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

情癡

52 曾擺擺與韓五子

情癡 天上口 14898 2020-08-18 10:52:10

  曾慶澤記不清姍姍比兒子大女兒二女兒小幾歲,只記得兒子大女兒二女兒一遞一歲緊挨肩兒,姍姍吃蛇驗方時孫子8歲了,二女兒的兒子7歲了,大女兒沒有生養(yǎng)下兒女。如果說姍姍有11個心眼子,大女兒云云10個心眼子,呆俊林小荀妮兒半斤兌8兩9個心眼子。二女兒擺擺說不來幾個心眼子,乖戾不怎么精透了。上幼兒園時不是打了這個弟弟就是那個妹妹臉上抓破了;上學了就是不想去,不起床,書弄的像爛面葉子樣,字寫得如知了子爬的樣,刮風下雨書本子忘記院子里,就淋一疊子爛紙漿;后來加減法也不會,乘除法那更別說了。偏找那么個理由說:“老師不罰別人站,偏偏罰我站;老爸啊,不想上學了,不想讀書了?!笨薨胩祠[兩晌仍不去。曾慶澤說:“閨女啊,還是上學好,認些字兒好,有些學問好,關鍵時自知書主貴,到時候你就后悔了啊?!睌[擺自有理由說:“老爸,我不是心笨么?給老爸老媽省錢么?我沒有三妹心靈透,我知道男女廁所怎么寫,我知道公園搭幾路車,姥姥家走哪條路,春桃家走哪條路,玉梅家走哪條路……”能說會道的,胡攪蠻纏的,喊老爸“鐵公雞”沒有喊出來,算“麻雀跟著蝙蝠飛,干熬眼不打食”范疇了,跟班4年級輟學了。

  擺擺大了刷刷油漆也不干,或刷一陣子跑去了,或者漆桶子踢翻了,弄得這兒那兒都是漆,衣裳上鞋上踩的也是漆。眉描了又描,畫了又畫,耳朵打個洞,掛叮當亂響的大耳環(huán);穿衣裳露著肚臍子,喂個裹半身花衣裳的叭兒狗,起名字叫“酸奶”。說來“酸奶”倒也乖巧,會趁人的腳步繞著走,趨步跳躍著走,立正齊步走;待它好的人拜幾下,待它不好的人狂幾下,靚麗女士婆娑起舞蹦幾下,有錢的人恭維幾下,窮人翹起腿來尿一下;湊巧不湊巧銜上一兩塊錢,能把成袋的醬油醋買回來,成袋的咸鹽買回來,獎給“酸奶”瓶酸奶喝。擺擺愛叭兒狗如生命,睡覺也窩被窩里。上街時,那么個閃光球扔出去,“酸奶”能夠銜回來。一次閃光球扔出去了,不經(jīng)意被人撿走了,“酸奶”見此人不好惹,踅圈子圍著那人打轉(zhuǎn)轉(zhuǎn),擺擺要過來才作罷。不時帶“酸奶”車子上,招搖過市上街玩。

  擺擺總嫌這也不好吃那也不中吃,叭兒狗如祖宗,有好吃的總能找出來與叭兒狗分著吃。媽媽不斷罵:“死二妮子啊,為人難,女人更難。將來男人不嫌棄?公婆不嫌棄?親戚鄰居們不笑話?”大了的閨女不能打,沒頭沒臉吵一頓。那叭兒狗與羊雜交的混血崽兒,幫腔作勢也叫喚。后來擺擺嫁鎮(zhèn)南韓營村,偏少了對頭沒公婆,女婿名叫韓五子,是哥嫂幫襯成的媒。當初成媒時其哥嫂對擺擺作為看不慣,考慮家里窮,弟媳婦不好找,沒有說什么。曾慶澤對男方兄長說:“少親家,我這閨女犟又懶,遷就點兒,遷就點兒??!”男方兄長說:“放心吧大叔,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那兄弟勤又安,脾氣出奇地好,脾氣倔強兄弟能忍讓;不吃虧配個能吃虧的,勤謹?shù)呐鋫€不勤謹?shù)模遣幌麻e生氣,應該他們倆過日子……”

