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菜(三)
柳夏至醒來已經(jīng)是半夜,餓醒的,她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摸下床,借著月光看了一下院子的格局之后,朝門口堆放有臉盆的屋子走了過去,一般的農(nóng)家院子洗臉盆都放在廚房外,希望里面有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她還在發(fā)低燒,生病的人更要吃飽!
正屋里還在鬧騰,趙氏在屋里一會兒低聲哭訴,一會兒尋死覓活的,柳二牛坐在一邊喝著悶酒,一邊觀察著卓禮的臉,卓禮還小已經(jīng)趴在一旁的小幾上睡著了,他越看,越覺得卓禮不是他的兒子,他和趙氏都是圓臉,而卓禮的臉略方,他的鼻子不挺,卓禮的鼻子卻很挺......
忽然,門口響起了一陣震天的敲門聲!
“砰砰砰?。。?!”
“柳二牛,你個王八蛋欺負(fù)我妹妹!快開門!”
“砰砰砰?。?!”
“二牛,我們都來了!快開門!”
聽到村長的聲音,柳二牛才黑著臉走過去把門打開,一大幫子人拿著火把魚貫而入,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恼玖艘辉鹤?,左邊,趙氏的三個哥哥帶著二十幾個大漢昂首而立,右邊,村長帶著十幾個本村的村民低著頭站在一邊,兩相一比,明顯處于弱勢!
見族人都到了,趙氏立刻跑過去拉著大哥,趙家大朗趙學(xué)安的袖子大聲哭訴道:“大哥,荀氏那個死鬼,冤枉我的卓禮!你一定要給我做主??!嗚嗚嗚......??!”
趙氏原本就生五官清秀,又是家里的幺女,父母哥哥們都寵著慣著,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她哭得聲音都啞了,趙氏的族人看了都憤怒不已,紛紛斥責(zé)起來!
“柳二牛,做人要講點(diǎn)兒良心,我們春花嫁給你的時候你是怎么保證的?!嫁過來一年才生的卓禮,你有什么理由懷疑她!”
“就是!柳二牛,此事事關(guān)我們趙家莊的聲譽(yù),你今天要是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本族長明天就去地保那里告你!”對于趙文武來說,趙家莊的聲譽(yù)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聽到報信兒立刻就帶著族人來了!
一聽要去鎮(zhèn)上告狀,本村的十幾個人氣勢就更弱了,靠山村的村長劉明討好的對著趙文武笑了笑,對著柳二牛拼命的使眼色!
“柳二牛!你居然信一個死人的話,敢冤枉我家妹子偷人!老子打死你!”趙氏的二哥是個暴脾氣,話音未落,他舉起拳頭對著柳二牛的臉打了過來!
柳二牛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把抓住趙二郎的手漲紅了臉道:“不信死人難道信活人???!卓禮的身世只有你妹子自己心里有數(shù),今天要是不說清楚,我柳二??刹粫倩ㄥX養(yǎng)野種!”
一個男人,心里一旦有了懷疑的種子,很快就會生根發(fā)芽,柳二?,F(xiàn)在懷疑自己當(dāng)初娶趙氏的時候靠的不是運(yùn)氣,她長得漂亮,又是好姓氏的姑娘,原本可以嫁到城里享清福,卻莫名的相中了自己,趙大郎還暗示自己去提親,這一切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就好像個圈套似的,還是他自己主動鉆進(jìn)去的!
趙氏的族人一聽,紛紛看向趙氏,包括趙文武,趙二郎后退兩步整整衣裳才道:“妹子!你快說吧!”
其實(shí)柳二牛暴怒,趙二郎也能理解,這世上,只要是個男人就不想養(yǎng)野種,但他相信,妹子是不會干出這種事情的!
趙氏挺直了脊背環(huán)視了一圈族人堅(jiān)定的道:“沒有!我沒有!卓禮就是他柳二牛的種!我嫁給他以后懷上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柳二?;匚菖男颜谒X的柳卓禮,直接把他拎到院子中間站好指著趙春花大聲道:“趙氏,你說他是我柳二牛的兒子,現(xiàn)在我們站在一起,你說他有哪一點(diǎn)長得像我?!”
