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趙家(二)
趙家莊離靠山村只有十多里地,又是國姓,比靠山村這種雜姓村子要富裕多了,莊子里有三百多戶人家,人丁興旺,而且,沒有一家茅草房,最差的都是泥墻瓦房,莊子里設(shè)有族學,不管男女,到了五歲就可以送去開蒙,周邊村子沒錢,但孩子有讀書天分的,也可以免費去上族學,當然,伙食費還是要自己掏的,去年族學還出了個舉人叫趙光興,是趙光和的親弟弟,當了這丘縣的縣丞,所以趙氏一族在周邊就更有名了,鎮(zhèn)長和保長都得給趙家面子!
村長和柳二牛帶著全村三十幾個壯勞力和十幾個最會吵架農(nóng)婦,前面趕著村里唯一的一架牛車,后面的有獨輪車的推獨輪車,什么都沒有的就挑著空籮筐,婦人們都背著大背簍,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現(xiàn)在趙家莊的牌坊前!
劉明看著牌坊上趙家莊三個大字低下頭眼里劃過一抹諷刺,自他當上村長的那天起,就曉得這趙家莊是他惹不起的存在,每次來了都感覺比趙氏矮了不止一節(jié),如今二十五年過去了,再次站在這牌坊下,卻發(fā)現(xiàn)這趙家莊好像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不到一刻鐘,趙文武就急匆匆的趕來了,一起來的還有鎮(zhèn)長和地保,趙氏的三個哥哥也在,還沒等趙文武開口,長得五大三粗的地保就站出來大聲斥責道:“你們這是干甚咧?!想造反?。??”
柳二牛他們沒想到一來,地保就給他們扣了頂造反的帽子,劉明摸著腰間的煙桿上前一步朗聲道:“造反我們可不敢,我們今天回來是解決靠山村跟趙家莊還沒了結(jié)的私事,既然保長和鎮(zhèn)長今天中午做了見證,這是劉明昨天回去寫的字據(jù),麻煩二位簽個字,畫個押,也好讓我們安心不是!”說著朝旁邊使了個眼色,柳二牛就從牛車上搬下來一根長條凳,放上兩張寫滿的字的紙,再拿出以前柳卓禮用過的文房四寶擺上!
“這....!!”鎮(zhèn)長和地保臉上一僵,互相對視一眼后都不敢上前,開什么玩笑,這有些話可以說,即使被人聽去了大不了不認,這字是萬萬不能簽的!
見二人真的不敢簽,靠山村的村民都怒了,劉明心里冷笑一聲,看著裝相的地保朗聲道:“鎮(zhèn)長,保長,你們二位盡管放心的簽字,我們這兩張字據(jù)寫的是趙家莊欠我們靠山村糧食的借據(jù),不會給二位添麻煩的,只是我們村是受欺負的一方,我們村的柳二牛,他白白的幫那奸夫趙光和養(yǎng)了七年的兒子,現(xiàn)在被那賊婆娘偷走了全部家當,整整一千兩的銀錢,家里現(xiàn)在一窮二白,就剩三妞搶回來的三個銅板,還請鎮(zhèn)長和地保給我們做主,讓他趙光和還有趙氏的娘家人賠錢!”
柳二牛在旁邊紅著眼睛補充道:“還有趙氏那個賤人每年拉回來給她娘家人的糧食!誰能想到,我柳二??沼惺€良田收租,女兒常年都吃不飽,每年還要花錢買糧才夠糊口!”
柳二牛的話讓趙氏的三個哥哥怒了,趙二郎捏緊了拳頭大聲道:“胡說八道!柳二牛??!我趙家也是耕讀之家,會欠你那點兒糧食錢?!”
“耕讀之家?!”柳二牛涼涼的道:“是?。≌f得好聽,耕讀之家,你們?nèi)值芤荒甑筋^的讀書參加科舉,連你爹,我以前的岳父大人都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科舉費錢哪個不知,你們?nèi)齻€考了這許多年還是個童生,要不是三個姑姐嫁得好,每年偷偷補貼娘家,還有那賊婆娘每年從我柳二牛家里給你們拉回來的糧食,就憑你們家的十畝坡地十畝旱田能供得起你們?nèi)齻€連年考試?!”
一句話堵得趙家二郎臉漲得通紅,趙氏的人讀族學不要錢,他們?nèi)齻€的確每天都在讀書!
這會兒,連鎮(zhèn)長和地保都開始同情起這個倒霉的男人來!
“劉明..你..!”
趙文武剛想說話就被一個尖利的女聲打斷了!