  鄰居家嫁閨女,給男方要好多錢,這首飾那首飾,這嫁妝那嫁妝,澇河口市、單江口市、相陽市、桑杈鎮(zhèn)買樓什么的;擺擺改變嫁人法則了,不給男方要,專給爹娘要,不如意分外摔臉子。那叭兒狗狂幾下吠幾下嗚嗚吼幾下,曾慶澤氣急了踢一下,叭兒狗嗚嗚向擺擺“告狀”了。曾擺擺大哭大鬧摔東西,扔焊條,巖石粉撒到街上去,餓急了街面下館子,賬單記爸爸“二把手”。曾慶澤只有滿意女兒要求了,后悔那時候沒有送給她姨了。不斷想:“兒子娶媳婦,爐子建筑材料什么的,小荀妮兒憋走十來萬,未嫁閨女擺擺早不跟自己一心了?!贝致杂嬎阋灿兴奈迦f,若沒有個燃煤爐子廠,娶不起兒媳婦嫁不起閨女了。

  二月初四,桃杏梨花開。曾擺擺張牙舞爪嫁出去了,哥哥、侄子送走擺擺了,驚動了半個神仙渡鎮(zhèn)。擺擺文化層次雖然不高,最計較穿何婚紗,多少輛車,娶女客多少人,送女客多少人,何時來車何時到夫婿家,是看表掐點的。當嫁出去的剩菜嫂子或鄰居家沒有吃完時,喜悅氣氛沒有完全消失時,攜夫三天回門時,矛盾出現(xiàn)了,曾擺擺清楚了,幾件陪嫁家具放在鄰居家,三間破堂屋有四哥嫂一間半,當時分單分清的,有人證著的,公婆在世時訂好的;哥嫂承諾五兄弟先住著,翻蓋堂屋是老五的宅基地,舊磚舊瓦木料架子有四哥一間半。當初曾擺擺僥幸沒有公婆,其房屋被哥嫂遮掩了;擺擺最不中意的還是中意韓五子這個人。

  曾擺擺出嫁時,那叭兒狗嚇蒙了,不知道逃哪了,沒有隨車走。三天回門時不見了叭兒狗,死了,哥哥扔出去了。曾擺擺一下子問:“嫂子,我那‘酸奶’呢?”嫂子打馬虎眼兒說:“你哥喝了吧?”擺擺說:“嫂子,你別裝迷瞪??!到底叭兒狗弄哪了?”嫂子說:“我也不知道跑哪了,沒有隨車走么?你急慌上車跑丟了么?”擺擺說:“嫂子,那‘酸奶’咋著死了呢?”哥哥后來說:“那叭兒狗這不吃,那不吃,雞蛋不吃,火腿不吃,見人瘋,見人狂,真沒有辦法了……”一家人猜測“酸奶”思念主人孤獨死掉了。曾擺擺猜測老爸老媽或哥嫂打死了,失去了第一次回娘家的溫馨模樣,哭一陣鬧一陣,摔一陣砸一陣,油漆刷臉上,漆桶子扔到街上去,不理會爸媽或韓五子拉勸,弄得韓五子身上臉上也有漆。

  街面上,那么多人看風景,曾慶澤見收不了場,暗下與老伴商量說:“怎么,賠擺擺5000塊錢好不好?算賠女兒個叭兒狗。”老伴認為,女婿家房子不房子不要緊,丈夫好就行,人實誠就行,嫁了個窮人家,這錢算給擺擺委屈求全的補償吧。擺擺說:“老爸,恁死腦筋呢?咋不弄“酸奶”住院呢?掛吊瓶輸液呢?我那‘酸奶’少說值8000塊,老爸才賠我5000塊,老爸倒有理由了!”一句話說錯了,曾慶澤差點打走女兒說:“你爹娘生病也沒有吊過瓶打過針。那叭兒狗成精了,這錢賠你了,這妮子還想咋著?不然,那錢拿過來!”擺擺說:“就不給!就不給你‘鐵公雞’?。 币痪湓捵咦靸合眿D很生氣,一個癩皮狗,賠擺擺5000塊錢,老公公不知道賠擺擺多少錢,小臉吊了好些天。曾擺擺把老爸老媽怨一陣,偷偷罵一陣,后悔一頓酒席沒吃好。至此,曾擺擺想買那樣的叭兒狗,再也買不到。

