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軍功特權(quán)
羽家并不富裕，三間土坯茅草屋，低矮潮濕，這在秦國是底層的標配。平時，會很冷清，少有人來，今兒卻是里三層外三層，硬是圍了個水泄不通。
鄉(xiāng)鄰們兩眼綠幽幽，個個艷慕無已，恨不得這種好事砸在自己頭上。
另一邊，十來個小吏，頭戴板冠，身著錦衣，足蹬錦履，臉色光澤紅潤，氣色不錯，這是肉色。再瞧瞧身邊的鄉(xiāng)鄰們，個個臉上有著病態(tài)的蒼白，一臉菜色。
趙宸知道，這些小吏雖是最低層的官吏，但是，他們的生活條件比起庶民強得太多了，有肉吃，這應該就是讓庶民仰望的“肉食者”。
在戰(zhàn)國時代，肉食者和食菜的庶民，一個天一個地，兩者差距很大。
趙宸正感慨間，姑姑趙萍過來，一把擰住他的耳朵，狠狠一擰。
趙萍笑吟吟的，但是，看在趙宸眼里，這是惡魔的微笑，呲牙叫疼：“疼疼疼，疼死我了，姑姑快放手?！?p> 趙萍不僅沒有放手，反而一巴掌削在趙宸后腦勺上，道：“你這腦子是怎么轉(zhuǎn)的？這樣的損出主意你也想得出？”
說著，看了看趙友，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是在說趙宸要趙友休妻這事。
歷來只有勸和不勸離，趙宸倒好，公然給趙友出損招，要趙友休妻，這不是損，是損得沒邊了。
“姑姑，你亂說甚呢？我這是妙招，不是挺管用的么？”趙宸死鴨子嘴硬，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的主意太損，道：“只要管用就是好招?！?p> “損是損了點，著實管用。”趙萍一巴掌削在趙宸后腦勺，道：“以后，少出這樣的損主意?！?p> 你以為是個人我就給出主意？要不是看在那是我二叔的份上，我才不會給出主意呢，趙宸在心里嘀咕，可不敢說出來，不然又要挨削。
趙婷一對眼珠子賊溜溜的轉(zhuǎn)著，一副看好戲的架勢，告刁狀，道：“娘，你瞧，大兄不服氣呢?！?p> “嗯?！壁w萍眉毛一立，一臉煞氣。
你個死丫頭片子，竟敢給我上眼藥，別給我逮著機會，不然的話，要你好看。當然，這話只能在心里說說，趙宸滿臉陪笑，道：“姑姑，哪能呢，我是那樣的人么？”
“是?！壁w婷果斷抹黑。
趙萍右手揚起，又要削趙宸，趙宸果斷轉(zhuǎn)移話題，道：“姑姑，你快看，主吏掾他們出來了，要說事了。”
這樣轉(zhuǎn)移話題，太生硬了，但是，趙萍的注意力還是被吸引了。
只見從羽家出來一行人，走在頭里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約莫四十來歲，頭戴板冠，身著錦衣，足蹬錦履，是杜陽縣的主吏掾，佑。
緊隨佑出來的是縣田嗇夫潘，在潘后面是里正驚，晃著一顆雪白的頭顱，大聲和主吏掾說著話，楊木拐杖點在地上，發(fā)出篤篤聲。
驚后面是治。
治如同跟屁蟲兒似的，顛兒顛兒跟在潘后面，滿臉討好。他能當上東陽里的田嗇夫，那是因為潘的緣故，不然的話，他早就涼涼了。
治之后出來的是羽的家人，羽父鳥，羽的大兄毛，以及羽的母親和婆姨孩兒。
按照秦律，家有兩男，成年后必須要分家另過，不然的話，賦稅翻倍。毛，早就分家另過了，羽授田這事和他沒有關系，但是，兄弟的事情他必須要關心。再說了，兄弟有好日子過，他也能蹭點好處，必須要盡份心力。
鳥，笑得見牙不見眼，露出僅剩的幾顆黃板牙，再配上一身的新褐衣，顯得頗為另類。
羽的母親婆姨孩兒，人人著新衣，蹬新履，跟大過年似的，笑得眼睛都不見了。
一人得爵，全家享福，有了一頃上地，糧食會更多，吃得更好，還可以養(yǎng)點家畜，十天半月能吃上一頓肉，過幾年，攢夠了錢，再蓋上幾間磚瓦房，那就是幸福生活，他們不能不高興。
趙宸卻在吐槽：“鳥毛，鳥羽，還不都是毛嗎？不都是鳥身上的玩意兒嗎？毛，羽兩弟兄，都是從鳥里射出來的，這名字取得真夠有水準的?！?p> “誰是放？”佑朝人群前面一站，目光炯炯，掃視人群問道。
