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有些事,難免是要賭一賭的。張豐月這次要賭的,是胡天香或許并不是來害自己的。
也許她可能是個偶爾到人間來隨便玩玩的狐貍精,并不是來害人的;也許她可能本來就和自己有一段緣法,是上天派來幫助自己發(fā)財?shù)?;也許她可能……
這一切的“可能”,其實都不過是他心中的貪念在作祟,是以才會不斷的安慰自己,令他大著膽子留了下來。
所以當(dāng)胡天香在天亮之后,敲著他的房門,問他今天到那里去玩兒的那一刻,他終于松了口氣??磥碜约哼@一把終于賭贏了,胡天香的確不是那種動輒便要害人的狐貍精——他現(xiàn)在可以逐步實現(xiàn)自己的計劃了。
接下來的兩個月,他陪著胡天香走過了很多地方。兩人不但越來越熟悉,也越來越親密。
在一個豐月如輪,群星暗淡的晚上,張豐月忽然告訴她,自己要回家了。
胡天香依依不舍的道:“你為什么要回去,你的家里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張豐月扭扭捏捏的說道:“因為下個月是我成親的日子,我的父母為我定下一門親事,我如果再不回去,只怕對方便要上門問罪了?!?p> 這些日子以來,胡天香已明白了很多人間的事。她不但知道了成親是怎么一回事,還曾親眼看到過新娘子所乘坐的大紅花轎,在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中,歡天喜地前行的場面。
她想了一會兒,臉上竟不知不覺現(xiàn)出兩道紅暈,她猶豫了一會兒,突然道:“你能不能不回去成親?”
張豐月笑了,他臉上在笑,心里更是樂開了花,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即將要成功了。這個初入人間的小妖精,已經(jīng)墜入了自己精心設(shè)計的一張網(wǎng)里。
情網(wǎng)——無論你是普普通通的凡人,還是有著通天本領(lǐng)的妖怪,一旦墜入這張網(wǎng)中,根本無法逃的掉。
他裝出萬分為難的樣子,躊躇道:“可是這門親事,是我的父母所訂下的?!?p> 胡天香氣呼呼的問道:“你見過那個和你定親的女人嗎?”
張豐月?lián)u了搖頭,胡天香瞪著眼睛又問:“萬一她是個丑八怪,或是個蠻不講理的潑辣女人,你也肯娶她?”
張豐月嘆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論他們要我娶什么樣的女人,我都只有認(rèn)命?!?p> 胡天香大叫道:“不公平,不公平!這是什么破規(guī)矩,立這個規(guī)矩的人,簡直該拉去千刀萬剮?!?p> 張豐月吃吃的道:“據(jù)說,這規(guī)矩好像是上古之時,女媧訂下來的。”
胡天香根本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直憤憤不平的自言自語。等到她覺得自己發(fā)泄了夠了,臉上那兩道剛剛消失的紅暈,又悄悄的回來了。
“我是他d的什么人,怎么能當(dāng)著他的面,發(fā)這么大的火?”
胡天香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她尷尬的捏了捏裙角,囁嚅著道:“以后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面了?”
張豐月沒有回答,他只是兩眼一紅,做出了千般不舍,萬般無奈的神情,使胡天香覺得更加難受了。
兩個人就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胡天香只覺得身上一緊,張豐月已將她摟入了懷中,輕輕吻向她的朱唇……
“你真的肯為我放棄那門親事?”
“我想通了,你說的很對,我不該去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p> “你是說你喜歡我?”
“我喜歡你?!?p> “我要你再說一遍?!?p> “我可以對著你說一萬遍?!?p> “我有一個秘密,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p> “我們之間,不該有秘密?!?p> “但我怕你聽了之后,會馬上離開我。”
“我對天發(fā)誓,絕對不會?!?p> “我……我不是人,我是個狐仙!”
“??!”
“我是說,我是個狐貍所變的妖怪!”
“你……真的是狐仙!”
“不錯?!?p> “我……我還是喜歡你?!?p> “你聽清楚,我是妖怪!”
“無論你是什么,我都一樣喜歡你?!?p> “你是不是怕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害怕的,哎!”
“我的確很怕!但我卻不會離開你,因為離開你這件事,連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我的心,已經(jīng)無法離開你了?!?p> “你真的不怕?”
“我只怕你這個狐仙,有一天修成了正果,會悄悄離開我!”
從那個晚上開始,胡天香徹底成了張月豐的囊中之物。
兩個人來到京城,在最繁華的地方買下了一處豪宅,又雇來許多仆從。這一切所需要的錢,都是胡天香的本領(lǐng)所賺來的。
胡天香告訴張豐月,狐仙所變化的錢財,最多只不過能維持兩個月,那些錢便會恢復(fù)原貌。所以要想做一個生活無憂的富豪,最好的辦法是做生意。
張豐月聽了她的話,什么都沒有說。因為胡天香除了變錢之外,還有許多其他的本領(lǐng)。這些本領(lǐng)不但能令他們賺到很多的錢,還能讓他得到很多人的幫主,這些人之中,甚至有一些是達(dá)官顯貴,王孫公子。
有道是歡愉時日短,兩人在一起生活了兩年之久。這兩年來,張豐月?lián)碛辛怂鶋裘乱郧蟮囊磺???墒怯幸惶焖鋈话l(fā)現(xiàn),自己還缺一樣?xùn)|西——子嗣。
一個人無論達(dá)到何等的巔峰之境,最終還是要死的。死了之后怎么辦?當(dāng)然是將自己擁有的一切,留給自己的后代。
他曾問過胡天香:狐仙和凡人結(jié)合之后,不能生育后代?