  在丈夫家,四嫂小旋風般踅過來,沒話找話講,沒故事找故事說,瞧她們門窗壞了冇,瓦垅間長草了冇,椽子梁檁有可用價值冇,香椿樹粗了冇;這香椿好吃,是紫香椿,炤一下調(diào)調(diào)就能吃,配雞蛋炒更好吃,存在冰柜里能吃到秋后了;早年間雖然窮,木料架子挺不錯,檁也粗、梁也粗、椽子也硬實;并不像娘家那個村,倒是木工世家,那房子將就瞎湊合,拆下來不值幾個毛錢殼子。惹鄉(xiāng)親笑話不?

  四嫂不斷談起來老公四韓飛:“我圖他啥?他有啥?為同學時三說兩說我是他堂姨家近鄰居,上下學接送我,飛快騎冒黑煙的摩托車,嚇得我吃不住。能聽我的就行,對我好就行,這些年他掙錢我理家,閑得我吃不住,就跟他干活了;那活一身泥兒水兒的,那時候曬得過不來,你四哥疼我,說啥不讓我干活了;現(xiàn)在想起來頭發(fā)蒙,累死個大活人??!”這時候,她八九歲女兒過來了喊“媽媽”,同時喊“嬸子”。四嫂、弟媳婦笑一陣。

  據(jù)說,四嫂入洞房時臨產(chǎn)的身子了,遮不住不嫁不行了,幾年間靦靦腆腆的閨女了;四嫂又有孕在身,腆著個大肚子,三說兩說談起老韓家家底來:“本來家產(chǎn)分罷了,死老婆子不爭氣,生下個五墊窩、五沒事兒,中間人硬掐頭皮攤一份家產(chǎn)來。那時候窮,生活并不好,倒能生養(yǎng)??!倒能懷孕??!沒有被計劃生育抓走??!”又是一陣笑。曾擺擺知道韓五子窮,不知道如此這般窮。像四嫂嫁了個光腚窮男人,結(jié)婚費用是哥嫂幫忙借貸的,賬單交給了韓五子,曾擺擺咋要都不給。心想說:“自己傻不傻,為啥不這兒相看一下呢?”

  韓五子讀過二年高中,像四哥承諾的那樣,為人處事委婉;對電上車床上各種機械嫻熟,稱得上村里小能人多面手,鼓搗一下電腦一至兩臺不交上網(wǎng)費;整修一下單車廢電池還能用;焊一下農(nóng)具什么的,砌個抽風灶什么的,小菜一碟不在話下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韓五子在鎮(zhèn)西渦輪廠打工,當初曾慶澤給女兒成媒時,就是看中了韓五子這個人,本分有些小能耐,不經(jīng)意韓五子有多富。在渦輪廠,廠長經(jīng)?!拔遄有值芪遄有值堋钡模终f:“五子兄弟啊,不能只為錢,一為錢情分就淡了,空閑時坐一坐,弄兩杯……”韓五子說:“坐就坐,不當緊,抓緊攬活路,就不心慌了。”好長時間沒有坐一坐弄兩杯。最大長處看中韓五子多門手藝了,工作態(tài)度了;最大短處常停工,攬不下新活路,耽擱人不掙錢或者掙不住大錢了。韓五子廠長稻田里去插秧,麥田打農(nóng)藥,學校里接孩子,也算上班了;像顆螺絲釘,那兒需要擰到那兒去。

  曾擺擺對韓五子丁點兒收入嗤之以鼻,往往得不到手?;蛘呓幼讉€月工資了?!凹逎h嫁漢,穿衣吃飯?!迸c自己的想法相差甚遠,一沓子錢,卡上的錢,大把錢,好吃的,奢侈的,靚麗的,時髦的;為人就得逍遙些,自在些,溫馨些,光輝燦爛些……不斷貶低韓五子:“這些工資也算工資么?胳膊窩的汗一伸就干了;日?;ㄤN都不夠,買件像樣的衣裳都不夠,澇河口市下頓像樣的館子都不夠,更別說還賬修蓋屋子了。”

