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林老太太跟錢姨娘說了些什么,錢姨娘出了柏桐院后,才過去兩天就去了安慶府。
林清檸有些坐立不安,姨娘昨日就已經(jīng)去安慶府父親那里了,她也是從姨娘身邊的碧云那里才知道怎么回事。
姨娘這次去安慶府要是做不了太太想讓她做的事,那姨娘以后在太太面前就完了,要是做得了卻被父親知道了,這府里就更沒有姨娘的立足之地了。
她心里火燒火燎的。
說來說去都是吳氏這個妒婦,原本她的矛頭對準蘇姨娘,可自從哥哥出生后,這府里的風(fēng)頭就變了,幸好老太太看重孫子孫女,所以自己拼了命的討好老太太。
可是看著這些日子的情形,老太太明顯是站在太太那頭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和哥哥可能因為是府上得主子不會被連累,可姨娘就全完了。
想到此處,林清檸便抱怨哥哥也是個不爭氣的,要是在學(xué)業(yè)上再優(yōu)秀些就好了,那太太也不能隨意拿捏她們母子三人,偏偏哥哥讀書上一點兒也不開竅。
而自己馬上就要及笈了,肯定不能這個時候得罪太太啊!
可是哥哥就不一樣了,怎么說他也是男子,太太又不能拿他怎么樣,頂多給他娶一個出身不好的妻子,他要是不喜歡將來可以休了再另娶一個,怎么看處境都比自己要好。可哥哥這幾日里竟然什么話都不說,難不成他不說還讓自己去頂著不成。
林清檸越想越覺得自己沒錯,自己是有所顧忌,哥哥就沒有這么多煩心事,可他就是不敢頂撞太太。
他怎么這么沒有用!
嘩啦—
林清檸一甩手就把案幾上的一套茶盞摔地上了。
院子里的小丫鬟們忙跑進來:“姑娘,您沒事吧?!?p> 林清檸轉(zhuǎn)身吼道:“都給我滾出去!”
綠倚進來后看見這情形,忙對小丫鬟們道:“你們快收拾收拾出去吧,這兒有我就行。”
林清檸來回踱步,怎么都靜不下心來,綠倚走上前去道:“姑娘,別生氣了,姨娘才剛走,您就發(fā)脾氣,這要是讓朝暉堂或者柏桐院里的人知道了,您可就麻煩了。還有這套茶盞,這在府上可都是造冊登記的,就算咱們賠的起也不能隨便摔了讓別人看笑話啊?!?p> 林清檸低頭看著地上小丫鬟們收拾碎瓷片,又道:“我也知道厲害,只是姨娘該怎么辦?父親如今正寵著羅氏,怎么還會像以前那樣聽姨娘的話嗎?我又該怎么辦?哥哥他就是個三不管?!?p> 綠倚扶著她坐下來,又重新讓人拿了一套茶盞沏上一杯龍井,勸道:“二哥兒也是沒有法子的,他也難,他一舉一動太太都知道的門清,他也做不了什么。”
林清檸怒道:“他難?我就不難?他還是男兒身,我將來還得靠他給我撐著,他怎么就立不起來!”
“姑娘,您跟二哥兒是嫡親兄妹,您不能自己沒法子就怨二哥兒呀,您也得體諒體諒他。再者,姨娘到底是在府里這么多年的人,不是奴婢僭越,比您強多了,您只要顧好自己就行了?!?p> 林清檸知道自己姨娘不是個草包,可是那羅氏能從一個賣唱的做成父親的寵妾,肯定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可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綠倚說的對,她得先顧好自己的事。
林清檸起身進了臥房,打開了自己的雞翅木雕花鳥魚蟲衣柜,翻找著什么東西,道:“上次我給祖母用做了一件暗紋素娟中衣,今兒晚上得給祖母送去。”
綠倚也走過去幫著翻找起來:“這就對了嘛,姑娘好好地在老太太面前盡孝,這些年她老人家也是疼姑娘,總不會眼看著太太隨隨便便就把您給嫁了,還是好好討好老太太要緊。”
沒動靜了?
竹苓摸摸鼻子,拐回了屋里,看見自家姑娘正在練習(xí)上次徐媽媽教給她的鎖絲,嘴里還嚼著什么東西。
青黛看見竹苓回來了,問道:“你去干什么了,只是讓你給姨娘送個荷包,怎么這么久?”
