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簡單的下毒,或者加一味、幾味藥,根本用不著這么麻煩,也用不著凌楓,他們能把凌楓送進宮,能確定送藥太監(jiān)的行走路線,能一比一還原走廊,還能利用木板在不同的角度手動模擬光線亮暗。
說明對方在宮里有人,而且能量不小,不管是在碗里還是煮藥的瓦罐里下藥,都不難做到。
難的是事后不被發(fā)現(xiàn)!
皇帝喝下去的每一碗藥,喝剩的藥湯,殘余的藥渣都不可能被順手倒掉,在這里面下藥,有經(jīng)驗的大夫、仵作,鼻子一聞就能發(fā)現(xiàn)。
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有人謀害皇帝,得利最大的那個人自然而然會被人懷疑。
要命的是,皇帝還不能一下就死,得有個緩沖期,否則各方反應太激烈,會影響到那個希望最大的人安穩(wěn)繼位。
最好的辦法就是皇帝因為意外而生病,然后因為身體差,慢慢撐不住,最后龍御賓天。
一切都是意外,是老天爺想兒子,要把天子帶走,沒有陰謀、沒有詭計,一切都順理成章。
但是這個計劃的操作難度太大,越是復雜的步驟越容易出問題,現(xiàn)在其他的步驟都準備好了,就剩換藥這一步。
皇帝肯定不能因為吃藥慢慢變好,那就得在藥里做文章,又必須讓人查不出來,只能讓皇帝把有問題的藥喝進肚子,再把剩下的問題藥回收,查無實證,自然就沒有問題。
兩個陪練人員也是懂理的,食盒結構復雜,又被拎在手上,想在行進中悄無聲息換掉里面的藥根本不可能。
“如果送藥的人中途停下,讓他的食盒離手,只來一次倒沒問題,次次都這樣,傻子也能發(fā)現(xiàn)疑點!”
“除非保證他們不用食盒,或者把裝藥碗的盒子放在托盤上雙手托著,多訓練幾次,掌握好力道,鍛煉速度,還是有可能做到的……”凌楓還是很為他們這項大業(yè)著想的。
“不可能!”其中一人搖頭,說道:“盒子、藥碗還有藥湯的重量不可能感覺不出來,你也做不到眨眼間換好,尤其換回去這一步還要打開盒子檢查藥湯數(shù)量,不可能做到的!”
二人也是參與這件事的核心人員,自然不能趕鴨子上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每一步都得仔細推敲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二人將情況上報后,陸文昭傻眼了,熱鍋螞蟻般在屋子里踱步。
娘希匹,皇帝老兒喝碗藥都這么講究,開始陸文昭覺得用個檀木托盤,上面鋪一層蜀錦,再放裝藥湯的碗就已經(jīng)很講究了,畢竟他吃魚的時候也只是用個托盤裝而已。
誰曾想皇帝老兒還要用盒裝!
陸文昭沒去過幾回皇宮,不知道御膳房離寢宮多遠,不僅要用盒裝,具體裝藥湯的也不是碗,而是帶蓋子的琉璃盞,否則半路就被吹冷,更別提風沙,要是皇帝吃飯喝湯的時候吃到一顆沙子,要掉很多腦袋的!
明公同意下屬這項計劃,本就心存愧疚,皇帝老哥對他不錯,他用大義勉強說服自己就已下了大決心,畢竟他才十七歲。
具體的行動細節(jié)肯定不會參與,只負責下令,讓手下人去做。
結果對常識有些缺乏的陸文昭,走到這步抓瞎了。
選擇中途換藥,是因為魏忠賢屆時必嚴抓皇帝用藥的整個流程,抓藥、煮藥、試藥肯定都是魏閹心腹負責,外人沒機會接觸。
“怎么辦?怎么辦?到底要怎么辦?”
陸文昭其實并不擅長這些細節(jié)操作,他是武將出身,知道上菜要用托盤還是酒樓去多了。
可他的檔次還是有點低,文化人去的風雅場所也沒人帶他去,作為明公手下一把刀,東林黨那些正經(jīng)讀書人其實看不上他。
“都走到這一步了,絕對不能回頭!”陸文昭狀若瘋魔。
“直接讓他去送藥!”陸文昭咬牙道:“不用易容,易容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是不打自招?!?p> “為什么不在御膳房下手?藥湯總比人隱蔽……”
“不行!”陸文昭斷然道:“必須保證藥湯被喝,若是事先換藥,路太長,一旦被發(fā)現(xiàn),以后都沒機會了?!?p> “但是進寢宮之前要搜身,替換的藥湯藏哪?”
