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受祝福的道路
“‘未諳世事的少女圣者，在人類禁域邂逅救世的勇者。命運的相遇將改變一切既定的規(guī)則，并在神的注視之下消滅愚昧者的暴政’……”
阿瑞西亞像是夢囈般，僵硬地邁著步伐，嘴里念念有詞。
她算是實現(xiàn)了夢想。
已經(jīng)到達了【人類禁區(qū)】，也勉強算被守護永恒森林禁地的精靈長老認(rèn)可了。
雖然自己究竟是不是預(yù)言里的【少女圣者】，依舊未成定數(shù)。
但按理說，能奇跡般地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她應(yīng)該感到更加高興才對。
可為什么，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果然是【勇者】的原因吧？
“圣女大人，你還好吧？”
蘭斯洛特湊過來同阿瑞西亞搭訕。
這位最年輕的騎士長的名聲哪怕是在人才輩出的圣城也赫赫有名，僅二十五歲的年紀(jì)就成為了三階上位騎士，品格與信仰也都無可挑剔。
出身于邊境的蘭斯洛特更是具有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絕非那種空有階位卻缺乏實戰(zhàn)基礎(chǔ)的貴族公子哥。
從哪一方面看，都是完美的勇者。
“我沒事，只是腦子里在亂想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p> 阿瑞西亞擺擺手，語氣勉強地說。
“是因為還無法恢復(fù)實力，難以應(yīng)對接下來的戰(zhàn)斗而感到焦慮嗎？”蘭斯洛特追問，“你不用太擔(dān)憂，雖然在下實力不濟，但一定會竭盡所能保護圣女大人的?！?p> “不是因為這個?！卑⑷鹞鱽喐杏X頭疼無比，難道面前這個天真的騎士永遠(yuǎn)都能保持這么陽光嗎？
“那是因為……？”
“教宗大人前段日子去了趟赫爾德倫公國。那里的魔族侵蝕越來越嚴(yán)重了，已經(jīng)有十多個村莊淪陷?！?p> “我聽說了?！?p> “預(yù)言里說過，只有勇者才能打倒魔王，維護羅迪尼亞的和平?？墒乾F(xiàn)在連勇者的影子都沒見著，露雅所形容的要成為勇者條件則太過于苛刻……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人??？”
“我不擔(dān)心哦?！碧m斯洛特笑了笑，“圣光會保佑一切的?！?p> 阿瑞西亞皺了皺鼻子，雖然作為教廷的一份子，堅定的信仰很重要。
但是像蘭斯洛特這樣過于天真地相信圣光，簡直不能說是虔誠，而是接近于愚昧了。
“你肯定覺得我說這樣的話很蠢吧？”
蘭斯洛特笑得很陽光。
圣女沉默著，沒有答話。
“我知道的，已經(jīng)二十五歲的我，卻像個孩童一樣迷信圣光。太過幼稚了吧?！?p> “我不是這個意思……信仰圣光是正確的?！卑⑷鹞鱽喖敝q解，“圣光信仰是我們力量的基石。只不過……即便是教廷里掌權(quán)的大人物們，也未必都是虔誠的信徒。他們都是在利用圣光的信仰去控制一些無知的人……”
只有十六歲的圣女，早已看過太多太多。
“我都知道的?！彬T士笑容依舊，“正是因為如此，真正的信仰才顯得珍貴，不是嗎？”
阿瑞西亞啞口無言。
“曾經(jīng)有很多人對我說，他們不理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能做到隨時遵守騎士八美德。不管是禁欲也好，謙卑也好，這些東西一旦在沒有人監(jiān)督的時候，要再去遵守就很辛苦。”
“可我從來都不這么認(rèn)為，也并不需要被別人監(jiān)督?！?p> “因為我是一名騎士，騎士精神就應(yīng)該存在于我的生命之中，一時一刻也不能偏離?！?p> “所以，遵守騎士的條約，對我而言一點都不辛苦?！?p> “在聽了露雅小姐的話之后我就明白了，要成為勇者是非常困難的。有太多事情要做到，大多數(shù)人肯定會覺得，這不太可能吧?！?p> “可那只是對于我而言。對于真正的勇者來說，或許這些‘要求’，僅僅是他本身就具有的行事風(fēng)格而已?！?p> “就像別人會覺得我遵守那些條條框框會很痛苦，而我并不這么覺得。一樣的道理?！?p> 圣女愣住了，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臉上露出如釋重負(fù)的笑意。
“我明白了，謝謝你?！?p> 蘭斯洛特微微欠身，重新回到隊伍的最前方。
……
在四人前往【永恒智慧之地】的途中，遭遇了好幾批魔獸的襲擊。
雖然蘭斯洛特走在最前面，卻沒有任何出手的機會。
剛拔出劍，敵人就被半精靈羅格斬殺了。
“戰(zhàn)斗什么的，交給我就行了。”
羅格丟下這樣一句話。
他被精靈族人冠以【劍圣】的名號，是個名副其實的武癡。
父親是人類的他，從一出生就受到了兩邊種族的歧視。
唯一不會歧視他的就是手里的劍。