竹苓道:“才剛我回來的時候,聽見二姑娘屋里有些動靜,就過去瞧了瞧,看見綠倚姐姐正讓小丫頭們?nèi)铀榇善?!想來是二姑娘屋里又摔壞東西了?!?p> 林清棠抬起頭道:“又摔東西了?二姐姐真是有錢,這些個東西可都是要照原樣描賠的?!庇粥止镜溃耙鞘裁磿r候我也能想摔什么就摔什么就好了,上次不小心摔碎一個冰裂紋的點紅花鳥盞,我一個月的月錢就沒了!”
青黛心道姑娘關(guān)注的地方可真奇怪,也不問問竹苓為什么二姑娘又摔東西了。
又笑道:“姑娘,摔東西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想來是因為錢姨娘去了安慶府,二姑娘想著這些日子見不到親生姨娘著急呢。說起來二姑娘如今都及笈了,還這么黏人。”
林清棠接著低頭擺弄針線,想著這兩天府里的流言蜚語,恐怕二姐姐是擔(dān)心錢姨娘會做出什么事來吧。
還有二姐姐都已經(jīng)十五歲了,及笈之后是要嫁人的,她恐怕是擔(dān)心太太沒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將她隨便嫁了什么人,所以這些日子往祖母院里跑得越發(fā)的勤。
想到這里,林清棠對著自己的丫鬟道:“以后你們不要去聽別人的墻角,還有從今天開始你們兩個和徐媽媽一起把我們屋里的人都管好,這樣對大家都好。”
竹苓連忙保證以后不去了,青黛道:“姑娘如今還小,現(xiàn)在就……”
林清棠打斷她的話:“以前幾位姐姐也這么想,可是現(xiàn)在呢,即便這兩年大姐姐和二姐姐一直討好太太,可太太對她們一直都是愛搭不理的,高興了就說兩句,不高興就不搭理。我要是不小心著,萬一哪一天觸了太太的霉頭,那可就完了。”
說完林清棠就開始想著將來她一定要找一個聽話的夫婿,不貴也沒什么,重要的是要富,能讓她天天給姨娘買首飾;然后又想著她的夫婿一定要好看的慘絕人寰,不然就不要……
然后林清棠就低下頭去做針線了。
旁邊的青黛和竹苓一臉茫然。
昭和堂
吳氏剛把府中雜事處理完,秋霞就進來在吳氏的耳邊低語。
“是嗎?摔東西?讓她摔!看來她是不滿意我這個做嫡母的了。敢跟我別苗頭,她親娘都不敢,我看她是不想活了,還以為是幾年前她們母子三人得寵的時候呢!”
如今已是初秋,吳氏穿著一件石榴紅百蝶穿花云緞褙子,梳了高髻,戴一套紅寶石頭面,整個人珠翠環(huán)繞,坐在羅漢床上,似乎之前的陰郁之氣一掃而光。
吳氏端了盞茶道:“這幾日二丫頭日日在老太太身上下功夫,瞧著是不把我這個嫡母放在眼里了。打量著老太太好性,跟我耍心眼子呢。錢氏若是好好的把我想的事辦好了,順了我的意,我還能給她條活路,如若不然,我叫她們娘幾個都下地獄?!?p> 最后一句已是咬牙切齒。
秋霞看了看一邊的魏嬤嬤,不敢做聲。
說著吳氏又突想起來一事,自言自語道:“那兩個大丫頭的生辰前后不過差了一個月,如今都已經(jīng)及笈了,也是時候把她們嫁出去了,免得擋了我棋姐兒的路。”
聽見這話,魏嬤嬤停下手里的活,問道:“那太太可想好了什么人沒有,畢竟婚嫁大事,老太太那也是要過問的。”
這寧州統(tǒng)共也就這么大,也沒幾家高門,吳氏道:“兩個庶女而已,難不成我還舍了老臉去攀那富貴人家的親不成,就在這寧州城里找就行了。那張家不是有個嫡出的三小子嗎,還有寧家,不也是一門現(xiàn)成的親嗎?!?p> “這?”魏嬤嬤有些艱難地開口:“張公子雖說是個嫡出,可那張家不過是個商賈之家,雖有些富貴,這出身是不是有些低了?還有那位寧家的公子祖上不過是個庶民,老太太那里怕是不好交待。”
“低?人家可是個嫡出的公子,且是有秀才的功名在身的,家中又富庶,將來他家里肯定要讓做官的,性情又好;寧家那位祖上不行,現(xiàn)在也不行嗎?寧家公子如今不過二十的年紀就已經(jīng)是個舉人了,雖說比不上我的紹哥兒可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可是沒安什么壞心眼好好地給她們挑好了。再說了,我們家老爺不過就是個正六品通判,縱使我娘家富貴,可那也是我的棋姐兒沾光,與她們兩個什么相干?”
