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遮擋嚴(yán)實的車簾被人挑起,趙端回頭側(cè)目,竟是面露怯意的腹黑。
腹黑支吾說道:“額違背少主命令,是怕父親大人打頭,他意欲求見少主!”
隨即滿腹疑惑爬上趙端心頭,腹黑之父到底什么來頭?
趙端下車,在數(shù)圈車陣之中,見到了笑瞇瞇垂手而立的腹黑老爹。
腹黑老爹深深躬身向趙端作揖施禮:“臣,腹彤,見過少主!”
趙端蹲在,在地上拿了一只木棍,在地上寫道:“識字否?”
腹彤點頭。
“適才腹黑言及兵符,可是你所教?”趙端寫罷,凝望腹彤滿是魚尾紋的三角眼。
“正是!”腹彤拜手答道。
“如此說來,你是秦王子楚所派?”趙端又寫道。
“老臣正是受大王差遣!”腹彤再次拜手答道。
趙端對于腹彤的回答并不驚訝。
腹黑突然變聰明了,總能在自己最為危急的時刻出手,自己就已猜到有人指點腹黑。
腹彤時隱時現(xiàn),又翻墻前往衛(wèi)宮寺人署為秦王子楚辯駁,不難推想腹彤就是秦王子楚的心腹。
適才腹黑又提醒自己兵符之事,兵符乃秦王子楚所贈。腹黑知曉此事,唯有其父腹彤相告,腹彤曉得兵符之事,自然是秦王子楚告知。
親口確認(rèn)之后,趙端欣喜不已,又寫道:“秦王子楚可是真的中風(fēng)了?”
腹彤也蹲下身來,撿起地上的石子在滿是浮土的路面寫道:“主公難?。∪舨患僦酗L(fēng),就會真中風(fēng)!”
趙端讀后,心中一片凄涼,腦海不由浮現(xiàn)秦王子楚和人交往時那猥瑣卑微形貌。
真特么不可思議!
身為秦始皇老爹的秦莊襄王會是一介傀儡?秦國之君怎么可能是傀儡?
自己很懷疑穿越進(jìn)了假時空。
腹彤又說道:“主公不是無情無義之人,雖是一國之君,卻是一介傀儡。兵權(quán)由國尉陽泉君掌控,官職全由華陽太后任免,治粟內(nèi)史以及少府財權(quán)全由華陽夫人其姊掌控,無兵無權(quán)無錢,一國之君也和乞兒無異!半年來,大王也就爭取到了一枚調(diào)動二百人的兵符!”
真特么慘??!
同時趙端也驚了:“我手中那枚黑龍兵符,只能調(diào)動二百人?不是天下兵馬任我調(diào)遣?”
腹彤點頭說道:“待會兒楊端和就會率領(lǐng)大兵而來,屆時即便蒙氏子弟拼了性命也無法和他們抗衡,老臣著急求見,就是為了提醒少主,迅速和呂不韋達(dá)成和解,迅速離去!”
一枚兵符只能調(diào)動二百人!
坑?。∵@就是坑??!
自己胸中那股欲要把天捅個窟窿的豪氣頓時消逝的無影無蹤。
“請長者指教!”趙端寫畢,向腹彤謙虛拱手請教。
腹彤說道:“楊端和轉(zhuǎn)眼就會到,那老臣就直說了。依照主公的謀劃,羽翼未能豐滿之前,誰也不能招惹。大王位即便是傀儡,爭奪者依舊趨之如騖。
為確保主公不被先王諸公子頂替下來,還得委屈少主,以周王子的身份立身處世。你們兄弟是雙生子之事,外人并不確定,確定者只有呂不韋一系……”
“趙端揮手打住了腹彤所言,在地上寫道:“子楚曉得呂不韋乃是周室的細(xì)作?”
腹彤笑道:“主公如何不知曉?不要小覷主公,他比任何人都精明!主公不揭穿呂不韋的陰謀,那也是互相利用而已!”
又是互相利用!
秦王子楚是為登上秦王位,呂不韋是為執(zhí)行換嗣計劃,確實是互相利用。
亂世之下人和人的關(guān)系怎就如此直白?難怪就連亞圣孟子七篇大作,篇篇雖皆是仁義大道,可細(xì)細(xì)品讀,其實也是滿篇互相利用的陽謀之道。
腹彤又說道:“少主放心,主公早就提防呂不韋了。仆下再向你透露一事……”
腹彤說著向前對趙端附耳低語幾句。
趙端震驚的都忘了計較嘴角的傷口,不禁出言:“衛(wèi)……哎呀!”
疼痛讓自己立即合攏了嘴巴,然而震驚卻在體力一直回蕩。
衛(wèi)君衛(wèi)真真正竟然是雙面間諜!
衛(wèi)君衛(wèi)真為呂不韋效力的同時,也在為秦王子楚效力。
難怪衛(wèi)君衛(wèi)真拼了身家的搭救自己。原來衛(wèi)君衛(wèi)真不只是看在自己才華橫溢天賦異稟份上幫助自己。
同時趙端也震驚于老爹秦王子楚的縱橫捭闔的非凡謀略。
腹黑父子之所以能翻墻而來,翻墻而走,原來內(nèi)應(yīng)就是衛(wèi)君衛(wèi)真。
都是千年修煉成精的老狐貍!