胡天香想了半天,遺憾的搖了搖頭:“老狐貍從來沒有告訴我這種事,但依我看來,也許我們命中注定不該有孩子,所以才無法生育?!?p> 所謂“命中注定”這四個字,張豐月是無法接受的。他本想試探一下胡天香,自己能不能納上一個小妾,為張家留下后代,以免犯下“無后為大”的過錯。
可是他的話堪堪說了一半,胡天香就已臉色大變。
她顫抖著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能生孩子,不想要我了?”
這實在是一句要命的話,從那天開始,張豐月再也不敢對她說出任何這方面的話題。
直到有一天,京城中忽然來了一位叫做“普濟”的佛門高僧,才使得他對那件事再次有了希望。
據(jù)說這位普濟法師佛法精深,數(shù)十年來降妖滅魔無數(shù),只要被他盯上的邪怪,從沒有一個能逃得出他的手心。
張豐月暗中備下了豐厚的禮物,偷偷求見了普濟。
他將自己的妻子是個狐仙的事情,毫不遮掩的告訴了這位須發(fā)皆白,滿身正氣的老和尚。
至于他是如何與胡天香相識,又如何和她成親的事,他自然是不會說的。
“我和她成親后不久,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她是個狐貍精??墒怯植桓医掖┧拿婺?,她法力高強,動念間便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有一次我只是和一個丫鬟偷偷說了兩句笑話,第二天那丫鬟就被人發(fā)現(xiàn)淹死在井中……”
張豐月對這普濟的面,聲淚俱下的說了半天,直將那嫉惡如仇的老和尚,氣得三尸暴跳,怒發(fā)沖頂。
“豈有此理!這里是天子腳下,皇氣沖盈之地,怎能容得這妖怪如此猖狂!”
普濟二話沒說,當(dāng)即嚷著要跟張豐月前去捉妖。
“我……我不敢去!”
張豐月縮著脖子,裝出駭然欲絕的神情,他拉著普濟的僧袍,哀求道:“求大師趕快去將他收了,救在下一命,我給你磕頭了?!?p> 他一面磕著頭,一面暗自笑了起來:我現(xiàn)在所認(rèn)識的朋友,不是朝中顯貴,便是王孫豪富;若論起錢財,雖不能說是富可敵國,但也算得上金銀滿室了。胡天香啊胡天香,到了這般地步,我還要你這個狐貍精做什么?
普濟扶起磕頭不止的張豐月,嘆著氣道:“也罷,你在此地等候消息,待貧僧收復(fù)了那怪,再回家不遲?!?p> 胡天香把故事說到這里,雙眸中已隱隱有了淚光。
藍(lán)夢還道:“天下的壞男人雖多,但像張豐月這般的負(fù)心漢,卻實在不多見。他的殷實家產(chǎn),權(quán)貴朋友都因你而來,得到了這一切之后,轉(zhuǎn)眼便想要你的命……”
花照月白了他一眼,插口道:“也許你若是他,只怕也不好到哪里去?!?p> 她看了看立在原地,泫然欲泣的胡天香,問道:“后來怎么樣了?”
胡天香凄然道:“那普濟找到我,將張豐月的話對我說了一遍。我聽完后勃然大怒,正要對他解釋,誰知道那惡僧不容我辯解,當(dāng)即和我動起了手。他的法力也當(dāng)真高強,我和她惡斗了一場,差點連本命元神都被其打散。后來我見情勢不對,當(dāng)即以“化血遁神”之法逃去,才算勉強保全了性命?!?p> 藍(lán)夢還嘆道:“我聽說妖族的‘化血遁神’這門術(shù)法,每施展一次,要耗損上百年的修為。你受了重創(chuàng),又以這門邪術(shù)逃逸,是怎么活下來的?”
胡天香咬了咬牙,一字字道:“仇恨!”
她頓了頓,接著道:“仇恨有時會令一個人毀滅,但有時也會使人更加堅強。我逃回深山,一面以老狐貍留下的一些天材地寶療傷,一面靜下心來,參悟她生前遺下的妖法秘錄……”
花照月輕嘆了一聲,喃喃道:“所謂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后來你不但治愈了傷勢,而且還修成了九尾之體,是嗎?”
胡天香嘆道:“其實這又何嘗不是拜他所賜?要修成九尾天狐之體,其中的艱難危險,實在不足為外人所道。若不是我一心為了復(fù)仇,也許根本不敢嘗試走這條路!只可惜我再次入世之時,那‘普濟’卻已病死在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