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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為醫(yī)

第五十三章 曲水流觴宴

天下為醫(yī) 草茅之士 4539 2019-11-25 09:06:24

  “相公,秦王和翼王來了?!?p>  高慶裔正臥床閉目養(yǎng)神,項干辦一溜小跑地走進來,輕聲稟報。

  “快請!”高慶裔說著,吃力地坐了起來,在一位奴婢的攙扶下起身相迎。

  “鳳起可好?”門外傳來洪亮的聲音。

  話音未落,從門外一前一后走進兩位辮發(fā)垂肩的金國郎君,正是完顏宗翰和蒲聶希尹。

  高慶裔正要躬身見禮,蒲聶希尹急搶前一步,扶住高慶裔。

  完顏宗翰關(guān)切道:“身體要緊,不必拘禮?!?p>  高慶裔愧疚道:“只怪卑職疏忽大意,讓二位大王掛心了?!?p>  “哪里話,這是老夫之過,讓兄弟受苦了?!蓖觐佔诤惨荒樓敢獾?。

  “只怪賊人喪心病狂,二位何須自責?”完顏希尹道。

  三人說著,一同來到后花廳,剛落座,完顏宗翰便迫不及待地問道:“鳳起,如何發(fā)生這等事?”

  高慶裔便將事情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敘說了一遍。

  常言道:“打狗還看主人面”,完顏宗翰從未想過竟還有人真敢向威震九州的西京元帥府動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完顏宗翰咬牙切齒道。

  高慶裔道:“卑職到平陽后,便立即差人前去府城驛詳查,不日便有結(jié)果?!?p>  “一定要揪出元兇首惡,嚴懲不貸?!蓖觐佔诤勃燋讖埬康?。

  “鳳起,依你之見,當是何人所為?”蒲聶希尹一直沉思不語,忽然問高慶裔。

  “卑職這些日子也一直在思索,目前尚難斷言?!备邞c裔凝眉沉思道。

  “是否因你襲擊了完顏宗磐的使團,遭其報復?”蒲聶希尹道。

  高慶裔搖了搖頭,道:“使團非卑職所派之人襲擊?!?p>  “使團明明遭襲,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完顏宗翰驚詫道。

  “卑職雖已派人設伏,但被另一伙強人搶先下手了。”高慶裔若有所思道。

  “可查清這些人的來路?”蒲聶希尹問道。

  高慶裔搖了搖頭,道:“卑職已派人查探,但尚無消息?!?p>  “這兩件行刺案都要立即查明,其中或有關(guān)聯(lián),即便是天王老爺,也要讓他血債血償,老夫絕不能讓鳳起的血白流?!蓖觐佔诤舱f著,不由得怒火中燒起來。

  蒲聶希尹笑勸道:“大王,咱們今日是來慰問的,這些掃興的事日后再議吧。”

  完顏宗翰聞言,如夢方醒,收起怒容,笑道:“是啊,回來便好,鳳起遭此大難,必有后福啊?!?p>  蒲聶希尹道:“大王所言極是,轉(zhuǎn)危為安便是可喜可賀之事,鳳起素愛雅集,不若舉辦一場曲水之宴,以流水為鳳起洗濯晦氣如何?”

  完顏宗翰哈哈一笑,道:“老夫不通風雅,這種事你們做主,老夫附庸風雅便是?!?p>  “大王,鳳起看起來有些倦了,咱們還是早點告辭吧?!逼崖櫹R?。

  完顏宗翰點頭稱是,正欲起身,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對了,鳳起,依你所言,那位救你性命的神醫(yī)也算是個人物,若在府內(nèi),可否請來一見?!?p>  “那位神醫(yī)現(xiàn)在還在敝宅,卑職立即差人去請?!备邞c裔對守在門外的項干辦道,“快請?zhí)K秋先生過來一下。”