  就不斷攛掇韓五子貸款開個維修店什么的,批發(fā)爹的爐子賣賣什么的,開個大超市什么的,玉石店什么的,金店什么的,飯店什么的。韓五子認為,都是難兄難弟,不好意思跳槽走;就是曾慶澤小廠里干,批發(fā)些爐子賣,“親戚不供財,供財兩不來?!薄拌F公雞”老丈人不一定給工資多么高;沒經(jīng)驗沒資金,干生意自己心里沒有底兒,倒不如穩(wěn)扎穩(wěn)打靠打工。湊巧不湊巧擺擺訛老爸一些錢,雖然不解決自己的急,倒能解決擺擺花錢粗的急。曾擺擺說:“韓五子,啥叫慫?這就叫慫;啥叫笨?這就叫笨??!一個大男人靠媳婦娘家訛錢花,你那頭能扎褲襠里不?街面上見人不?”

  有人說:“只會干家務的人不是真正的好男人?!表n五子不管曾擺擺能不能干家務、愿不愿干家務,不以為然,家務洗衣做飯一籃子,送兒子幼兒園或者學校里;僅有的一二畝責任田弄莊稼割稻子,照顧得擺擺細致入微。曾擺擺乜斜這屁股磨不開的家,找不出丁點兒幸福感,像油吃多了不香了,靚麗衣服不靚了。不斷覷過去的車,靚男倩女那衣著、那打扮,聯(lián)想人家多么好的房子了,有多少存折了,多么奢侈的生活了。不斷對鄰居說:“俺是鎮(zhèn)上的人,爹媽吃國糧的人,發(fā)工資的人,退休的人,天天有肉吃?。 被啬锛遗c老爸老媽鬧一陣,爸媽給些錢物為補償,買個空調(diào)給安上,有好吃的總是給擺擺留一份兒。

  兒子與哥哥的兒子爭東西,倆“驢駒子”不可能拴一棵樹上,常打架。擺擺雖然寵孩子愛孩子,不敢動嫂子的孩子一指頭,兒子拽斷媽媽的項鏈了。曾擺擺雖然不精透,這點極明智,將來爹娘老了,一步差池哥嫂是唯一的娘家人,或者掂棍子說理的人。

  四嫂說話沒把門兒,串門子說:“五弟妹,說句不中聽的話,叫人打臉的話,這堂屋開個價算給你們吧!一萬年不拆啦,一次性解決啦……”窩囊糾結(jié)中的曾擺擺,如下蛋雞或綠頭蒼蠅了,尋到下蛋繁蛆地方了,鉆四嫂牛角尖兒說:“四嫂說話中聽些不好么?你以為這屋子是金蛤蟆銀蛤蟆屙金尿銀么?拆了好,拆了俺住窩棚!淋死凍死哥嫂管不著,誰叫俺沒有公婆呢?沒有份子家產(chǎn)呢?那么好的房子呢?”又說:“你那口子尿不出來憋死了么?俺家說媒去,提這種爛親戚!這爛屋子當回填都骯臟?。∥乙惶煲膊坏?,你立馬拆房子拉垃圾,不拆找我兩萬塊錢!不拆是小狗,不拆是龜孫家私妮子!我跟你四嫂弄不完,不結(jié)局!”四嫂見五弟妹臉色大變,自感闖禍了,頭一扭走開了,回家挨四哥狠命吵一頓。