日后再與人相處,那更得加倍的提著小心。
似乎大地微顫了,腹彤神色嚴(yán)肅,當(dāng)即趴在地上傾聽,隨即起身對趙端說道:“楊端和統(tǒng)帥的馬騎和戰(zhàn)車軍伍將要抵達(dá),少主快些扔下呂不韋離去,放心,老臣自會和呂不韋達(dá)成和解!”
趙端立時又在地上寫道:“秦王子楚是否知曉呂不韋居心叵測意欲將我兄弟兩人同時閹割,而后……”
嗖嗖數(shù)聲箭矢破空聲,由遠(yuǎn)而近呼嘯而來,趙端本能縮頭躲閃。
一支箭矢“嗡”的一聲從耳邊擦過,趙端回過來神,心顫不已。
腹彤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趙端的衣領(lǐng),就將趙端往車輿車輪處拖:“快躲入車后!”
同一時間車隊之中慘叫連連,趙端看到無數(shù)僮仆侍女中箭紛紛倒地,大道周邊的野地之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手持勁弩的黑衣蒙面人。
“還愣著干啥?還不去射殺刺客,護(hù)衛(wèi)公子周全!”呂不韋沖著正和蒙武親衛(wèi)對峙的一眾甲衣屬下火急火燎呼喊道。
呂不韋一眾屬下聞令而動,執(zhí)弓執(zhí)弩射殺來犯之?dāng)场?p> 腹彤不無憂慮的說道:“務(wù)必在楊端和率軍趕來之際全殲來犯刺客,保不準(zhǔn)楊端和渾水摸魚射殺了正公子!”
楊端和和公子傒乃是兒女親家,楊端和本可以更加顯達(dá),然而卻因秦王之位異易人而落空。若是秦王子楚絕嗣,公子子傒仍有機會成為秦王。
這種緊要關(guān)頭,楊端和稍微偏心一點,就能促成公子子傒的好事。
趙端自然曉得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對腹彤說道:“請代我向蒙武將軍傳令,令他部屬全力阻殺刺客!”
“喏!”腹彤欣喜看了趙端一眼,隨即呼喊傳令。
蜂擁而來的刺客勢力龐大,足有上百人之多,見秦卒也已做好了防范,便扔下箭弩,舉著盾牌便摸了上來。
只憑弓弩的阻擊,已然不能退敵。
蒙武見形勢嚴(yán)峻,扔下幾名親衛(wèi)看押呂不韋,手持利劍,一馬當(dāng)先就沖了出去:“準(zhǔn)備近身肉搏!”
“來人乃是公子傒的死士!”倉海君跑過來對趙端說道。
趙端也已猜到,點點頭,向倉海君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倉海君鼻子哼了一聲:“全因刺殺魏王之事,我和公子傒鬧掰了,此人不義,心中只有權(quán)勢,全然沒有情意。說來公子傒能在秦國顯達(dá),多半依靠了君王后的提攜,然而他卻沒有一點維護(hù)君王后的激憤,此人不可以與之共事!”
如此坦誠,倉海君真乃性情中人也。趙端向其拱手表示致敬。
來者是死士,戰(zhàn)斗力果然非同一般,上來就是以命換命的拼殺。
秦卒揮動矛戟向死士刺去,黑衣死士根本不躲不避,迎著矛戟依舊不管不顧的向秦卒扎刺,往往兩方同歸于盡,或者是秦卒被死士的決死之志說懾,反而被黑衣死士反殺。
來犯死士這種打法,蒙武以及呂不韋一眾屬下竟有些招架不住,后退不止。
被血跡染紅了半邊臉的蒙武手刃一名死士,見到頹勢,拉住一名后退的親衛(wèi),揮劍怒喝:“殺?。∑窗?!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們還是我蒙氏子弟嗎?面對如此一眾毛賊就如此怯懦,給我沖!”
蒙武怒吼立時挽回了士氣,蒙氏子弟隨即振奮精神,也拿出了決死之志,個個怒吼著,解衣脫袍意欲要和刺客決死一戰(zhàn)。
黑壓壓的死士如同黑夜中的野狼,不哼不響冷眼打量以怒吼鼓舞士氣秦卒,最前排黑衣死士竟扔下了木盾,操起長劍,便撲到秦卒陣列,以必死之志咬住一人不放,瘋狂的劈砍捅刺,全然不顧周遭秦卒的劈砍。
但凡死士還有一口氣,絕不倒下,還要揮動兵刃格殺秦卒。
轉(zhuǎn)眼之間,倒下數(shù)十具尸體,地面上已然血流成河。
地面的顫動幅度越來越大,隱約可聽到轟隆的馬踏大地上。楊端和率領(lǐng)的大隊秦軍趕來恐怕局勢更要生變。
“小子你的天雷呢?放幾個以振士氣!”同樣著急注視拼殺的呂不韋看到趙端高呼道。
趙端被提醒,立時來到熱氣球的藤筐,招呼豹子抱出所有數(shù)十支竹管炮仗,從鐵皮罍爐之中取出一塊半燃的木炭,便來到了蒙武面前。
就在蒙武迷茫之時,趙端點燃一捆炮仗,便向黑衣死士陣營扔去。
啪啪啪數(shù)聲巨響過后,刺客死士扔掉手中木盾,蹦跳躲閃,尖叫不已,正在拼殺的雙方皆為之一愣,只見硝煙散去原本黑衣蒙面衣履講究的刺客變得滿臉污黑,頭發(fā)蓬亂,衣服破爛。
豹子隨即又點燃一捆炮仗,向刺客扔去,不忘提醒傻愣的蒙武道:“還不乘機箭矢伺候!”