  項干辦急忙入內(nèi)稟道:“二位先生外出游玩去了?!?p>  “還不快去找!”高慶裔呵斥道。

  “不急。過兩日便要舉辦曲水流觴宴,請這位神醫(yī)參加便是?!蓖觐佔诤舱f著,起身和蒲聶希尹一道告辭了。

  接下來幾日,高慶裔在府內(nèi)靜養(yǎng),精神略好之時,便邀蘇秋和顏玉焚香吊古,品茶論文,甚是快意,氣色漸佳。

  在蒲聶希尹的親自張羅下,三日后,一場精心籌備的曲水流觴宴在渤??ね醺≈嘏e行。西路軍千戶以上將官悉數(shù)參加,高慶裔又兼西京留守,西京府軍政官員皆四品以上文武官員也全體赴宴。項干辦一早便來到惜春堂,對蘇秋和顏玉道:“相公拜上二位官人,今日府內(nèi)舉辦曲水流觴宴,相公特請小的前來邀請二位官人,以表謝意?!?p>  “在下布衣韋帶之士,何敢忝列,獻丑弄拙?”

  “先生此言差異,秦王對先生可是大有好感?!?p>  “秦王?”

  “大王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能入其法眼,必定會平步青云,封侯拜相也未嘗不可?!表椄赊k眉飛色舞道。

  “在下并無半分功名,項干辦好意,在下心領(lǐng)了?!碧K秋笑道。

  “貴人一句話,勝過十年功。”項干辦見蘇秋頗不以為意,不通時務,恐要枉費了大好前程,急忙點撥道。

  “大王也來赴宴?”顏玉問道。

  “秦王和翼王二位殿下都來赴宴。”項干辦臉上滿是艷羨之色,見蘇秋似乎還是不解其意,心有不甘地補了一句:“這可是鯉躍龍門的天賜良機啊?!?p>  顏玉忙道:“在下近日有些勞累,身體不適,可多拜上高相公,恕在下不能赴席,改日面謝。”

  項干辦萬分驚愕,苦著臉央求道:“相公盛情相邀,二位若是推辭,小的如何交代?”

  蘇秋見項干辦一臉為難之色,便道:“既然如此,顏弟可好好休息,蘇某赴會便是,到時自會代顏弟向高大人稟明。”項干辦這才叉手告退。

  日過正午,渤??ね醺T前車馬如云,赴宴的賓客陸續(xù)趕到,項干辦引蘇秋向后花園走去,邊走邊道:“蘇秋先生可要多出些佳作才是?!?p>  蘇秋問道:“這是為何?”

  項干辦擠眉弄眼道:“這次曲水之宴的獎賞可是非同一般?!?p>  蘇秋只是“哦”了一聲,似乎有些不以為意。

  項干辦湊到蘇秋的耳邊,饞涎欲滴道:“西路軍剛剛攻下宋國絳州城,俘虜了兩萬多百姓,從中精挑細選了十位絕色佳人,作為今晚比詩獲勝的獎品,蘇秋先生正值血氣方剛之年,不會沒有興趣吧?”說罷,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奸邪的笑意。

  “金宋何時又開戰(zhàn)了?”蘇秋心中一驚,不露聲色道。

  “陜州與南朝都城遠隔萬里,我軍在此取其一城,又不會令其傷筋動骨,南朝只會裝聾作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里敢言戰(zhàn)?”項干辦輕蔑道。

  蘇秋隨項干辦來到后花園,但見臺榭池塘,泉石縈繞,流杯九曲,紅日西斜,夕霞漫染,柳絲如金,桃顏似火,東風陣陣,落紅滿地。走近一座雕檐斗角的小亭,抬眼見亭上匾額書“汐水亭”,此即流觴取水亭。

  此時亭內(nèi)已高朋滿座,西京城內(nèi)的達官貴人莫不云集于此,高慶裔特意讓蘇秋坐在身邊,對眾人道:“此乃在下的救命恩人,人稱“蘇仙郎”,是一名神醫(yī)。”然后又為蘇秋一一介紹貴賓,蘇秋順著高慶裔示意方向看去,坐在正中者面如重棗,額闊顴高,濃眉虎眼,連鬢鋼須,身高體大者乃是秦王完顏宗翰,坐于其左側(cè)者面黃短須者乃是翼王蒲聶希尹,其他依次為西京同知留守鄭思中、武勇軍節(jié)度使完顏永明等四品以上大員二十余人。