  “四哥四嫂拆房子,不拆我尿四哥門首去!”韓五子理發(fā)室正理發(fā),剛理了個陰陽頭,曾擺擺一會兒功夫也不等,揪耳朵薅回來韓五子。韓五子訕訕地說:“曾擺擺,咋得啦,到底咋得啦?松下手好不好?理完發(fā)好不好啊?四嫂挺不錯,不就是一句玩笑么?值得當真么?”曾擺擺說:“你說咋得啦?你說咋得啦?咋得也不咋得啦!四哥四嫂拆房子,你立馬蓋房子!不蓋房子就離婚!”韓五子說:“離婚你老爸愿意么?老房子外觀不好看,上邊上土厚,冬天凍不透,夏天曬不透,拆了挺可惜的;好擺擺,緩二年再拆吧,我說話算數(shù),蓋上好房子!”曾擺擺說:“就不要這房子啊,現(xiàn)在拆、立馬拆、不拆一把火點著了,全當春節(jié)放煙火!”四嫂腆著肚子偷偷看,感覺五弟妹是真兇,磨不開臉面回娘家住一段。自此,四嫂五弟妹兩家雞犬相聞,至老死不說話;后來四嫂見五弟妹自感低幾分,為嫂子自感辦錯了事。

  離婚蓋房子二選一。韓五子處人生十字路口上,與四哥商量,離婚了下一個媳婦在哪兒呢?兒子隨誰呢?弟兄齊努力,借款蓋房子,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朋友處湊一湊,籌集下十幾萬塊錢。四哥說:“我不讓你四嫂知道,有了再還吧,沒有錢也就不要啦?!表n五子說:“四哥,有句話就行啦,我賺了錢立馬還你啦,四哥不必擔太久的債?!?p>  拆房子那天,天氣晴和,陽光旖旎,搭了個窩棚砌了個抽風灶,一切家具塑料布覆蓋著。曾擺擺站那么個椅子上,像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監(jiān)督著四哥拆房子,土星星草棒棒也不留,香椿樹也刨去,蓋屋子騰地基,自家一半找人拆,舊磚瓦舊木頭舊梁檁,當垃圾全部運出去。并且說:“留這種東西不吉祥,全家不肅靜,會敗家?!倍贾涝鴶[擺與四嫂慪著氣,就偷笑,真打掃得很干凈。木料磚瓦有人拉家了,燒火或者另有用處了。

  常言說:“能吃鍋頭飯,不說鍋(過)前話?!表n五子給擺擺承諾過:“弄幢好房子,彌補你住爛屋子損失吧!”不知道哪兒弄來份洋樓圖,主體有結(jié)構圖,外有效果圖;南北有陽臺,左右有飄窗;屋脊有獸頭,中間有旗桿;高雅且別致,吃喝拉撒睡一條龍。曾擺擺說:“這房子有人性化,相中這種房子啦!”韓五子說:“樓梯不好支,扶手不好焊,天溝不好整,說不定造價會很高……”擺擺說:“就要這房子,住上這房子;汽車庫寬敞一點好,有個工人住處好?!表n五子啞巴吃黃連,有苦也難言。雖然“羅鍋上樹前(錢)頭緊”,人生難得搏擊一回,只有照圖施工了,癩蛤蟆上熱鏊子——鼓著肚子硬撐了,不蓋好點很快落后了。

  插線挖地槽那天,萬頭鞭炮響,紅色紙屑鋪一地,響徹半條街。曾擺擺嘟噥一陣,大嫂指導下禱告一陣,上天保佑什么的,一輩子蓋次房子什么的,休出差錯什么的。觀看的鄉(xiāng)親不老少,韓五子全村爺們?nèi)鱿銦???错n五子圖紙,底上兩層高起脊雙層屋面。認為韓五子有超前意識,沒有一個毛錢殼子借錢蓋房子,窟窿塌下來補窟窿,磕磕絆絆房子蓋起來,虎視眈眈韓營一個村,感覺比圖紙蓋的好,內(nèi)部設施好,全村最靚最牛的房子了。有人說像別野,有人說像教堂?!熬褪牵褪前?!”好多人評價真的像教堂。嘲笑曾擺擺說:“擺擺啊,你好生有福啊,別看這房子蓋的好,全村第一流,難說你能住得成啊。”

