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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隕

第七十一章 內憂更甚

荔枝隕 何·田 3657 2020-01-06 12:25:11

  新年才過去一日,楊國忠首先接到了快馬報回的消息,安祿山在洛陽稱帝建了大燕國!他邊咒罵安祿山無恥小人,邊來回地踱著步子,飄忽的眼神中折射出內心的焦慮。

  兵部尚書韋見素也急匆匆趕來報上了剛剛獲得的消息,叛軍前鋒已經(jīng)過了函谷關,直逼潼關而來,高仙芝將軍已下令各軍封鎖隘道,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應戰(zhàn)。

  “相國大人,聽說圣人從隴西召回了哥舒翰,眼下東邊前線戰(zhàn)事吃緊,難道陛下要臨陣換帥不成?這可是兵家大忌!”韋見素不安地問。

  “連你這書生也知道,本相豈能不知!”楊國忠沒好氣地瞪了韋見素一眼。

  “韋大人莫自亂了頭緒,父相也正為此發(fā)愁呢!”一旁的戶部侍郎楊暄朝他使著眼色說道。

  “這么說,圣人果真有此意!可究竟是為何呀?”韋見素收了收官服的袖子,強壓著心急問道。

  楊暄將韋見素拉到一邊,輕聲說:“韋大人有所不知,昨日劉華妃進宮面圣去了,據(jù)說還帶了一件證物,圣人看了龍顏大怒,還說要砍了高、封二位將軍!”

  韋見素驚愕萬分:“劉華妃?證物?難道還是為了榮王之死?”

  “正是?!睏钚纴?,“早前榮王掛兵馬大元帥,隨高將軍的大軍一同開拔,抵達陜郡幾日后便暴斃身亡,當時高將軍的奏報中寫的是突發(fā)惡疾,救治不及。圣人念及大戰(zhàn)在即,忍痛未作深究,僅是派人把榮王遺體先運回京來?!?p>  “圣人痛失愛子卻還能顧全大局,實是圣明!可為何又……?”韋見素不解道。

  楊暄搖了搖頭,說:“其實圣人暗地里還是派人調查了,還讓太醫(yī)去驗了尸。要知道,那劉華妃十多年不曾進宮,這次攜鐵證前來,便是要為愛子報仇的!”

  韋見素不寒而栗地問道:“侍郎可知是什么證物?”

  楊暄冷冷地回看了他一眼,說:“一根毒針!據(jù)說是太醫(yī)在榮王的頸后發(fā)現(xiàn)的。”

  “果然是有人暗害!”韋見素驚訝道,“可即便如此,如何就能證明是高、封二位將軍所為???”

  “太醫(yī)驗了毒針,據(jù)說是一種只有西域藥師才會使用的異毒,毒性極烈,殺人于無形!”楊暄也說得直打寒顫。

  韋見素聽了終于明白過來,誰都知道,高、封二將長年在安西鎮(zhèn)守,身邊多有方術異士,早年還曾回朝覲獻過西域毒蜂,據(jù)說一頭駱駝只要被蟄一下便會立刻倒地而亡。

  “可他們?yōu)楹我s王?”韋見素還是想不明白。

  “韋大人糊涂啊,”楊暄搖著頭嘆道,“這擺明了就是構陷!高、封二位將軍與榮王素無舊怨,況且榮王隨軍乃是循親王統(tǒng)帥之慣例,大軍一旦出征,指揮權還是在高、封二人手中,若是為了兵權,兩位將軍根本無須出此下策?!?p>  韋見素點頭稱是,問道:“那又會是何人暗害榮王,嫁禍給二位將軍呢?”