  賓客已齊,高慶裔起身致辭道:“大王、諸位同僚,在下奉命出使齊國,路遇險情,僥幸得生,承蒙二位殿下厚愛,為卑職舉辦曲水之宴,卑職感激不盡,大王特為諸位備有豐厚獎賞,請諸位貴賓不吝才華,多留佳作。”然后舉杯面向完顏宗翰,拜了三拜,與眾僚齊聲喊道:“謝大王千歲、千歲、千千歲,謝翼王千歲、千歲、千千歲?!?p>  “諸位免禮,渤??ね鯙閲錾胨?,可表可嘉,請諸位開懷暢飲,為高留守接風洗塵。”完顏宗翰說完,一飲而盡。眾人也舉杯飲盡。

  待賓客們皆在庭園曲水邊就座后,一隊簪白花,著紫色羅裳,一隊簪黃花,著鵝黃羅裳的美姬吹笙鼓瑟并排自桃林深處穿花拂樹,裊裊婷婷而來,飄飄然如仙子降臨人間,在汐水亭內(nèi)和樂起舞,若片片花瓣,隨風輕揚,俄而,忽見一頭戴花冠,一襲素綾的花心俏立于眾芳間翩然獨舞,正是:

  花想儀容柳想腰,融融曳曳一團嬌,綺羅叢里最妖嬈。歌罷碧天零影亂,舞時紅袖雪花飄,幾回相見為魂銷。

  一曲舞徹,眾賓客張口忘呼,舉杯忘飲。

  少頃,古箏彈奏的雅樂背景下,木制羽觴載酒自上流蜿蜒而下,如羽觴亦泮,則近者飲而詩。

  一羽觴在蒲聶希尹面前停下,童子取出詩題呈上,乃是“天”字。蒲聶希尹沉吟片刻,朗聲道:“天為羅帳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眾人皆拍手稱贊。

  又一羽觴飄到高慶裔面前,取出一看是“一”字,高慶裔脫口而出道:“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眾人齊聲喝彩。

  接著,又一羽觴順水而至完顏宗翰面前,取出一看是“飛紅”二字,完顏宗翰本是個粗人,與一些文人相處久了,多少也可鄒兩句,但若要命題賦詩,卻難似登天,完顏宗翰搜腸刮肚也找不出“飛紅”二字,正欲舉起酒杯認罰,恰在此時,一陣微風拂來,一片柳絮隨風悠悠揚揚飄落到他的酒杯里,完顏宗翰竟突發(fā)奇想,信口謅道:“柳絮飛來片片紅?!?p>  眾人先是愕然,繼而嘩然。完顏宗翰正為自己的神來之作洋洋自得,環(huán)視四周,見眾人表情甚是怪異,便問坐在身邊的蒲聶希尹道:“有何不妥?”

  蒲聶希尹躊躇片刻,湊近完顏宗翰耳邊道:“大帥可見過紅色的柳絮?”

  完顏宗翰再一琢磨,這才回過味來,尬然一笑,自嘲道:“老夫想打點油,卻掉進了油缸里。”說罷舉起酒杯就要認罰。

  正在這時,忽聽有人道:“大王且慢。”

  眾人一看,原來是蘇秋,“大王所吟乃是下半句,鄙人偶得上半句,不知可否一試?!碧K秋不慌不忙道。

  “我這狗屁不通的詩竟還有上半句?!蓖觐佔诤残闹邪迪?,好奇道:“先生快講?!?p>  蘇秋吟道:“夕陽返照桃花渡,柳絮飛來片片紅?!?p>  眾人先是一陣默然,繼而嘖嘖稱奇,高慶裔連聲道:“妙、妙、妙不可言!”

  “如此半句讓人笑掉大牙的詩,再加上半句,怎么竟成好詩了?”完顏宗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側(cè)首問高慶裔道:“如何妙法?”