  蓋房子時,曾擺擺顧不上休息了,四嫂不來說東道西了。幾個月腳手不沾地,五黃六月天,買幾套大便器,這個店相不中,那個店看不上。店主為了攬生意,說庫里有新穎的,拉曾擺擺10余里路,到那兒與店里一個樣。曾擺擺生氣了說:“現(xiàn)在忙啊,我哪兒買不來個大便器?把我騙過來?”店主說:“買不買拉倒,咋說騙人呢?”話不投機與店主吵起來,曾擺擺連熱加氣顛簸暈倒了。店主大驚,撥打120,救護車來了,血壓高至120——220汞柱,曾擺擺住了10多天醫(yī)院。出院后店主時不時拿禮物來家看望曾擺擺。曾擺擺感覺房子真的像教堂,十分像教堂??克幬锞S持高血壓。忐忑,心虛,問:“你說我為啥住不成?”那人看擺擺臉色不好,轉(zhuǎn)彎抹角說:“你孩子娶了媳婦住?!睌[擺說:“咋那樣說話呢?有兒媳婦了我不可能挪哪兒去!”又說:“我待兒媳婦好好的,幫忙攜孩子抱孩子,洗那尿褯子,兒媳婦不可能把我攆走吧?”

  錢,原計劃夠用用時不夠用,韓五子拖欠材料費人工費20萬,再也借不來錢或者不敢張口借錢了。打工杯水車薪,辭別了渦輪廠,經(jīng)人介紹南方打工了。南方是家大型機電安裝工程公司,暗覷尋覓人才。韓五子在家不顯山不露水兒的,在此能量顯現(xiàn),半年后為班組長,后為技朮員或者助理工程師,一個建議省下不少工序。老板非??粗厮?,別人支不到工資韓五子能夠支得到,說蓋房子塌下了賬,頭一年給四哥匯去10萬塊。給擺擺捎些零花錢,或者攛掇老爸老媽那兒訛錢去。

  蓋房子時忙現(xiàn)在曾擺擺不忙了,只顧高血壓頭疼頭暈了,或守那么個教堂房子了。為還賬擋不住韓五子走,這年春節(jié),韓五子住了5天就走了。飛機像斷線的風箏樣,化一片浮云永遠不歸了樣,曾擺擺枯燥單調(diào)得沒意思。一天打幾次電話說:“五子啊,我該咋辦啊,本來那時候不嫁你,看你好可憐,隨了你嫁了你。如今離我那么遠,我不想住這樣的房子??!教堂一樣的房子??!”韓五子說:“別聽風是雨的。不是兒子陪你么?那是頂級設計院設計的標準圖,多位專家鑒定的,住不上好房子忌妒人。不理他就是了,打扮得漂亮點兒,他們身旁走過去,惹他們忌妒去,羨慕去;我一出來滿是事兒凈是事兒!”曾擺擺說:“五子啊,我去那兒找你吧,給你做飯不行么?省些錢不好么?”韓五子搞笑說:“好擺擺,好房子不住啦?窟窿平住了我就回家啦,家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啦,我們廝跟著過日子,開那么個店,辦那么個廠,或者批發(fā)老丈人的爐子賣一賣;兩年不就是兩年么,700多天800天不到么?天天晚上加夜班,兔子有窩我們沒有窩。你來住哪兒呢?我們的孩子呢?好擺擺啊,熬出來才是人物啊!再說挪江西工地啦,那兒條件更艱苦啊!”

  “我不!”曾擺擺認為韓五子說的輕快,二年是何等難熬??!就說:“孩子姥姥家上學呢。租間房子,我給你洗衣服做飯有什么不好呢?伙上那些飯干凈不,衛(wèi)生不?”韓五子說:“到處是荒山野嶺的,不挨村不靠店兒的,往哪兒租房子呢?你不是不能做飯么?”曾擺擺說:“那時候我錯啦,你這人好伺候,炒些菜,買瓶酒,做不好我還做不賴?”韓五子說:“上班時間不叫胡球打電話,爬架子上高了,往后吃飯時間打,晚上10點鐘以后打;照顧好孩子,看好那房子,十分感激你了曾擺擺。孩子有個好歹說不定我就不回了!”曾擺擺說:“就惦記兒子不惦記我,一輩子別價回,工地上過去吧,不惦記你龜孫家韓五子!”擺擺再打電話韓五子關機了。

