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墨的處境越來越危險。
怨修的修行是建立在怨念的基礎(chǔ)上,然后通過各種手段累積修為法力。所以雖然離開了水底,但黃衣女子并沒有因此受到太大影響。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怨氣和怨念,所以她不僅可以補充被自己散去的陰煞元氣,還可以鞏固并加強安身立命的基礎(chǔ)。
黃衣女子之前因為不知道儒門的鎮(zhèn)壓什么時候就會恢復,所以特別害怕錯失這次重獲自由的機會。而為了徹底擺脫鬼見愁之地的地緣禁錮,她主動散去了九成的修為附身于那水手,希望借他之身脫離此地。也正是因為這樣,林豫墨才有機會跟她掰掰手腕。
不過,雖然林豫墨在練氣境的積累異常深厚,但境界之差依然不是這么好彌補的。就像一個獵手再厲害,經(jīng)手的獵物、獸皮等依然不會比專門收山貨的人多。
就像現(xiàn)在,林豫墨處于黃衣女子的包圍之下,無法修煉無處求救又不敢休息,整個人越來越虛弱。而周圍的環(huán)境,卻越來越生動了。此消彼長之下,也許用不了多久,二人的戰(zhàn)斗就會分出結(jié)果來。如果林豫墨道心不堅失去自我,林豫墨就會被黃衣女子逐漸同化甚至吞噬。
這,也是一種奪舍。
不管是道門、儒門還是墨門,對于怨修的處理都沒有針對性。
如果換一個練氣境的修士面對這種情況,可能下場不會比崔靈當時在船上好到哪兒去,而崔靈當時面對的,也不過是黃衣女子的一道本命術(shù)法而已。而林豫墨現(xiàn)在所面對的,則是自斬之后的怨修本身。
好在林豫墨自身沒有什么怨念,除了對奚侯光老爺子的死有些耿耿于懷,十幾年來幾乎過得平淡喜樂。即便是對儒門不滿甚至忿恨,他的觀點也比較簡單:有仇報仇就是了,能力強的話就早點報,能力不夠的話緩一緩也沒什么不可以,沒必要憋著一肚子怨氣去修行。因此黃衣女子在他內(nèi)心找不到什么可以利用的機會,于是只能以力壓人,慢慢消磨他的意志。
雖然情況沒有到最糟的境地,但林豫墨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依然是那一片灰黃色的泥淖草地,水汽似乎在便重,草色似乎在減淡,整體看上去灰蒙蒙的,分外壓抑。
自從見過黃衣女子之后,林豫墨在這草地上、草叢里、泥地里穿行過許多次,也拔掉過了很一團又一團的烏黑水草,卻一無所獲。似乎整個世界除了他,和那些半死不活的烏黑草叢,再也沒有其他活物了。
到后來,林豫墨實在跑得累了,連草也拔不動了,便不在意地上臟不臟、衣服凈不凈,直接隨身躺下,任由地上的泥水浸濕衣服、頭發(fā),粘在身上、頭上,一動也不想動。
累,抬起眼皮都要醞釀一會兒情緒的那種累。
林豫墨的神志依然清醒,他當然不希望這次交手以失敗告終,所以嘴里偶爾還哼哼唧唧地念著靜心訣。不過,對于身處的環(huán)境他實在有心無力,甚至還在疑惑那黃衣女怨修為什么還不動手:我都已經(jīng)這樣了,難道還有什么危險嗎?
怨修不動手,他忍不住胡思亂想。
比如,鬼見愁那里遇到的水怪是否已經(jīng)找到援兵?
比如,崔靈和奚長明二人是什么情況,會怎么尋找破解的辦法?
比如,自己為什么一直破不了練氣境的瓶頸,一直被堵在這里寸步難進?