“爹!”
從未被柳二牛如此對待過的柳卓禮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慌亂中,他拽緊了柳二牛的衣角,他從未想過自己不是爹的兒子!
見卓禮嚇傻了,趙春花立刻把兒子拉到身邊,抱著他大聲斥責(zé)道:“柳二牛,你少來胡攪蠻纏,兒子肖母,我趙春花的兒子當(dāng)然長得像我趙春花了,你看看男娃有那個長得不像娘的!哪一個?!”
看著這樣的趙氏,柳二牛登時覺得臉上的傷疼的慌,他正想反駁,劉明趕緊走過去拉著柳二牛小聲道:“就是!這兒子都肖母,我的兒子長得也像我媳婦兒,二牛,聽叔伯的,別鬧了!鬧大了對你沒有好處!”
柳二牛氣得要命,他使勁掙脫村長的手正想說話,一個突兀的女聲打斷了他!
“你是誰?!”
院子里一靜,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趙家族人的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一身全是補(bǔ)丁的白色碎花衣裳的小姑娘,火把的映襯下,小姑娘右臉上的傷疤格外顯眼!
柳二牛不耐煩的道:“三妞,你來做什么?快回去睡覺!”
柳夏至拽著身邊那個二十幾歲的男人的衣角支撐著身體一臉無辜看了一眼眾人立刻低下頭小聲道:“您別生氣,三妞早上沒吃飯,肚子好餓睡不著了!”
看著女兒衣衫襤褸,一副受氣包的樣子,原本心里就有火的柳二牛對著趙春花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趙氏被打倒在地,她捂著臉一直哭,柳卓禮連忙去拉,可他力氣小,根本扯不動趙氏,只能陪著趙氏掉眼淚!
“嗚嗚嗚...舅舅??!”
“趙氏!你這個惡婦,還有臉哭!看三妞瘦的!”柳二牛咬牙切齒的道!
趙氏的族人也轉(zhuǎn)開臉不插話,說實(shí)話,對于柳三妞,趙氏確實(shí)做得太過分了,十二歲的姑娘又瘦又小,看起來頂多八九歲的樣子,身上都是傷!
見眾人漸漸跑題,柳夏至輕輕的拽了拽身邊男人的衣袖小聲道:“你是舅舅嗎?!我弟弟在叫你!”話音剛落,柳夏至就感覺到男子像受了驚嚇般顫抖了一下,她仰頭一臉天真的看著男子,不為別的,只因這個男人長得實(shí)在是不錯!
從看到卓禮的第一眼,柳夏至就知道他不是柳二牛的孩子,實(shí)在是,那孩子的五官長的比村里所有的孩子都精致,特別是下巴和耳朵,跟柳二牛和趙氏都不一樣,柳二牛一張圓盤臉,五官只能算一般,趙氏說是一枝花,其實(shí)也就比一般的村婦漂亮一點(diǎn)兒罷了,這么聰明又漂亮的娃,這兩個人的基因,肯定是造不出來的!
柳夏至的話音雖小,可周圍的人聽的是清清楚楚,柳二牛這才開始注意起女兒拉著的男人,仔細(xì)一瞧,眼睛和臉型長得跟兒子卓禮一模一樣,耳朵也像,還都是白皮膚!
眾人見柳二牛盯著他瞧,心里咯噔一下,視線紛紛朝這邊看過來,男人額頭立刻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最后終于受不住了,一把拍開柳夏至的手轉(zhuǎn)身就跑,柳二牛一看怒火直沖腦門兒,拔腿就追!
“看什么看!快追!”村長一見真的拿住了趙氏的把柄,立馬精神一震,帶著村民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了出去!