  曾擺擺又一次打電話說:“五子啊,我有病啊,你不回來我真死了??!”韓五子生氣地說:“能吃能喝的,能玩能睡的,吃飽撐的病,胡思亂想的病,餓三天看還有病冇?死,漢江河里死去罷,機井眼里死去吧;喝農(nóng)藥往外跑,別弄臟弄臭那房子?。 痹鴶[擺說:“韓五子,你仇我么?恨我么?我是惦念你,想著你,沒有我你韓五子娶不上媳婦啦!”韓五子話不投機關機了。曾擺擺淚如珠兒般地流,同樣關機了。嗷嗷大聲哭開了。喃喃地說:“好生沒意思啊!”反思,應該嫁有錢的人,婆家極富的人,并不是結(jié)了婚才去掙錢蓋房子的人。

  韓五子平素夾尾巴做人的人,說話辦事兒謙恭,不對任何人耍心眼兒,竟然說出來這樣的話。曾擺擺多了個心眼子,認為韓五子有那么個女人了。電話里問韓五子一塊打工的人。那人說:“五嫂,心操多了吧?沒有女人往這兒跑,荒野除了男人全是狼啊。”曾擺擺說:“你五哥不回來我過的什么日子呢?勸勸他回來吧!”那人說:“五嫂,還要不要工資呢?說回就回么,堅持一下,五子哥掙夠錢回家啦!五子哥惦記的就是嫂子??!”曾擺擺根本不相信,全部是假話,本來血壓高,雪上加霜添心病,房子更是像教堂,進房子聽見了蛐蛐鳴叫聲;看見了有人在挖河,收莊稼,掰玉米,裝汽車;卸下來火車輪子安裝飛機上……

  媽媽時常過來住幾天??戳丝茨欠孔?,感覺沒有不當之處,認為韓五子有氣魄。曾慶澤雖然是企業(yè)職工,后來有小廠,韓五子比干一輩子的曾慶澤住房強多了,韓五子比呆兒子曾俊林有能耐;若不靠父母幫襯,與小荀妮兒難說蓋上這房子。好房子有道德素質(zhì)高的人才好住,懂事理的人才好住,擺擺只會享受不想付出。勸導女兒說:“就遠的不說,街面上素煥那女人,男人三十歲出事了,獨自撐家賣小吃,樂樂哈哈供出了仨大學生,叫你行么曾擺擺?”教一陣勸一陣。傲奢的女兒聽不進,半夜“嗷”聲哭醒了,瞪眼看室頂,看墻角,再也不瞌睡,或看見裝火車輪子的飛機了,孟婆站那橋頭了。曾媽媽回去商量,可能女兒真病了,邪病或怪病。

  曾慶澤不那么認為,說女兒:“吃飽撐的病,胡思亂想的病,歪氣重正氣少的病。來廠里干活吧,找地方打工吧,正氣上升了,壓住歪氣了,人就不生病,少生??;人家吃飯變成能量了,養(yǎng)家糊口了,你變成頭痛頭暈了,沒價意思了;忙,是一種正氣,是一種良藥,干一身臭汗那才不生病……”曾擺擺說:“老爸,我是那干活的人嗎?那不是出我的洋相么?”曾慶澤說:“那叫出洋相么?那叫本分,那叫付出,那叫財富,有付出才可能得到啊。鎮(zhèn)政府下來幫著扶貧呢,參加勞動呢,何況是你呢?”曾擺擺說:“老爸,少給我講那些大道理,我不是當官的不能干,是當官的更不能干活了。小車拉著我,安排一下就行了,指導一下就行了,不閃失就行了?!迸畠哼@種歪理論,老爸老媽哭笑不得,說:“你知道一個小時能干多少活?一天能干多少活?”小時候真敢打一頓,至此有病的女兒不敢打,不能打。