蒙武立時反應(yīng)過來,號令放箭。
在趙端和豹子的天雷配合下,強大的刺客士氣瞬間瓦解,幾輪箭矢過后,刺客死士留下一片橫七豎八的尸首倉惶遠(yuǎn)遁。
盡管刺客是被蒙武率卒擊退,然而趙端和豹子卻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救苦救難的仙人和救世主。
田夫人,趙姬,公子嬰以及被人抬著的公子正前來向趙端表達(dá)謝意,卻被腹黑兄弟幾人挾持在了手中。
突然車隊之中的隨行宮人慌不擇路的奔逃,還不忘高呼:“腹氏兄弟造反了,快跑??!”
腹彤大義凜然,聲嘶力竭斥罵劫擄兩位秦王姬兩位公子以及相邦呂不韋的腹黑:“孽子!如何你們癡迷不悟,那小子根本不是我秦國假公子,你們?yōu)楹螆?zhí)意追隨他啊!蒙武將軍啊,你啊,糊涂啊!蒙氏一族將會為你蒙羞??!”
看到熱氣球全套物什一件不少的裝上了車,趙端這才跳上了安車。
身在安車廂中的呂不韋帶著滿腔遺憾口氣說道:“你如何會是異人的種呢?”
這是呂不韋對自己最大的贊譽。
適才在腹彤的主導(dǎo)下自己和呂不韋達(dá)成了共識,只要自己咬定周王少子身份立世,呂不韋絕不再找自己的麻煩。呂大偉還立下了毒誓,若違誓言,天打五雷轟!
依據(jù)和呂不韋達(dá)成的妥協(xié),自己要假戲真唱,劫持公子正和公子傒,樹立自己周王少子的身份。
在面對公子子傒時,秦王子楚和呂不韋就是同盟關(guān)系,有時他們這種同盟關(guān)系還相當(dāng)牢固。而自己卻也是這種關(guān)系中的一環(huán),有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妾身利益。
自己熟悉歷史,為此十分清楚如何抉擇。若歷史不發(fā)生改變或偏差秦王子楚命不好,在位四年就死了,而呂不韋之后十多年才會失勢死去。
自己一介十歲小童,有心無力,也只能和呂不韋達(dá)成和解,和他達(dá)成一種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才是自己立身處世的最優(yōu)選擇。
其實呂不韋也不輕松,不僅要應(yīng)付華陽夫人為秦王子楚爭得一點存在感,還要防止秦王子楚做大做強,同時還要應(yīng)付諸如公子子傒之流的外部挑戰(zhàn),最終還要謀劃周王少子取而代之。
趙端也已為自己定下了立身處世的準(zhǔn)則,一定要低調(diào),做一條深水中的巨鱷,如此才能在危機來臨時不那般的窘迫。
想要低調(diào),就得和呂不韋和解。
趙端向呂不韋拱拱手,在車中蒲席上奉承寫道:“您,從一介賤人商賈成為高高在上的秦國相邦,世人仰慕不已,小子也對你仰慕不已,張儀蘇秦不過如此!”
綁縛手腳的呂不韋,挪了挪身子,看到趙端所寫,不由呵呵笑道:“你仰慕我,就寫那名曰《換妾風(fēng)云》的小說,肆意污蔑詆毀我?”
趙端無可辯駁,只得拱手,表示了歉意后寫道:“你不寫《換嗣風(fēng)云》我會寫《換妾風(fēng)云》?”
呂不韋未在和趙端打嘴皮子苦笑道:“老夫被你弄得焦頭爛額,真不知回到咸陽,華陽太后如何嫌棄我。此事由你而起,還需你來替我想辦法!”
為呂不韋挽回聲名,自己不是沒有辦法,不過就是公關(guān)而已,于是寫道:“為表和你達(dá)成和解的誠意,我替你挽回名聲!”
“如何挽回?”
“就用今天之事,為你塑造秦國第一忠君之士如何?”
呂不韋眼睛一亮贊譽道:“好,召集小說家再寫一篇小說,正合我之意,就這么辦吧!”
呂不韋盯視趙端良久之后,突然說道:“你小子壞了我的大事,可為何我對你恨不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