  高慶裔道:“秦王試想,夕陽返照下的桃花,漫天火紅,就連飛來的柳絮也被染成了紅色,這是多么輝煌燦爛的景象?!?p>  完顏宗翰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拍案喊道:“妙!真是妙!”

  約一個時辰后,項干辦喊道:“宴中休息?!?p>  繼而,一排衣著艷麗的婢女手捧玉盤,送上一道香氣撲鼻的佳肴,蘇秋嘗了一口,果然鮮嫩無比,只聽眾人嘖嘖稱贊。一賓客問道:“此為何肴,如此美味?!?p>  高慶裔頗為得意道:“此乃敝府特色菜肴,為鹵驢板腸,是高某最愛。”

  又過了一個時辰,酒盡余歡,高慶裔道:“請翼王殿下宣布優(yōu)勝獎賞?!?p>  蒲聶希尹高聲道:“一等獎賞花魁、銀百兩、駿馬一匹,三者任選其一;二等獎賞佳人一名或銀五十兩或牛一頭,三者任選其一;三等獎賞銀二十兩。”

  高慶裔又道:“請大王宣布優(yōu)勝賓客?!?p>  完顏宗翰高聲道:“蘇秋為詩魁,翼王獲二等獎……”

  眾人齊聲歡呼。高慶裔問道:“蘇秋先生,你選何禮物?”

  蘇秋似已有幾分醉意,哈哈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p>  “好!”完顏宗翰跟著謅了一句:“詩魁配花魁,才子配佳人?!北娙碎_懷大笑起來。

  “請出花魁......”蒲聶希尹拖長聲音,高聲道。

  不多時,兩位侍女伴著那位頭戴花冠的花心款款而來,原來此女便是花魁。蘇秋定睛一看,見這女子星眸滟滟,姿態(tài)明秀,氣韻非常,果然是名副其實的花魁,若是置于宮內(nèi),也可讓六宮粉黛無顏色。

  這時,有人高喊道:“詩魁與花魁飲交杯酒?!北娙私札R聲附和,笑聲一片。

  那花魁捧起玉杯,冷若冰霜道:“郎君請?!?p>  蘇秋大出所料,木然舉起酒杯,在眾目睽睽下,只好聽任一旁項干辦的擺布,二人各先飲一半,再換杯共飲。眾人又是一陣哄笑。又歡飲數(shù)巡,眾賓客興盡告辭而去。

  蘇秋起身準備回房,突然有些內(nèi)急,便四處找茅房凈手,走到一有臭味處,此處卻不是茅房,卻是驢圈,只見驢圈外的四個木樁上各栓著一頭驢子,這驢子皆臥地不起,再看驢腹下還在汩汩流血,驢子眼角皆掛滿淚痕,虛弱哀叫,奄奄一息。這時,一名庖廚正好經(jīng)過。蘇秋問道:“這幾頭驢子為何如此?”

  庖廚答道:“此為活抽驢腸,高大人最愛吃驢腸,一定要鮮嫩才可,腸放入湯鍋,時間短了煮不熟,堅韌而嚼不動;時間稍長又會太熟而糜爛,變得寡味難吃。要做出最鮮嫩的驢腸,不僅要掌握好火候,而且驢腸一定要新鮮,存放過夜就會變味,小人們?yōu)榇丝鄲啦灰眩€是高大人想出個周全妙法,每逢宴會,先把活驢拴在廚房旁邊的驢樁上,賓客入座,開始斟酒傳杯時,方提刀把驢肚子割開一道口子,抽出腸子,洗凈切碎立即下鍋,做成美菜端上宴席?!?p>  蘇秋聞言,只覺肚中翻江倒海起來,趕忙跑到茅房內(nèi)。

  這時,忽然聽到墻后有人低語,細聽竟是蒙古語,蘇秋行醫(yī)多年,走南闖北,略通蒙古語,只聽那人道:“長生天,我何時才能逃離此地,重振乞顏部,為父報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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