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草長鶯飛。這一日，終于到了慧色入寺滿十三年之期?；凵∧峁媒袢章勭娂绕?，悉心整理了自己的床鋪，打理了自己的儀態(tài)，顯得神采奕奕?；凵?xì)細(xì)的感受此刻自己的愉悅之情：雖只是受五戒，從此以后，自己便是個真正的佛門修士了。
出云國佛教興盛，在家的居士也多受五戒，八戒。慧色從小在寺院長大，也早讀了沙彌十戒，深以為應(yīng)當(dāng)遵從。只是師父說要受戒，要等她年滿十三歲，于是便求了師父在入寺十三年之期為自己授戒。師父卻只答應(yīng)為她授五戒，說她自寺院長大，未見世間繁華，不能算持戒，只能受五戒?；凵仓獛煾甘亲屪约嚎啥嘁娮R的意思，于是也欣然接受。
慧色受戒也不需召請鄉(xiāng)鄰見證，只在寺院中進(jìn)行儀式。待早殿完畢，靜儀便帶著慧行，慧色去了戒律堂。靜儀坐在正位，慧色跪在堂前。靜儀開口道：“阿觀世音菩薩，今日為師為你授五戒：第一戒曰不殺，眾生有情，覺知畏死，救助生靈，可增慈悲。第二戒曰不盜，世間萬物，各有其主，非吾所有，纖毫莫取，獨(dú)立維生，方得自在。第三戒曰不淫，天地陰陽，男婚女嫁，一身一心，一世一人，忠誠以待，真心來報。第四戒曰不妄語，耳聽為虛，眼見不全，是非不明，不可言說，實事求是，得證妙察。第五戒曰不飲酒，時時醒覺，念念留心，既修佛道，不可醉心，沉迷蒙蔽，苦海無邊，六根清凈，可長智慧?！被凵犕?，心生歡喜，跪拜道：“謝師父開示，弟子定當(dāng)遵從?！?p> 靜儀看了看她，說道：“你自七歲起便依止慧行，如今依舊，只是可多承擔(dān)些寺內(nèi)事務(wù)?！被凵廊坏溃骸笆恰?。靜儀又道：“阿觀世音菩薩，為師就依例再贈你一言。”慧色抬起頭看著師父，靜儀眼中，滄桑一現(xiàn)，說道：“命里有時終須有，世事如云任卷舒?！被凵犃?，卻是有些不安，問到：“師父可是得見了弟子的未來?”靜儀道：“未來人才說未來事，現(xiàn)在人當(dāng)做現(xiàn)在事。你可隨慧行下山化緣?！被凵謫枺骸敖袢詹蝗グ闳籼脤W(xué)書嗎？”靜儀道：“你們即是我佛門中人，當(dāng)心懷慈悲，普度眾生，也應(yīng)去分享覺悟，弘揚(yáng)佛法。靜念今日已去了田園，你們可入世修行，體悟緣起。”于是慧行和慧色便下山化緣去了。
待到了山下，行到鎮(zhèn)中，發(fā)現(xiàn)鎮(zhèn)子里十分熱鬧，主道上不知誰家的隊伍在運(yùn)送彩禮，肩挑手捧，頗有排場，引起了不少人圍觀?；坌泻突凵谌巳褐?，聽到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這沈家不愧是蓮溪鎮(zhèn)首富，你看這彩禮，排場比知縣大人娶親還大。”一個商人說。
“知縣那只是娶個良妾，沈家這可是給自家唯一的嫡子娶親，這怎么能比!”一個書生說。
“這沈家公子都三十了吧，到了此時才定親，難道一直在等著袁家小姐議親?聽說袁家小姐在家修行，所以才到了雙十年華才議親?！币粋€少女說。
“說起來，袁家小姐也真是好福氣，沈家家大業(yè)大，卻只這么一個嫡子，這嫁過去，將來定是家里的主母?！币粋€婦人說。
“這袁家的生意做得也不小，鎮(zhèn)上的綢緞莊恨不能都是袁家的，又是積善之家，袁家的小姐也跟著長青寺靜儀大師學(xué)佛法，該當(dāng)有這樣的福氣?！币粋€老婦說。
慧行聽了，知是袁家小姐袁千裳納征?；凵犃藛柕溃骸盎坌袔熃?，今日是袁姐姐成親嗎？”慧行說：“還不是成親，是定親?！毕肓讼胗终f道：“我們既然知道了，該去恭賀?！被凵珕柕溃骸拔覀?nèi)チ藭粫o她填麻煩？”慧行道：“今日她應(yīng)是不忙的，我們可去與她切磋?！被凵犃吮阈Φ溃骸昂谩！?p> 慧行和慧色來到了袁家門前，只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坌泻突凵€未走近，在大門上迎客的袁老爺就迎了上來，行佛禮道：“慧行師傅。”慧行便說：“貧尼是來恭賀袁千裳居士的，同行的是師妹慧色?！痹蠣斠蚕蚧凵还?，而后道：“多謝兩位師傅，請隨我去見小女吧。”