“趙族長,你喊我們村長作甚?!那趙氏的奸夫本就是你們趙氏本家的人,這一點你們娘家人肯定是知情的,當初定親的時候那么急,肯定是娘家人發(fā)現(xiàn)了端倪,他們就欺負我們二牛老實,賠錢!”
“趙氏那個賤人!嫁給二牛整整八年,肚子里就蹦出來一個野種,還每個月都要回娘家,一住就是三五天,試問,哪家的媳婦是這樣當?shù)??!那個賤女人明顯是不想跟二牛好好過日子,當我們二牛是冤大頭嘞!賠錢!”
“卓禮在柳家,二牛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一年到頭都是細糧,吃得那個野種每天都要見肉才肯吃飯,連煮雞蛋都嫌棄,再看看她趙氏是怎么對三妞的?!三妞住的是柴房,吃的是他們母子剩下的刷鍋水,每天還只給一頓,明明沒那么金貴卻拿我們?nèi)ぎ斞诀呤?,打得她渾身都是傷,十二歲的姑娘了,看上去只有七八歲,長這么大從來都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嗚嗚嗚......鎮(zhèn)長,保長,你們定要給二牛做主??!”
“保長,保長,你定要那姓趙的奸夫賠二牛的錢!要不然我們明天就上汴京,讓那汴京城的貴人都曉得這趙家莊是如何欺負人的!”
“就是!明明不占理還躲著,就該抓那個奸夫沉塘!我們明天去汴京,跪城門!”
“鎮(zhèn)長??!你們定要給我們二牛做主??!”
“保長……!”
一群老娘們兒越說越激動,沖過去用大背簍把鎮(zhèn)長和地保圍在中間,兩個靠山村的男人把長凳抬過去小心的架在背簍上放好,做了個請的姿勢,鎮(zhèn)長和地保哪里見過這陣勢,慌忙中看了兩眼,見真的只是借條之后,連忙簽字畫押!
簽完字,被放出來,保長和鎮(zhèn)長同時摸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長長的舒了口氣,剛才被一群潑婦用背簍圍著,差點兒沒擠死,打又不能打,回去還不能拿出來說,丟人!
“潑婦!潑婦!真真是有辱斯文!”趙文武氣急敗壞的大聲道,他以前怎么沒看出來,這劉明是個奸詐的!
終于辦成了一件事,劉明把兩張借據(jù)拿在手里輕輕的吹了吹才道:“啥叫斯文?!我們又沒讀過書,只曉得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的道理!現(xiàn)在,那奸夫的家人在哪里?!我們二牛幫他養(yǎng)了七年的兒子,折算下來他該陪給我們七千一百斤細糧!還有趙大郎,你們家這七年每年從二牛家拉走兩千斤糧食,算下來一萬四千斤糧食,還有被趙氏那賊婆娘偷走的一千兩銀子,趙大朗,你們要是暫時沒有可以問族中借,總之,這些糧食我們今天統(tǒng)統(tǒng)都要拉走!”
“胡說八道!哪有這么多?!”
趙文武抬手制止了趙二郎,站在原地冷笑一聲道:“趙光和一家人今天早上就跑了,那春花已經(jīng)被本族長剝奪了姓氏,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姓趙了,她做下的事與族中無關(guān)!你們要錢要糧,自己去找人好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群村蠻子就是想借柳二牛的事敲詐,他趙文武是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見趙文武看向自己,地保吞了吞口水沒有出聲,鎮(zhèn)長咬牙幫腔道:“就是!劉明啊,事情是他們兩個人做下的,要賠錢賠糧的你們?nèi)フ宜麄?,莫來趙家莊搗亂了!”
趙氏的族人也站出來幫腔:“就是!你們這幫泥腿子!想訛詐,門兒都沒有!”
柳二?,F(xiàn)在最不待見的就是趙氏的娘家人,見趙三郎在人群里幫腔,抄著手挑眉道:“說得好像你們趙氏不是泥腿子似的!賣女求榮,說的就是你們趙家!”
一句話,趙氏族人啞火了,沒辦法,人家站著理!
趙文武一推二五六,劉明也不生氣,制止了憤怒的村民站在原地說了句:“國姓?。≌鏁\絡人心,連鎮(zhèn)長和地保都站在他們一邊,我們這些泥腿子真的惹不起,只好上汴京了,好在離得近,不過這臨走的時候,有個疑問已經(jīng)埋在劉明心里已經(jīng)好多年了,現(xiàn)如今這天下都是太祖打下來的,敢問趙族長,你們這支趙氏是太祖之下哪一支?。?!”
趙文武心里一凝立刻沉著臉反駁道:“我們不是!劉明!冒認皇親可是重罪!你可不要到處亂說!”
“不是?!你確定?!”
趙文武肯定的道:“當然不是!”