  楊暄轉頭望了眼父親楊國忠,回說:“依我看,榮王暴斃在大軍剛剛抵達陜郡之時,而那時洛陽城還未被叛軍攻破,暗害之人擔心的便是榮王統(tǒng)帥的大軍一舉殲滅叛軍,凱旋而歸。圣人本就對榮王偏愛贊賞,若加上平叛之功,韋大人可試想,何人之位不保?再者,朝廷如今能倚重的軍隊,除了隴右哥舒翰已年邁多病,若是再除掉安西高、封二人,便只剩下朔方軍了……”

  聽到這,韋見素恍然大悟……

  果不其然,就地斬首的圣旨很快就被發(fā)往前線。封常清的罪名是退敵不力,致洛陽陷于賊手,作為主將,只身撤退動搖軍心。而高仙芝的罪名是不戰(zhàn)而棄陜地數(shù)百里,還盜減軍士衣糧。二人當即便于軍中被斬首,以正軍心。

  待獨孤回到京城后,聽說了高、封二將被殺之事,同時哥舒翰已領旨加封尚書左仆射、同平章事,即刻往潼關率兵討伐賊逆。獨孤身為翰帥府僚,也一同應召隨軍出征,而且還被剛剛升任元帥府馬軍都將的王思禮點名要了去。

  原因是真源縣令張巡在攻克雍丘縣城的奏表中特意提到了獨孤“造書詐降”一節(jié),令王思禮贊不絕口,當即為獨孤表了個果毅都尉,要親自帶在本部軍中任職。

  就在出發(fā)前一天晚上,王思禮府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來人執(zhí)拜帖而入,開口便自稱是王將軍的救命恩人。王思禮意外之余倒很是機警,叫人引入后室書房去見。

  待客人引至書房,王思禮故作冷淡,既不上茶,也不看座,只把左右統(tǒng)統(tǒng)遣離,獨自翻看著案上的兵書。

  來人也確有些蹊蹺,大半夜出門還戴著氈帽披著面紗,見王思禮有意怠慢,哈哈大笑了幾聲,聲音尖細而嘶啞,倒引起了王思禮的注意,看身形以為是個男的,聽上去卻又不像。

  “世人皆知王將軍上陣殺敵勇武蓋世,沒想到還有勇有謀,臨變有度,看來當時奴家主上救下將軍,果然不錯!”來人邊說邊摘下氈帽面紗。

  王思禮一瞧,他見過此人,東宮內侍李靜忠,據(jù)聞此人才高進士,謀過軍師,是太子身邊不可或缺的人物。

  他不敢再輕慢,叫人上茶看座,卻被李靜忠給制止了:“按規(guī)矩,內官不得私見外將,要不然也不用大半夜費這等周章,奴家雖在殿下身邊伺候,但畢竟是下人,不勞將軍禮待,奴家說兩句話便走?!?p>  “也好,李公公莫見外?!蓖跛级Y揖手作禮算是遙敬太子,轉而問道:“公公方才所言救命之恩指的是?”

  “將軍好生健忘!那年將軍隨哥舒翰征九曲吐蕃,誤了軍令要被正法,奏疏送到京城,要不是殿下建言,恐怕再無今日相見了吧?!?p>  王思禮恍然道:“原是太子殿下救了末將。再造之恩,沒齒難忘!”

  “將軍乃將門之后,又有忠肝義膽,如此柱國之才,豈能冤殺?”李靜忠竭盡好言夸贊,又說:“據(jù)奴家所知,令尊王虔威將軍早年在朔方軍中和王忠嗣將軍便是將出同門,王忠嗣任河西節(jié)度使,將軍又與那哥舒翰同為帳下衙將,后來王忠嗣獲罪,要不是哥舒翰搶先一步入京面圣苦哀告免,恐怕將軍也早就節(jié)度一方了?!?p>  “將出同門如何?沙場拼殺又如何?陛下用人向來只憑好惡,已是滿朝皆知之事,若不然,豈有今日安賊之亂?”王思禮頗為憤憤然言道。

  李靜忠冷笑一聲,說:“陛下是陛下,殿下看人可是向來不會錯,同是出身朔方軍,那李光弼如今已是朔方節(jié)度副使,攝御史大夫,獨鎮(zhèn)一方?!闭f到這,李靜忠停下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王思禮心中有數(shù),知道他想說的卻故意不點破。對于李光弼,他再熟悉不過,少時王思禮從高句麗隨父移居營州時,便與柳城歸化的契丹貴族子弟李光弼結識,二人習武從軍,形同發(fā)小。但李光弼的出身更好,父親李楷洛因軍功累官至薊郡公,他本人又因性格剛毅,擅長騎射極受王忠嗣和安思順的器重。而王思禮雖勤奮好學,精通兵法,但在朔方軍中始終無法立足,便只好在王忠嗣調任河西時一同隨去,直到哥舒翰升任隴右節(jié)度使,到后來青云直上封王拜相,他卻還只是遷了個金城太守。