其中,對于破境入筑基的問題,他思考的最多。如果他現(xiàn)在是筑基境,肯定不會被那怨修如此欺壓玩弄。當然,如果他能自行晉入筑基境,也不需要有此楊朱湖之行了。
其實,這個問題楊得意已經(jīng)跟他聊過很多次了。
筑基之難,難于攀登天柱山。
如果說練氣境修者的元氣密度如氣如霧,那么筑基境的元氣密度則是如水如露。然而之所以儒門九成以上的修士終生止步于練氣境,就在于他們?nèi)狈π扌械奶旆?。而對于有修行天分的人來說,練氣境破境依然十分困難。
練氣境破境之難,在于修行者要在體內(nèi)形成一個凝霧為露、聚氣化水的修行單元,這是保證筑基境的元氣積累的根本辦法。但是,筑基境的破境的關(guān)鍵并不在于此,而在于要在這修行單元形成之前,定下一個人未來修行的道路。比如說,道門的兩儀圖、律法門的定律尺、農(nóng)門的百寶囊、儒門的圣賢書、戰(zhàn)兵門的各種兵器等等。各個門派的修行之道并不單一,甚至有可能有共同之物,只要符合自己流派的要求和內(nèi)心的認知就可以。
定下修行之路是為以后的修煉埋下“靈魂”,這對金丹境之后的修煉有著決定性的作用,馬虎不得。而林豫墨的問題就在于,道門這邊的路子,他都用不上。近幾年來楊得意為了讓他破境試過很多種辦法,比如兩儀圖、四象圖、六合圖、七星圖甚至十二地支獸形圖等等,都激不起他多大的興趣。
……
就在林豫墨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感覺遠處天邊有爆破之聲傳來,他忍不住強行睜開了眼睛。
是那怨修終于忍不住要動手了嗎?林豫墨轉(zhuǎn)動腦袋,目光掃來掃去,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反而有更多的泥水浸潤入他的頭發(fā)、脖頸里。
周圍的溫度似乎溫暖了不少,在颶風吹拂之下,灰色的草地上的層層草浪看起來頗為靈動,這是十分罕見的景象。林豫墨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突然來了精神,一鼓氣站起身來,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慢慢走去。
雖然分不清東西南北,但遠處藍汪汪的一片還是很吸引目光的。林豫墨的腳步似乎越來越輕松,而眼前的高草團子也越來越少,那藍色的一片光芒似乎是一座巨大的山頭,一閃一閃的似乎在等待他前去探索。
林豫墨對這藍色光芒有著打心底的親近,似乎身上也額外生出了氣力。他也不去分辨這是不是那怨修的詭計了,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雖然那藍色山頭看起來還在四五十里之外,但有了目標之后,這點距離已經(jīng)算不得大問題了。
“林郎,你就這么絕情嗎?就不能再多陪一陪奴家……”一道委屈的聲音傳來,黃衣女子的身影出現(xiàn)在林豫墨的左后方,看上去楚楚可憐。
林豫墨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這家伙怎么還不動手,不過卻是一言不發(fā)地繼續(xù)趕路。
“林公子,奴家與你在此地相處已久,不可能被外人分開的,你不要這么絕情嘛……”黃衣女子靠近身來,一副撒嬌的樣子。
林豫墨腳下不停,仔細打量了這怨修一眼,感覺她似乎變小了許多。他下意識地撓撓頭,想不明白那就不要想了。
黃衣女子臉色有些著急,終于再次深處了滿是黑色指甲的雙手,要抓住林豫墨的胳膊。被他一把甩出去之后,再次俯身沖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林豫墨心里有些莫名其妙,這女子體重倒也不怎么重,但就這么帶著她走卻非常難受。他攥了攥拳頭,終究沒忍心砸下去。
他下意識地不想跟這怨修說話,但此時不得不開口了:“這位小姐,既然已經(jīng)勝不了我,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黃衣女子也不抬頭,只是悶悶地說:“跟你相處了這么久,你還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呢?!?p> 林豫墨撇了撇嘴,心說我又不是沒問過你,是你自己不說的。他站定看了看四周,感覺周圍的情形有些不對勁,仔細想了想,又回頭看了看之前呆的地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深處一片齊腰深的疏離草場之地。
齊腰深?齊頭高?林豫墨又仔細看了看明顯嬌小了許多的黃衣女子,突然反應(yīng)過來了,自己這是“長高”了?
越靠近藍光,就變得越高?
此刻的林豫墨一掃身上的疲憊,似乎渾身都是勁兒,也不理會腿上掛著的黃衣女子,開始朝著那藍色山峰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