趙文武也不追,看著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兩母子面無表情的道:“趙氏春蘭,秉性惡毒,身為后母卻對苛待柳二牛原配所出之女柳三妞,其行為實(shí)在是有損我趙氏一族的聲譽(yù),本族長趙文武在此將其逐出趙氏一族,剝奪姓氏,此等惡婦永世不得進(jìn)入趙家莊!”說著趙文武看著耷拉著腦袋的族人大聲吼道:“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抓人!”
“是!”趙氏的族人都是來幫忙的,沒想到卻如此丟臉的收場,都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看著面如死灰的趙春蘭,趙大郎搖搖頭深深的嘆了口氣蹲下來小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這么些年了,你但凡跟柳二牛再生個兒子他都不會如此對你!以后娘家無望,你自己好自為之!”說著站起來,拉著一臉驚愕的趙二郎頭也不回的跟著族人走了!
趙春蘭抱著卓禮在地上坐了一會兒之后,猛地站起來沖進(jìn)了臥房,其實(shí)當(dāng)初趙春蘭完全可以高嫁,但她卻偷偷喜歡上了跟她一起在族學(xué)里一起讀書的同族男子趙光和,雖然兩人早已經(jīng)出了五福,但同姓不得通婚,在族中是絕對禁止的,不得已,她只能聽大哥的話,答應(yīng)了柳二牛的提親,為的就是離趙家莊近!
聽著正屋臥房里傳出翻箱倒柜的聲音,柳夏至站在院門外捧著手里的錢匣子無聲的笑了,半刻鐘后,她終于撬開了掛鎖,想了想,她直接扎緊腰帶,把半匣子的銀錢,連同里面的兩張地契一起,統(tǒng)統(tǒng)倒進(jìn)了衣襟里,做完了這一切之后,柳夏至扶著墻根兒站起來高聲道:“爹!你回來啦!您跑快點(diǎn)兒,后娘和弟弟在屋里偷東西了!”
正在臥房里找錢匣子的趙春花一聽,嚇的要命,也不管錢匣子了,直接收拾包袱,帶著找來的首飾,拉著面無人色的柳卓禮從后門跑了!
半個時辰后,柳二牛一行終于押著趙光和浩浩蕩蕩的回來了,村長這回逮了趙家莊的痛腳,拿著火把,跟著柳二牛抬頭挺胸走在了隊(duì)伍最前面,表情那叫一個驕傲啊,相反,趙文武走在隊(duì)伍的最后,此刻的他恨不得吃了趙光和!
還沒進(jìn)大門,柳二牛就聽見女兒嘶啞的哭喊聲:“嚎!嗚嗚嗚......爹??!你快回來??!后娘和弟弟偷了咱家的錢跑啦!”
柳二牛一聽,立即朝臥房跑去,見臥房里一片狼藉,柜子都空了,只剩幾件不值錢的舊衣裳被隨意的扔在地上,女兒手里死死的捏著幾文錢,抱著已經(jīng)空了的錢匣子哭得那叫一個傷心??!
見柳二牛愣哭喪個臉愣在原地,柳夏至抹了一把眼淚,大聲的道:“爹??!你咋才回來??!后娘搶了咱家的錢,帶著弟弟從后門跑啦!”
一聽是從后門跑的,村長像打了雞血一樣,留下兩個人看著趙光和,一把拽起趙文武邊跑邊道:“都愣著干什么?!春花這個惡婦!犯了通奸罪還敢搶錢,你們幾個把這個奸夫押進(jìn)祠堂,二牛,還有剩下的幾個,都跟本村長追!今日,定要抓住這個惡婦!”
“春花這等惡婦就該浸豬籠!”
一路上,聽著劉明一口一個惡婦叫得順口,趙文武和趙氏族人又不能發(fā)作,臉都憋青了!
待所有人都離開院子,表演了一天的柳夏至終于放松下來,癱在地上休息,半晌后,摸著滾燙的額頭,她慢慢的爬起來一步一步的朝自己的小窩挪去,柳夏至心里很清楚,柳二牛是靠不住的,從他到現(xiàn)在都沒請郎中就能看出來,恐怕柳三妞這個女兒就算死在他面前,他也不過就是感嘆兩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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