“他是我的哥哥。”露雅這樣告訴阿瑞西亞，“同母異父的哥哥。我們的母親不喜歡他，認(rèn)為他是邪惡的人類帶給母親的詛咒?！?p> “這就是你討厭人類的原因嗎？”
“不只是如此。你們?nèi)祟愃赶碌淖飷禾嗔耍瑢嵲谧屛蚁矚g不起來。”
短暫的相伴，露雅卻已經(jīng)向阿瑞西亞敞開心扉。
精靈都是單純的，而露雅的壽命換算成人類，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懵懂少女。
她與阿瑞西亞談了許多精靈的軼事，其中也包括大賢者的預(yù)言，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長老辛德瑪?shù)墓适隆?p> “長老是被迫成為【預(yù)言見證者】的。”露雅說，“她曾經(jīng)是永恒森林中最強大、最具有天賦的精靈，卻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類?！?p> “是大賢者阿格硫斯嗎？”
“你怎么知道的？”露雅有些驚訝。
“故事里都這么寫?！?p> 阿瑞西亞有些不好意思。
露雅白了她一眼，繼續(xù)說道：“阿格硫斯并不愛辛德瑪，但他留給了辛德瑪一次機會。那就是讓辛德瑪成為他預(yù)言的見證者，并且為了讓辛德瑪活到足以見到勇者的那一天，阿格硫斯還為她施展了永葆青春的法術(shù)。‘當(dāng)真正的勇者出現(xiàn)之際，我們就能夠永遠(yuǎn)在一起’。阿格硫斯這樣對辛德瑪說。”
“可大賢者不是已經(jīng)……”
“是的，阿格硫斯在二十年前留下預(yù)言之后，就失蹤了。或許早就死在大陸某個角落，總之長老認(rèn)為他無法再兌現(xiàn)諾言了?！?p> “這也未必吧，大賢者可是六階大魔導(dǎo)師，或許還會重新出現(xiàn)的?！?p> “長老真正死心，是在知曉人類本性之后。她認(rèn)為，預(yù)言中那樣完美的勇者是不可能存在的。凡是活物，便有私心。況且，阿格硫斯還告訴她，勇者未必是某個特定的人，他可以是任何一個人。像這樣不負(fù)責(zé)任的奇怪說法，對于剛墜入愛河的長老來說暫時沒什么問題，可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也慢慢覺得不對勁。大賢者對她說的那番‘永遠(yuǎn)在一起’的話，或許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拒絕而已。”
“那她還幫助我們進入永恒智慧之地是為什么？”
阿瑞西亞這時才發(fā)現(xiàn)露雅的神情有些不對。
“……我們這一趟，生還的概率幾乎為零?！?p> 阿瑞西亞不解地望著露雅。
露雅看了看前方低著頭悶聲不語的半精靈羅格，輕輕嘆了口氣。
“我和哥哥與其說是“替補勇者”，不如說是“被遺棄者”。他是邪惡人類的后代，而我是‘被自然排斥的精靈’。如果你們不會出現(xiàn)，我和哥哥多半會離開聚落，前往人類的城市?！?p> 露雅提到“前往人類城市”時，神情像是在說“墮入地獄”。
“【永恒智慧之地】是極度危險的，如果不是真正的【少女圣者】帶隊，幾乎是有去無回。以前長老還尚存希望時，會派遣十幾名精英斥候甚至是戰(zhàn)爭古樹陪同守護。但每一次都希望落空，去的人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哥哥能回來。”
“于是漸漸地，長老對所謂的英雄預(yù)言已經(jīng)失望了。她覺得真正的勇者并不存在，而勇者也漸漸成為了‘笑話’的代名詞?！?p> “當(dāng)然，我哥哥不這么認(rèn)為，像他那么傻的人，是真的相信勇者存在的。”
“可理智地說，我們現(xiàn)在就是在送死?！?p> 阿瑞西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也不要太悲觀啦，說不定我真的是【少女圣者】呢？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圣女！”
露雅又嘆了口氣：“要是你之前沒有召喚骷髏仆從，我真的會相信你。”
阿瑞西亞尷尬地摸了摸腦袋。
“再說了，我們隊伍里，我哥哥是個腦子里只有戰(zhàn)斗的白癡，你那個騎士是個天真的傻白甜，我是個連自然元素都不愿意接近、只能依賴弓術(shù)和毒藥的廢材精靈。哪有勇者的影子？”
露雅開啟了吐槽模式，一點也不在乎別人聽了她的話會不會心理受傷。
而阿瑞西亞卻望著不遠(yuǎn)處的土丘發(fā)呆。
“那是……”
露雅皺眉：“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啦？”
阿瑞西亞搖了搖頭：“你等一下，我過去看看。待會兒再陪你聊。”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
剛才那里站著一具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