帕沙仍舊站在酒館門口多享受了一會兒余暉之后才動身。
只是確實感覺很累。
他開始沿著街散步,徜徉在夕陽下。
輕聲唱起:
“我站在城樓觀山景~
耳聽的城外亂紛紛~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卻原來是司馬發(fā)來的兵~
…………”
………
待月輪爬上天空,與無數(shù)歸家行人擦肩而過的卡帕沙停下了腳步。
天邊還泛著一絲絲白,那是太陽遺留給夜晚最后的饋贈。
收拾攤子的小商販匆匆而去,夜間巡街的城衛(wèi)兵剛剛出門。
晚間的酒館掛上營業(yè)的招牌,擋風(fēng)的油燈緊貼著它上面的字一起。
但更多的還是關(guān)門的商鋪。
考慮許久的卡帕沙終究還是來到了神殿廣場外。
他走進去,一步沉過一步。
風(fēng)霜留下痕跡的石階上,他緩緩而行。
“我要見老師!”
他站在神殿里,昂首看著那平視前方的光明神。
聲音堅定,已然下好決心。
“是!”
一名今夜值守的二等祭司應(yīng)答后急忙去通報。
等了不久,佝僂著的那道身影便在那名祭司的攙扶下來到神像前。
卡帕沙躬身行禮。
他面色平靜,說:“老師,在光明神面前,人人生而平等是對還是錯?”
老人努力抬頭望了望目力不可及的光明神。
他說:“總應(yīng)該是對的吧,難道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這樣想嗎?”
“可能我曾經(jīng)有想過是這樣吧。
老師,從貧民開始重新傳播信仰,一點點積攢,帕拉平原應(yīng)該重新投入教會的懷抱了吧?”
“嗯~~仰賴當(dāng)年最年輕的首席護教騎士獻(xiàn)策有功,我們才得以做到現(xiàn)在這一步呀。
孩子,正因為有這樣的成果,教宗冕下與我們這些老家伙才看到了復(fù)興教會的曙光呀?!?p> 老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卡帕沙略有些沉默,但還是把懷里的那顆印璽拿出。
“老師,我想要那個孤懸內(nèi)陸的倫塞鎮(zhèn)。
不管王黨與倒王派哪邊贏了,都要保證我的封地不受影響。
可以嗎?”
老人看著那顆印璽,顫抖著想伸出手摸摸年輕人那張經(jīng)受無數(shù)風(fēng)霜的臉龐,只是剛舉起,便又頹然放下。
他無力地嘆息道:“李,那是不可能的,倫塞鎮(zhèn)作為阿拉美要塞的前哨城鎮(zhèn),是伯尼?巴格御敵于外的第一道防線。
倒王派不會輕易放手的?!?p> “那培剛鎮(zhèn)呢?阿哥隆要塞的后方?!?p> “阿哥隆要塞如此重要,咳咳,羅朵科怎么會輕易把守在它與維魯城之間的培剛鎮(zhèn)拱手讓人嗎?”
卡帕沙皺眉,只能再退一步,“那能幫我爭取到齊扎鎮(zhèn)嗎?
前不能威脅維魯城,后不能妨礙于王都,往東去亞倫行省也無關(guān)緊要,德瑞鎮(zhèn)同樣可以通行,只是路程稍微遠(yuǎn)了點。
這樣的要求應(yīng)該不高?!?p> 老人努力撐著眼睛看面朝他的卡帕沙,似乎想看清楚那張臉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但終究沒有看清太多。
他喟然一嘆。
“好吧,齊扎的話我們可以幫你試試看,畢竟是一個不大的城鎮(zhèn),也很貧窮,至今沒有領(lǐng)主。
估計不會出什么問題?!?p> 聽到這個回答,在心底松了一口氣的卡帕沙將印璽遞出去。
“老師,能讓那位拜爾斯伯爵多活一些時日嗎?
那個傷口我看過,他沒多少日子了?!?p> 老人拿過印璽,交給身旁的二等祭司。
他問:“你什么時候去齊扎?三百多里路,一個人騎馬的話也要一天半多,你帶著軍隊和輜重,估計需要四天到五天吧?還不一定能行?!?p> “老師,我問的是能不能讓他多活一些時間?幾天,哪怕兩天三天都好?!?p> 老人沉吟幾秒,反問略有些失態(tài)的卡帕沙。
“如果哪一天我不得不死,你會讓我多活幾天嗎?”
“我……會的。”卡帕沙說得有點艱難,因為他從來不敢保證未來,就像上輩子不敢輕易給那個女孩承諾一樣。
但這筆饋贈委實有些重,重得他直不起腰來,哪怕是多換兩天時間都是好的。
“那就等拜爾斯家族的封令下來吧,總督大人會為你辦好的。
不會很久,你到齊扎的時候就能拿到。
你也用不著專門去見那位癱瘓在床的大公,等伯尼?巴格在杰爾王都大婚的時候,你趕過去剛好一舉兩得。
差不多就這樣吧,我累了,回去休息了?!?p> “是,晚安,老師?!?p> 卡帕沙再次彎下腰行禮。
而轉(zhuǎn)過去的佝僂身影,卻不再作聲,慢慢地,慢慢地,在祭司的攙扶下,越行越遠(yuǎn),直到消失在神像的背后,再也望不見。
重新起身的卡帕沙眼中閃過掙扎,可終究,也背道而去。
那是他要走的路,和以往會有些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