  不管比出身還是官運,他都敗在了發(fā)小李光弼和同門哥舒翰之下。李靜忠見他沉默許久,知道已戳中其痛處,接著說:“殿下慧眼識才,今日奴家不請自來,乃是其親自授意,連將軍的過往種種也都是殿下親口說與奴家,可見其對將軍用心之深吶!要不然當日朝會,他也不會為你力諫開恩了!”

  王思禮聽得出來,這是太子在拉自己上船。自從開元二十六年二哥李瑛被廢殺,自己被推上太子之位,到如今已是整整十八年,本性孱弱的李亨,早已在同李林甫、楊國忠兩任權相的明爭暗斗中學會了隱忍不發(fā),以待天時。老圣人身體雖仍健碩,但畢竟已年過七十,長年的養(yǎng)尊處優(yōu),早已經(jīng)不起叛亂的顛沛。

  王思禮沒有避開李靜忠猜度的眼神,極為迎合地聽他繼續(xù)講下去,“陛下斬了高、封二將,潼關軍心已大動。哥舒翰此番奉旨出兵,仍只能堅守,不宜出擊。但其詬疾已深,不堪重望,殿下料定潼關必不能久守,若一旦有變,望將軍能權宜處之,保存實力。”

  王思禮聽了頗為驚訝:“潼關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只須守關不出,賊軍遠來,久必生變,何以見得必不能久守?”

  “將軍乃將才,知兵法,但陛下不知,高、封二將亦是據(jù)此退守潼關,可結果還是丟了腦袋。因為他們不知道陛下要的不是守住潼關,而是收復洛陽,掃滅叛賊。若哥舒翰守潼關還是久不出兵,陛下一生氣,又要砍誰的腦袋,將軍該如何自處?”

  王思禮覺得在理,搖搖頭默然許之:“還請公公明示?!?p>  “將軍可知,陛下明知哥舒翰有疾在身,不宜帶兵,卻還是強令其出征,是為何?”

  “據(jù)末將聽聞,陛下聽說安祿山欲在洛陽稱帝,當下便要御駕親征,乃是那楊太真銜土請命,苦苦哀求方作罷,這才不得不強令翰帥出征。”

  “將軍還可知,那楊家人為何不愿陛下親征?”

  “叛軍賊勢洶涌,還不是擔心陛下親征,萬一有個閃失?”

  “將軍只說對了一半,那日陛下曾下制詔,調集京師兵馬二十萬御駕親征,令皇太子監(jiān)國。”他說到這停下來盯著王思禮微微點頭,意思是你應該明白了吧。

  “太子監(jiān)國!”王思禮頓有所悟。

  李靜忠暗暗許之,說:“這么多年了,太子殿下在那楊國忠的明槍暗箭下早已是險象環(huán)生,如履薄冰,楊家人害怕太子一旦監(jiān)國,要對他們不利,故而才百般阻撓陛下親征。殿下為此甚是苦惱,而后終于想明白一件事。當此亂軍四起之時,若無軍隊在手,便盡為他人之魚肉。哥舒翰奉旨后,殿下已數(shù)陳條奏,加其‘皇太子先鋒兵馬元帥’銜,其意正是為此。”

  “殿下所慮英明。末將雖人微言輕,但愿憑驅遣。”

  “王將軍過謙了。”李靜忠知道此來任務已完成,笑了笑說,“哥舒翰已力不從心,凡事須得將軍輔佐,往后自有用得著將軍的地方。”他說著站起身來要告辭,繼而轉頭又說:“還有最后一條,若潼關有失,長安亦不能保,那時哥舒翰必獲死罪,將軍切不可再附之?!?p>  王思禮點頭稱諾,問道:“那公公的意思,思禮將何往?”

  李靜忠壓著啞嗓說:“殿下在何處,將軍便何往!”

  二人相視,會心一笑,李靜忠也便趁著夜色匆匆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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