于是袁老爺便帶了慧行和慧色進(jìn)了大門，內(nèi)門，而后走到了一個清雅的小院，院內(nèi)沒有什么花樹，只植了幾桿修竹，翠桿秀葉，風(fēng)入成聲。袁老爺問院子里的女使：“小姐呢？”“在佛室呢。”女使答到。于是袁老爺便對慧行慧色說：“兩位師傅進(jìn)去吧，我就先出去了。”慧行和慧色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女使躬身送走了袁老爺，而后帶了她們走到內(nèi)室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坌泻突凵M(jìn)了佛室，只見小佛龕里供著一尊白玉觀音立像，衣袂翩躚，眉目慈祥。觀音像前一張香案，案上一個四足雙耳白瓷鼎，鼎中燃著一支白檀香。袁千裳正閉著眼睛，跪坐在案前蒲團(tuán)上誦經(jīng)，手中轉(zhuǎn)著一串水晶念珠?；坌泻突凵蛑^音像躬身拜了拜而后肅穆站立。少時，袁千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睜開了眼睛，便瞥到了一側(cè)站立的兩人，卻并沒有生出驚訝，反而起身笑道：“我正想到你們，不巧你們就來了?！?p> 三人退出佛室，來到客廳，有丫鬟來上了茶點(diǎn)水果?；坌械溃骸拔覀兿律交?，知曉你納征，特來恭賀?！痹训溃骸坝惺裁春霉зR的，不過父母之命罷了。你們能來看我，我倒是歡喜?！被凵犕曛苯訂柕剑骸霸趺丛憬悴粷M意這門親事？”袁千裳道：“父母做主，我并無什么意見。”慧色聽了還是不解，又聽慧行問道：“沈家公子你不曾見過?”袁千裳嘆了口氣，打發(fā)丫鬟下去，卻欲言又止：“沈家公子我見過，......”慧行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便又說道：“他似乎比我還大些，到了這般年紀(jì)才定親，已是晚的了。”袁千裳便說道：“你應(yīng)知道這里面必有緣故?！被坌械溃骸澳阒朗鞘裁淳壒剩俊痹言賴@氣道：“唉，這卻不難知道......，你方剃度了，沈家就來袁家提親了。”慧行聽了，已知她的意思，說道：“我不記得沈家和溫家有來往?！痹颜f道：“那是你上山修行之后的事了?！被坌械溃骸安还芮笆氯绾?，如今是沈家和袁家要結(jié)姻親?！?p> “是啊，終是我們這些俗人要糾纏一輩子?！痹训?。慧行聽了知道她這是已生了心結(jié)，正想著該如何開導(dǎo)?；凵f道：“袁姐姐既如此說，不如也稟明父母，出家修行可好？”袁千裳卻搖搖頭說：“我不能。”慧色說：“既知不能為，當(dāng)知能為?！痹褯]有說話，慧色繼續(xù)說道：“袁姐姐，我們修佛之人，不悔過往，不追未來，只臨現(xiàn)在。你此刻可歡喜嗎？”袁千裳想了想道：“是我修行的不夠，看不真切，...我不知道?！被凵肓讼氲溃骸跋雭碓憬阒皇俏茨馨残摹＝袢諑煾竸倿槲沂诹宋褰?，其中有講：一身一心，一世一人。我已覺得男婚女嫁是件鄭重之事。如今卻知道這還是件難辦的事。緣起緣滅，既無常法，何來常心，更難得心心相印，既然如此更應(yīng)勤加修行，以得安心?！?p> 袁千裳聽了，略一遲疑，開口問道：“說到修行，我一直不解：若無過往，何來現(xiàn)在，不求未來，現(xiàn)在何為?”慧色答道：“過往已過，未來不來，思之無益，徒添煩惱。洞悉現(xiàn)在，體悟緣起，堪破萬法，當(dāng)可來去時空?！被坌幸查_口說道：“你試試回歸此刻，當(dāng)真不知該做什么嗎?”袁千裳調(diào)整呼吸，感受身心，細(xì)細(xì)思考自己的處境。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她知道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機(jī)會，當(dāng)即向慧行跪拜道：“我自知無法擺脫困境，只求慧行師姐你度我出苦難?！被坌衅鹕?，側(cè)身不受，卻并沒有去扶她，只是問到：“你要我如何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