劉明皺著眉頭想了想才一臉老神在在的對著趙文武道:“其實是不是都跟我們這些泥腿子沒什么關(guān)系,不是更好,畢竟結(jié)黨營私的罪名和比其他什么的可輕多了!好在我們雖然是泥腿子,那汴京城倒還認識幾個人,鄉(xiāng)親們,我們走,連夜趕去汴京城!”
柳二牛心里本就有氣,巴不得鬧上汴京,跳上牛車就趕牛!
有什么罪名比結(jié)黨營私還嚴重?!鎮(zhèn)長和地保仿佛受了驚嚇般,立刻跟趙文武拉開距離,又見劉明真的二話不說就帶著人走,鎮(zhèn)長白著臉大聲道:“不準走!”
...............
擦了三遍烈酒,柳夏至總算覺得舒服了些,閉著眼睛趴在桌子上等著喝藥,眼見藥罐已經(jīng)上汽了,小虎正拿了根筷子熟練的攪動了一下之后,蓋上蓋子繼續(xù)熬,還勤快的整理起了灶間的柴火!
忽然,柳夏至覺得右手上有東西在爬,她屏住呼吸,悄悄的揚起左手閃電般一巴掌拍了下去!
“啪!”
響亮的巴掌聲傳來,隔了十幾步遠,小虎都覺得疼!
“死蚊子!”
柳夏至惡狠狠的罵了一聲,睜開眼睛松開巴掌一看,一只半厘米長,長爪子的灰色肉蟲在她手臂翻了個身跳到了桌子上,嚇得她尖叫一聲,站起來抄起手邊的拐杖就是一陣亂敲!
“?。。?!”
“砰...砰砰?。。。?!”
柳夏至瘋狂的敲打桌子,小虎也嚇了一跳,對著瘋婆子一般的柳夏至大聲道:“柳三妞!你快停手!”
半分鐘后,柳夏至終于停手,看著桌子中間,死的不能再死的蟲子,柳夏至終于松了口氣,小虎無語的看著桌子上的蟲子翻了個白眼道:“虱子,不咬人的,肯定是聞不得酒味,從你頭上掉下來的!”說著,伸手從柳夏至的頭發(fā)上扭下來一個掐在指尖,拿給她看!
“虱....虱子?!”柳夏至瞪圓了眼睛尖叫道:“?。。∧?..你說我頭上有虱子?!”
小虎有些不能理解柳夏至的反應,平靜的走回灶間直接把手里的虱子扔進灶膛淡淡的道:“是?。〔贿^就是虱子嘛!每個人身上都有,有啥稀奇的!”
每個人都有?!一想到自己頭上起碼有上百只蟲子,柳夏至頭皮都要炸了,她一邊拿拐杖一邊喋聲道:“你,小虎是吧,趕緊給我燒水!用大鍋燒!”
看著柳夏至過激的反應,封小虎搖搖頭之后起身去院子里打水!
柳夏至一刻也不敢耽擱,徑直走到柳二牛和趙氏的臥房,從針線簍里面拿出剪刀,一屁股坐在梳妝臺前面對著巴掌大的銅鏡就想剪頭發(fā),再一想,又覺得不對,直接把銅鏡和剪刀都放進針線簍,端著針線簍就出了房間!
小虎打好了水之后一邊生火一邊觀察柳夏至的動靜兒,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動作卻非常利索,先從屋檐邊拿了瓦盆和凳子擺在院子中間,在端著針線簍做好,正當他以為柳夏至要做針線的時候,卻看到她拿起剪刀開始剪頭發(fā),他連忙沖出去大聲道:“不能剪!”
“咔嚓!”
柳夏至會聽他的才怪,直接剪下一縷頭發(fā)扔進了腳邊的瓦盆里,早上頭上癢,她還以為是沒洗頭的原因,本打算堅持兩天,等腳上的傷好一點兒了再洗,沒想到頭上全是虱子,可把柳夏至嚇壞了,現(xiàn)在她只有一個想法,根除!
“咔嚓!咔嚓!”
看著瓦盆里的頭發(fā)越來越多,封小虎僵著臉轉(zhuǎn)身走向灶房,算了,反正頭發(fā)又不是他的,柳三妞不聽,吃虧的是她!
一刻鐘以后,柳夏至拿起銅鏡邊照邊修,直到確定虱子都趴不穩(wěn),才停手對著廚房大聲道:“小虎!快把這頭發(fā)點把火燒了,再幫我兌盆溫水!我要洗頭!”
“噗呲!呵呵....哈哈哈!??!”
看著柳夏至剪的坑坑洼洼的光頭,封小虎實在是忍不住,捂著肚子笑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