  街面上有人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站著吸風,坐著吸土……’曾擺擺這種女人,這種做作,這把年齡,咋離得了男人啊!韓五子,應該家鄉(xiāng)打工啊!”雖然夸張,曾慶澤裝聾作啞,猜測女兒害丈夫不在身邊的病,只是不說罷了。曾慶澤還是說:“好閨女,干活吧,打工吧,累一身臭汗啥事情沒有了,一切煩惱忘掉啦!這閨女,我咋著說你?。俊?p>  有那么一天,女兒氣色不好,不思吃喝,話也少多了。真怕像擺擺的叭兒狗,悄然死去,女婿回來難交代。給韓五子打電話說:“五子啊,也需要照看些家,能不能回來一趟,住些日子再走也行啊,有什么不可呢?”韓五子說,工程緊,離不開,離了我干不成活,正鑒評五好職工,一個五好職工就值一萬塊,并且為擺擺匯來一萬塊錢。兩口子怕閃失,送女兒至醫(yī)院,診斷頑疾高血壓。沒有說害相思,只說抑郁癥;先控制高血壓,控制高血壓后轉(zhuǎn)精神科,精神科不安排家員陪護。

  媽媽時常去醫(yī)院看望女兒。大夫說:“擺擺心事重重,與病號相處不好,科室不斷組織唱歌跳舞,排隊甩甩膀子磨磨腰,圍病房走那么一陣子。擺擺坐那兒說啥不參加?!痹鴶[擺說:“老媽,我一下子死了么?沒了么?”媽媽說:“能吃能喝的,這不算啥病,咋能死了呢?”擺擺癡癡地說:“老媽,我為韓五子不能死、為兒子不能死、為韓五子蓋那套房子不能死??!”媽媽心里極不是好滋味兒,評價女兒8個心眼子沒評錯:女兒只說為韓五子為兒子為房子,吃水忘了挖井人,沒有說沒有報父母養(yǎng)育恩不能死,或者說女兒沒有那種智商。父母舐犢情深,擺擺能靜下心養(yǎng)病就好,康復了就好。

  四韓飛不斷醫(yī)院探望弟媳婦,怕擺擺一步閃失,給遙遠的兄弟打電話說:“好兄弟回來吧,家庭才是根本,家庭才是陣地。家鄉(xiāng)不能掙錢么?那錢有我頂著你怕啥呢?一下掙不來慢慢掙,幾年功夫掙上還上了,人沒有了錢有多大意義呢?”韓五子回電話說:“那好房子住著唄。曾擺擺總嫌我沒能耐。工程忙,各種線材我去買,去安裝,領導相信我不能不配合;不忌諱什么陣地不陣地,陣地給丟了,我倒輕松了,也都解脫了……”

  大千世界,世事倥傯,此一時彼一時,“聽話聽聲兒,聽鑼鼓聽音兒”;一切事態(tài)微妙變化著。韓五子的能力在某機電公司充分展現(xiàn),有個機遇奮斗三五年,打亂格局或者為機電公司職工了,城市買套房,另組織家庭,說不定與曾擺擺“拜拜”了。

  曾擺擺醫(yī)院回來以后,喝白開水襯肚子,注意減肥或塑身,著急打扮修飾自己。對老爸說:“老爸,韓五子不來我離婚。再尋一個,我不信找不來個不在外打工的人!找不來個有錢的人!”又說:“老爸,孩子我也不要,說不定我嫁主走人了!”

  曾慶澤說:“你敢!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曾擺擺生氣了說:“老爸,你啥都管!我嫁出去了你還管??!”

  曾慶澤說:“憑良心說,咋不說我管你花錢呢?管你住院呢?管你吃穿呢?說良心話,你給我創(chuàng)了啥財富?安排你刷刷漆,你給我弄翻了多少漆?”

  曾擺擺說:“老爸,嫁那種婆子家丟人不?弄翻漆是老爸虧欠我,不虧欠我會脫生到你老曾家?”

  曾慶澤停下手里的活計說:“你說,我咋會虧欠你呢?”

  “老爸當然虧欠我,肯定虧欠我!我改嫁老爸還得給我弄嫁妝,買項鏈兒,不弄我不走!”吃的藥給扔了。

  老伴乜一眼不爭氣的女兒,勸導老伴說:“曾慶澤,擺擺有病,與孩子計較什么理兒呢?”

  曾慶澤嘆口氣,女兒扔的藥一粒一粒撿起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