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娃長到四歲的時候，趙太爺病弱的兒子也就去了。那病秧子撐這許久也是全靠些珍稀藥材吊著，能撐到如此已是不錯，何況還給他留下了個孫子，趙太爺也看得開，對這個孫子也就更加看重，立志要將他培養(yǎng)成個人才。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那個縣城里開始有了師弟和趙太爺?shù)膬合标P(guān)系不清不楚的傳言，有人說是在寺廟看到他倆拉拉扯扯，相攜著進(jìn)了間隱秘的屋子，說得是有鼻子有眼。這話傳到趙太爺耳朵里的時候趙太爺正在逗弄孫子，聽得小廝如此給自己回報就心想果然是寡婦門前是非多，竟會傳出這樣的謠言。轉(zhuǎn)念一想就算是真的，對他而言心憐也無甚作用，是真的又有什么關(guān)系，就隨了她。那顏家的兒媳竟然是他趙太爺?shù)膬合倍捱^去的，讓他們家吃這個啞巴虧也是不錯的。趙太爺心中正盤算的開心，但看到孫子那可人的相貌竟心中一沉，不禁將孫子抱起來細(xì)細(xì)打量起來。這小男孩生的像心憐，看過去并沒有什么古怪，但是真的認(rèn)真端詳起來，竟然真的跟師弟的面容有些相像。趙太爺當(dāng)即就黑了臉，但是心中卻還有一絲希望，希望是自己想錯了。
那天正好是心憐進(jìn)香的日子，每次心憐進(jìn)香都只帶貼身的丫鬟，于是他就派小廝去將伺候心憐的丫鬟帶來，要問心憐可是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丫鬟想了想，說是夫人懷孕之時經(jīng)常遣貼身的丫鬟出去，只道是出去買心憐愛吃的點心，但是她曾有次進(jìn)屋不小心見到夫人塞了信給貼身丫鬟，兩人當(dāng)時都表現(xiàn)得有些慌張。趙太爺聽到此心中已經(jīng)明了，差人去搜了心憐的屋子，竟真的搜出來好些信?？戳T信，趙太爺心中只有滔天的恨意。但他并沒有馬上處置心憐和那個小孩子，還是裝著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心中卻在醞釀一條毒計。
每年過年時節(jié)，顏家一家老小都會回鄉(xiāng)祭祖，這是多年的習(xí)慣，年年都平安無事，可是那年卻是遭遇了土匪，搶了他們的財物，還將眾人殺了個干凈，連小孩子都沒放過。師弟因為與心憐有約故沒隨著一同前去，躲過了此劫，卻在接到消息的時候傻了眼。接著又聽下人說趙太爺?shù)膶O子貪玩掉進(jìn)了水里溺死了，兒媳也傷心過度服了毒藥自殺了，更加另師弟崩潰。師弟那時呆愣如木頭，坐在地上不知在作何想，下人怎么叫都叫不應(yīng)，就這樣一直到了晚間。
到得午夜時分，下人來報。說是老爺夫人回來了，將師弟驚醒，連滾帶爬地去門口看個分曉，卻只見門口橫著眾多棺材，并著心憐和那個孩子的棺材，共計六十七口。師弟見此，知是受了趙太爺?shù)乃阌?，一腔激憤在心頭，吐了一大口血，就暈了過去。
等醒了過來，立馬就掙扎著要去找趙太爺報仇，卻被告知當(dāng)晚趙太爺?shù)恼泳推鹆舜蠡穑瑩?jù)趙太爺?shù)南氯苏f那火就是趙太爺放的，等將火撲滅，只見到了燒得焦黑趙太爺?shù)氖?，其他什么都不剩下了。趙太爺就是讓他想報仇都無人可報，那時師弟的心就垮了。
師弟強撐著辦好了六十七口人的后事，將偌大的家財都捐給了寺廟，請僧人們有必要的時候接濟窮人，自此，顏子才便消失不見，卻多了個邋里邋遢的混混。”說到此，申九長嘆了一口氣：“陜門縣的兩大富戶一夜之間都消失不見，化為塵煙，著實讓人唏噓?！?p> 程聞不知該作何回應(yīng)，只是點了點頭。
申九繼續(xù)道：“我與師傅路經(jīng)陜門縣時，夜晚在一家破城隍廟棲身，就碰到了長居于此的師弟。師傅一眼就看中師弟是個有佛緣的人，說他前世自小長在寺廟，腳不沾凡塵土，是個佛法超脫之人，今生便是要他歷盡人間苦，品得人間事，才得以佛法大成。遂問師弟可愿隨他一同參佛。師弟只問信佛可否還清以前犯下的錯，讓他日日夜夜不再受噩夢煎熬。師傅只說可，褪下手上的佛珠送給了師弟，師弟便剃了頭發(fā)，穿上僧袍，與我一同拜在師傅門下。師傅曾說我佛緣不深，我的存在是為了等待一位佛緣深切的人的出現(xiàn)，碰到那人，我便會產(chǎn)生俗世情感，那時我與佛的緣分便盡了。我還以為這只不過是師傅的笑談，沒想到竟是真的，碰到師弟時，我將其當(dāng)作我的親弟，產(chǎn)生了凡世的情感，便還了俗，蓄了頭發(fā)，在這當(dāng)個算命先生，也算是陪著師弟了?！?p> 程聞沉吟：“那先生引我過去是為了？”
“師弟雖然修得佛法，過往之事卻還是時?；鲏趑|糾纏他。師傅在臨去時曾和我說，他會遇到一個有緣人，讓他化去夢魘，真正立地成佛，讓我在此等候，有緣人自會前來?！?p> “先生認(rèn)為我就是那個有緣人？”程聞失笑。
“我也不知道。”申九一本正經(jīng)地?fù)u頭：“所以我就看著誰長得好看，就引到我?guī)熜帜侨??！?p> 程聞無語：“那先生跟我講這個故事是？”
“無聊啊。想講故事給你聽。”申九還是一臉正經(jīng)。
程聞無奈，不過他想雖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元通大師的有緣人，不過如果有能幫助他的地方，他定然盡力而為。
時隔不久程聞又去了次普濟寺，卻已經(jīng)不見了申九在樹下睡覺，打聽了一番，才知道申九早已過世了，就在跟他講完元通大師的故事之后不久。程聞心想，可能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才跟他講了這個故事，怕沒人清楚他師弟的夢魘從何而來，也怕自己不是那個有緣人。
程聞在他們說過故事的樹下站了許久。不過這也是后話了。
送給祁晟的扇子無甚特別，但是扇尾的玉佩卻是他從小戴到大的。從前祁晟就跟程聞要過幾次，程聞只說該給時自會給。祁晟現(xiàn)下收到，實在是讓他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