“這點不用你操心,他能做到!”陸文昭笑道。
“好吧,我想辦法把送藥的人換成他。”
……
計劃改變,凌楓沒有留在這處院子訓練,仿建的走廊被拆除、銷毀,所有痕跡被抹除干凈,院子恢復原狀,凌楓等人撤離后,立刻就有整整一大家子人悄無聲息住進來,用生活氣息徹底掩蓋之前的一切。
當天晚上,凌楓就進了紫禁城。
“小楓子,去把外面的柴劈了!”尖著嗓子的胖太監(jiān)指使著新從浣衣局調來的小太監(jiān)。
在這個天下絕大多數(shù)人都吃不飽的年代里,也就御膳房這樣的風水寶地能養(yǎng)出這等油光水滑的胖子。
新任小太監(jiān)凌楓老老實實去砍柴,盡心盡力扮演一個本分太監(jiān),好在身處御膳房,天底下的山珍海味都有,庫房里的珍貴食材、藥材更是堆積如山,凌楓去過一趟,也算不虛此行。
當然,凌楓不會這么沒出息,之所以老老實實進宮而不是趁機逃掉,一方面是因為還需要借錦衣衛(wèi)打探老爸的消息,另一方面,他要做一件事,一件大事,一件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事。
他要去驗證這個世界的規(guī)律,探索世界真相。
這個劇情世界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背后有沒有一雙手在推動……
天啟七年六月如期而至。
木匠皇帝朱由校游船太液池,新造的寶船沉水,死了好幾個內官,人雖被救了上來,卻染了肺痹。
皇上一病,魏公公急了,一邊派人搜羅天下名醫(yī),一邊嚴防死守,不讓外人有機可趁。
“你是天啟五年入宮的吧?”年長的太監(jiān)拉住后輩說悄悄話。
“是,入宮兩年了?!毙√O(jiān)老老實實點頭。
“看得出來!”年長太監(jiān)邊喝茶邊不經(jīng)意的提一句:“也只有你這新來的會被派送藥的差事?!?p> “???”小太監(jiān)滿臉懵逼。
“是不是覺得能在皇上面前露臉是天大的好機會?”年長太監(jiān)嘴角一歪,嗤笑道:“也就你這種不懂事的新人會這么想!”
“老哥,教教我!”小太監(jiān)感覺要聽到什么不得了的事,忙湊上去請教道。
“罷了,好歹跟你小子相處兩年,不愿你走趟鬼門關?!蹦觊L太監(jiān)招招手,待小太監(jiān)又湊近了點才壓低聲音說道:“皇上這不是小病,病好了自然萬事大吉,若有個萬一……”
年長太監(jiān)不敢說,小太監(jiān)卻嚇出一身冷汗。
“知道七年多前這皇宮里發(fā)生了什么嗎?”年長太監(jiān)繼續(xù)加稻草:“皇上的父親,剛繼位的先帝也染了病,結果你知道照顧先帝服藥的宮人內官都去哪了?”
年長太監(jiān)幽幽道:“都去陪先帝了……”
最后一根稻草終于壓死了小太監(jiān),一個人傻在那,年長太監(jiān)走遠了都沒察覺。
“王哥,王哥!”新任小太監(jiān)凌楓好心上前問候:“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俊毙√O(jiān)驚醒,連忙搖頭:“沒事,沒事!”
“哦,那我干活去了……”
看著凌楓離去的背影,小太監(jiān)的眉頭漸漸舒緩,嘴角甚至有了微笑。
“小楓子,你過來!”
……
城南,明時坊,金陵樓。
丁白纓帶著丁翀、劉春正在檢查一片狼藉的現(xiàn)場,女扮男裝約郭真前來的妙玄已提前走了。
“動作快點,人馬上來了!”
劉春皺著眉頭,彎腰一點點檢查現(xiàn)場,只是和以往不一樣,他不為尋找線索,為的是消除線索。
片刻后,劉春點頭。
“我們走!”丁白纓迅速帶人離去。
沒多久,一隊錦衣衛(wèi)包圍了金陵樓。
沈煉帶著殷澄走進尸橫滿地的酒樓,名叫定安的錦衣衛(wèi)新人還不太習慣這樣的場面,進來沒多久就吐了一地。
“定安,去后面看看!”沈煉說道:“小心點!”
“謝大人!”
柜臺后,借檢查錢箱的功夫偷喝了幾口好酒的殷澄單手一撐柜臺,落地后走到沈煉身旁。
“大人,錢箱都是空,銀子都沒了。”
沈煉剛從死者身上找到一塊腰牌,一塊正面寫著“東輯事廠”反面寫著“郭真”的腰牌。
“東廠郭公公,難怪看著眼熟!”
這時,酒樓外跑進來一個錦衣衛(wèi),沈煉皺眉道:“不是讓你去鎮(zhèn)撫司衙門請仵作來驗尸嗎?”
錦衣衛(wèi)低頭,不說話。
沈煉喝問道:“人呢?”
殷澄上前推了這不爭氣的手下一把,斥道:“說話呀!”
“回大人的話,恕小的沒用,叫衙門里值夜的總旗撞見了,他帶了很多人,說話就到……”
“你!”殷澄氣急:“讓他們看到了,這事還能落到咱大人手上嗎?這都半年了,才趕上這么個大案子……”
說著,打了個酒嗝。
沈煉橫了他一眼:“喝多了?”
“我……”
“總旗大人,你不能進去!”門口傳來看守人員的聲音:“大人,大人……”
人已經(jīng)攔不住了,總旗凌云鎧帶著一伙人闖了進來。
先是掃了一眼現(xiàn)場,這才好像剛發(fā)現(xiàn)沈煉一般,快步上前,抱拳見禮:“下官總旗凌云鎧,見過百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