“稟大人，我是放。”放是身長七尺六寸，差不多一米七四，這在戰(zhàn)國時代屬于高個中的高個了，身材寬大，很強壯，聞言忙站了出來，抱拳行禮，膽顫心驚的道。
“羽相中你家半頃上地，你得讓出來?！庇庸啪疅o波，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秦國以一百畝為頃，半頃就是五十畝，這五十畝上地，是放家的命根子，當眾就奪了，連打商量的余地都沒有，秦律就是如此無情，不講情面。
“諾。”屁都不敢放一個，放恭恭敬敬的道。
放身后站著他的父母婆姨和孩兒，眼圈兒發(fā)紅，淚水順著腮幫子滾出來，卻是不敢哭出聲，只能默默飲泣。
對于農(nóng)夫來說，田地就是命根子，上地就是老命，沒有了這五十畝上地，他們家的日子不好過了。
鄉(xiāng)鄰們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兒，一點也沒有覺得這不應該，這不合理的意思。
“放，我知曉你心里難受，這事你不要看不開?！庇优呐姆诺募珙^，道：“商君之法給了我輩秦人奮發(fā)的機會，只要你奮發(fā)，只要你敢拼，總是有機會的，你要是立了軍功，上地少不了你的。”
這是大實話，鄉(xiāng)鄰們無不頷首。
“謝大人?！狈琶Φ乐x。
“放，你地種得好，你家的收成一直不錯，羽相中了你，乞你為庶子?！庇佑值馈?p> 乞庶子這個‘庶子’并不是我們熟知的庶出的庶子的意思，而是指沒有爵位的庶人無償為有爵位的人耕種。按照秦律，每月要為看中你的有爵之人耕種六天。一年就是七十二天，兩個月多一點，不短了。
里正驚，三等爵，有三個庶子為他耕種，就是半年多，相當于多了一個壯勞力。
最重要的是，誰為你耕種你可以選擇，自然是選那些身板壯實，力氣大，莊稼種得好的人了。如此一來，你就不用擔心去服兵役，不在家，家里的田地荒廢了。
當然，庶子為你耕種，是在平時，也就是沒有征發(fā)打仗的時候，要是庶子也要服兵役上戰(zhàn)場打仗，這個月的六天就不給你干活了。
要是庶子立了軍功，成了有爵之人，當然不會給你干活，而且，他還可以乞別人為庶子，幫自己干活。
“這招夠狠，奪了放的上地，還要放給自己耕種，不是一般的狠。不過，羽的眼光不錯，放的確是種莊稼的一把好手?！壁w宸為放惋惜，又不得不贊賞羽的眼光。
“諾?！北黄驗槭樱坏猛妻o，放沒得選擇，不接受也得接受，只得領命。
“放，你要記住，為有爵之士耕種，必須要盡心盡力，要是敢不盡力，秦律無情?！庇幽樢话?，大聲告誡。
作為庶子，為有爵之士耕種，出工不出力，應付了事，那是不可能的，秦律會嚴懲。
“諾?！狈判睦镌诘窝?，還不敢有絲毫異議。
圍觀的鄉(xiāng)鄰中的青壯年們，聽聞此言，長吁一口氣，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誰也不愿意無償為他人勞作，都懸著一顆心，為自己擔心。
“這就去授田?！庇邮忠粨]，帶著眾人趕去放家的上地。
羽的爵位，在軍隊里就授予了，只需要完成授田，羽立功這事就處理完了。
趙宸跟二叔姑姑他們一起，隨著人流趕去放家的上地。
放家和羽家離得近，田地也挨著的，沒多遠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到了田間地頭，趙宸一瞧，放把上田翻整得一根雜草也沒有，只需要犁田之后就可以耕種了，這白忙活了，白白便宜了羽家。今歲，放實際上為羽家干活的時間要長得多。
授田這事，只需要數(shù)‘畛’就行了，很快就數(shù)完了，另外半頃地，羽看中一塊地力不錯的荒地，劃給了羽家。再由佑寫下契券，交給羽家。然后，再劃給放家五十畝平田，授田這事就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