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笑讓原本有些尷尬的氛圍得以緩解,我不無感激地看了何簫一眼。
看來我對他的信賴沒有錯,他總是可以化險為夷,帶給人這世間最美好的溫暖和安寧。
自此,我借住穆大娘家的事便塵埃落定,我的心也暫時放回了肚子里。
入夜,吃罷了晚飯,穆大娘貼心地為我鋪好被子,邀我入睡。
這種和幾個人住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生活的日子,讓我找到了內(nèi)心深處一直所渴望的,的家的感覺。
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的族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所有和“家”有關的東西,我都一無所有。
望著床上鋪好的被褥,穆大娘慈祥的微笑,我不禁鼻子一酸,紅了眼眶。
我想要的很簡單,不過一個家,一個有家人的家,這些對平常人來說,生來就擁有的東西。
可是,為什么,連這么簡單的愿望,上天都要讓它成為,對我來說,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呢?
淚水不知何時流了出來,我木然地抬起手,撫上被淚水淋濕的、冰涼的臉頰。
“有魚姑娘,你怎么了?”穆大娘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關心和些許的詫異,我陡然驚覺,自己竟然繼遇到何簫后,再次失態(tài)。
“沒事,就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鄙钗豢跉猓也恋裟樕系臏I痕,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唉……”似是從我的話中猜出了什么,穆大娘同情地嘆息了一聲。
“沒事,沒事的。都過去了?!蔽亦?,不知是在寬慰她,還是在安慰我自己。
走到土炕邊上,望了眼坐在另一頭嬉戲的兄弟二人,又望了望自己的被褥,我臉頰一紅,遲疑著開口:
“穆大娘,我……我身邊住……的是您嗎?”
這農(nóng)家的土炕不同于城市的床,它適應群居和節(jié)省的需要,一家至多只搭建兩鋪,容一家人同住,而穆大娘又是寡居,這木屋還是她和夫君剛分家的時候住的,只有一鋪炕,所以四個人只能擠在一起。
她是何簫、何樂的母親,無需拘泥,但我卻是與這兄弟二人,并無關系的外人。
遇見凌風之后,我對性別的區(qū)分變得敏感了起來,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一直警鐘般提醒著我,在異性面前不能毫無顧忌。
望著我糾結的樣子,穆大娘忍不住笑了出來,拉長聲音道:“是——?!?p> 深夜,三個人均勻而沉重的呼吸聲像記錄時刻的沙漏,提醒著我時間的流逝。
現(xiàn)在,我雖然邁開了重返人群的第一步,但異能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會讓我得到的一切化為烏有,將我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所以,我仍舊要萬分小心。
在真實年齡上,似乎只有選擇隱藏真實年齡,做一個名不副實的二八少女,才能為這一家人所能接受。
既如此,為了留下來,我便別無選擇了。
接下來,就是另一個問題,男女之別。
萍水相逢男女共處一屋一鋪,總會讓我想起那本圖畫書上“以身相許”的羞恥畫面,我害怕,害怕會發(fā)生什么猝不及防的事。
思及此,我不無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我這一身防備的尖刺,似是永遠無法消失了,或是境遇所迫,或是……習以為常。
而兔熊,與我相遇在這尖刺未成形的時光,它,是一個意外,一個猝不及防走進我心里便再也沒有走出來的意外。
或許,這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幸運。
因為男女之別,搬出木屋這件事已顯得刻不容緩。
那么,去哪里住呢?
即使我可以忽略這份千載難逢的幸運,也不能出爾反爾,讓穆大娘一家人的善良成了自討沒趣的笑話。
既然既不能保持原狀,又不能強硬推辭,那便只能退而取其中:
留下來卻不住在一個屋子里。
如果在穆大娘的院子里再蓋一個房子,就可以把這個目的實現(xiàn)啦!
嗯,就這么辦!
次日天明,我便把自己斟酌一夜的想法在飯桌上告訴了穆大娘一家。
聞言,穆大娘執(zhí)著的手一頓,面露難色。
“這……有什么困難嗎?”見狀,我忐忑不安地開口。
“姑娘不是我們這種糙人,不知道新蓋一間房子的艱難,”沉默半晌,穆大娘緩緩開口,“我們現(xiàn)在住的房子,自開始籌備到入住,就足足花了三個月的時間,這,還是最簡單的木屋呢。”
“哦,沒事!”我道,卻意外地與另一個聲音重合在了一起,轉(zhuǎn)頭一看,竟是何蕭。
沒想到我們竟不約而同地說了同一句話。
微微一笑,何簫閉嘴不言,而是點了下頭,示意我先說。
他這個如春風般溫暖柔和的男子,無論何時都會先考慮他人的感受,禮貌得沒有一絲棱角。
不過這樣的他確實會讓人感到十分舒服。
我回之一笑,接著剛才的話道:
“我只是在這里暫住,不需要興師動眾地蓋什么正兒八經(jīng)的房子,只要拿幾捆稻草,蓋個不漏風的草屋就可以了?!?p> “這……”穆大娘聞言,臉上現(xiàn)出既為難又尷尬的神色,似乎揭露了她心底最真實卻又羞于啟齒的決定。
臉上的微笑僵硬了一下,我垂下眸,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嘴里添著飯,試圖用入口的飯菜掩埋那猝不及防地從心底生出的涼意。
“那怎么行?你一個女孩家!”清亮的聲音接過穆大娘未言明的話。
循聲望去,何蕭正一本正經(jīng)地望著我,臉上的笑容真誠爽朗,燦爛得似乎會發(fā)光。
“蓋房子的事就交給我吧!”何簫拍了拍胸脯,道,像個無所畏懼的英雄,“不過在這之前,恐怕要姑娘先在草屋里委屈些時日了?!?p> 感激一笑,我忙道:
“謝謝你何大哥,不過不用麻煩了,我就在這兒住幾天,等我找到了兔……找到了同伴,就離開了,即使蓋完了房子,我也沒機會住?!?p> “那……好吧?!边t疑了片刻,何簫道,“那我去給你蓋草屋!”
說罷,放下還沒見底的飯碗便走了出去,那刻不容緩的樣子似乎非要為我做些事情才會舒心。
望著何簫離去的背影,穆大娘的眼底多了一層看不透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