吳氏又對秋霞吩咐道:“這兩天我要跟張家夫人還有寧家老夫人聊聊,你派個人去問問,看看她們什么時候有空。”
秋霞問道:“那是單獨請還是一塊兒請?”
吳氏道:“一塊兒吧,我也懶得費功夫。”
秋霞應(yīng)聲而去。
柏桐院
林老太太午睡剛醒,正躺在黃楊木雕福祿壽架子床上回神。
康嬤嬤打著扇子近前道:“老太太,如今雖已是初秋,可您也得小心著秋老虎呢?!?p> 林老太太道:“那里就這么金貴,以前在伯府做姑娘時什么苦沒受過,不也過來了嗎?!?p> 想起那一段被揉搓的日子,那才是真苦?。?p> 康嬤嬤自小跟著林老太太,知道老太太未嫁時的有多么不容易,身為潁南伯府庶出的庶出,那時候就連老太太的嫡姐都要受到當(dāng)時伯爵夫人和世子夫人的慢待,更別提老太太自己了。
好在后來嫁給了老太爺,雖然家底薄,不是功勛之家,但林家至少沒那么多腌臜事。
林老太太翻了個身,輕聲道:“其實這些日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咱們家太太出身世家,在家里時又是受寵的幼女,心高氣傲,我也就隨了她,畢竟是我的兒子不成器。可是家里的幾個丫頭到底無辜,我就是賠上我的棺材本也得讓她們嫁個好人。太太的紹哥兒、緒哥兒和四丫頭我自是不必擔(dān)心,五丫頭還小,又不礙著棋姐兒什么事兒,再者她們母女從來就聽太太的話,另五丫頭自個兒本身就乖覺,懂得討嫡母歡心,我給她留些個銀錢就行了。至于錢氏蘇氏兩個姨娘所出的丫頭,我倒是得上上心。二丫頭將來過得再不濟也有個兄弟可以依靠,更何況她心眼子本來就多,又會說話。太太那個人是不屑也不會下什么暗手的,畢竟我還在世。只是可憐蘇氏的兩個丫頭,沒有親兄弟照拂,早些年又受了蘇氏的連累,怕是在吳氏手里不好過。”
康嬤嬤聽到這里覺得不對,問道:“明明五姑娘才是無依無靠的那個,蘇姨娘再不濟手頭還有幾個鋪子,兩個莊子,怎么……”
見老太太連連擺手,遂停下不語。
“你不知道,咱們家紹哥兒很是疼愛五丫頭,比四丫頭還強些,以后不論如何,有紹哥兒在,她不會無依無靠的?!?p> 康嬤嬤不解:“大公子?怎么會?”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林老太太笑道:“紹哥兒從出生起就有些孤僻,一直都不太喜歡說話,可是后來,哦,也就是五丫頭六歲那年在后花園里玩,不知怎的摔斷了腿,后來被紹哥兒給抱回去了。從那以后紹哥兒明里暗里都一直照顧著五丫頭。”
康嬤嬤奇道:“還有這回事,老奴竟不知道?!?p> “我也是聽太太提起來的,說起來太太對她這么好說不定也有紹哥兒的意思呢。”
林老太太又算著大孫子這兩天也該回來了。
話鋒一轉(zhuǎn),又嘆氣道:“這幾年我也冷待幾個庶出的丫頭,想著樹大招風(fēng),我多疼疼棋姐兒,好讓太太高興些,畢竟我一個老人家過一天少一天,將來紹哥兒要是顧忌兄妹之情肯照顧她們些也是好的。就怕……”
林老太太想到紹哥兒幼年時,吳氏夫婦因為府里的妾室頻頻爭吵,也不再說話了。
康嬤嬤道:“老太太別想了,還早著呢!”
“早?可不早了,府上兩個丫頭都快該嫁人了,我好歹也得看顧著點,不能讓她們被太太隨隨便便就嫁給什么人。這個年紀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也沒什么區(qū)別,只要孩子們過得好。”說著又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康嬤嬤沒有再作聲,老人家上了年紀,記性也不大好,那安慶府還有個沒生出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