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經(jīng)歷過兵家殺氣的包裹,永遠不知道個中滋味為何。
王君衡只覺仿佛身處深海身處,被無所不在的水壓死死地擠壓包裹,想要吶喊卻吶喊不出聲。
周圍游離的殺氣仿佛一根根燒紅的鋼針般刺入他的體內(nèi),令他痛不欲生。
看著在血光中掙扎的王君衡,項鋒冷笑地說道:“我現(xiàn)在殺你,你能避得開么?”
王君衡額頭青筋暴起,咬牙說道:“給我一個理由!”
項鋒微笑地催動著殺氣,輕蔑地說道:“我是校尉,你是賊配軍,我要殺你連理由都不用找。
你以為憑你那個啞巴仆人,還是憑你這點可憐的修為?”
說話之間,他眼中忽然血光加劇,一層猩紅的云霧潮水一般向王君衡直罩而來!
王君衡全身骨骼被壓得咯咯作響,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眼不能視,耳不能聽,周圍血光如潮水般跌宕起伏,隱隱傳來千軍萬馬的廝殺聲,不停地侵蝕著他的心神。
恍惚間,項鋒的聲音仿佛從天外傳來:“在校尉府見你剛強不屈,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原來也不過是個蠅營狗茍之輩。”
血光殺氣潮水般收斂而起,王君衡如丟上岸邊的魚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剛剛項鋒的兵家殺氣給他造成的傷害很大。
“我修行資質不高,自是不如校尉大人?!蓖蹙夂暤卣f道。
“你是資質不高么?”項鋒背負著雙手,嗤笑地看著他,說道:“你以為修行是什么,就是將原本由老天爺掌握的身家性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你再能鉆營,連與天對抗的勇氣都沒有,你還談什么修行?”
這一番惡毒的嘲諷,卻如一記銅鐘大呂,震的王君衡腦袋嗡嗡作響!
他不由地想起以前在書院總總,先生對他的諄諄教導,以及對他恨鐵不成鋼的態(tài)度,一時間恍然明了。
卻聽項鋒繼續(xù)說道:“你去看看,歷朝歷代的那些大儒,哪個不是生了一副無懼生死的錚錚傲骨?
蠅營狗茍的鉆營之輩,你這種人要能修成浩然正氣,那才叫怪事!”
項鋒的諷刺堪稱字字誅心。
今天被王君衡無意之間坑了一把。項鋒縱然不屑殺他,也總要出一口惡氣的。
良久,在項鋒冷笑的眼神下,王君衡忽然露出一個愜意的笑容,望著月色舒暢地吁出一口氣,喃喃地說道:“看來,我來邊陲,真是來對了……”
項鋒冷笑說道:“是么?”
王君衡也不理會他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我一直在京城蠅營狗茍,又想修成浩然正氣。
經(jīng)史子集,琴棋書畫,甚至佛藏道典,都被我翻遍。
卻一直都找不清缺憾在哪里。
如今,我終于明白桎梏我的所在了……”
喃喃的嘆息聲中,王君衡體內(nèi)傳來一陣深沉暴烈的聲音,緊接著,一縷縷如云似霧般浩然正氣自他體內(nèi)悄然散出。
看著散漫的浩然正氣,項鋒露出極度不屑的神色。
儒門浩然正氣越是凝練,越是強大。王君衡的浩然正氣稀薄如云霧,看著唬人,實際上只是個煉氣三層的廢材而已。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自己只需用熬鷹的套路狠狠熬他一番,逼他臣服,即可為自己所用。
破家削爵之仇豈可輕易消解?一刀殺了你太便宜了,怎么也得讓你當牛做馬才能消我項氏心頭之恨!
正當項鋒打著念頭的時候,王君衡體表的浩然正氣卻倏然起了變化。
一縷縹緲散漫的浩然正氣倏然結成一道渾圓光圈,隱與天際的明月光暈交相呼應!
一聲龍吟虎嘯陡然自王君衡口中勃然而發(fā)。環(huán)顧于周身的浩然氣圈倏然急速向內(nèi)收斂塌陷下來,發(fā)出喀嚓喀嚓的組合聲。竟在他胸腹間凝成一丸!
緊接著,王君衡再次催動這道氣圈,向外擴展至方圓數(shù)畝,然后再次收縮塌陷。
如此反復三次之后,王君衡的浩然正氣已凝成實質,如同一方白玉磨盤般,在他胸腹間緩緩運轉!
白玉磨盤旋轉如飛,絲絲縷縷的血光夾雜著污穢從他體內(nèi)逐一排出,正是剛剛項鋒殘留他體內(nèi)的殺氣。
正氣六層,化虛為實。
項鋒臉色陰沉的幾乎能刮下一層鍋灰來。
他也是煉氣的高手,雖不明白王君衡發(fā)生什么情況,但很顯然,是自己剛剛行為觸發(fā)他突破境界的契機!
六重天的浩然正氣在他體內(nèi)環(huán)繞數(shù)箍后,王君衡眼神已恢復清明,微笑地對項鋒說道:“其實,你剛剛是可以廢掉我的?!?p> “我項氏家族,從來不干這種趁人之危的事?!表椾h眼中已閃過怒意。
王君衡詫異地看他一眼,說道:“我還以為你們勛貴都是那副德行?!?p> “沒能守住祖宗的爵位,項氏子弟已是大不孝?!毕肫鸾袢漳欠怙w鷹傳輸,項鋒落寞地一嘆,說道:“如何能再讓祖宗的戰(zhàn)旗蒙羞?”
王君衡掏出一本筆記,隨手記錄下一些剛剛心得,然后吁出一口氣,看著準備離開的項鋒,直接了當?shù)卣f道:“把民夫營交給我吧?!?p> 正欲轉身離開的項鋒身軀一震。
他緩緩轉過身來,不能置信地看著他,說道:“你再說什么,能再說一遍嗎?”
王君衡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可以把民夫營交給我?!?p> 項鋒像第一次認識他般,上下打量他一眼后,才冷笑地說道:“把民夫營交給你?憑什么?”
“你以為我在向你要權么?”王君衡懶懶地看著他,嗤笑說道:“我這人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跟你要民夫營,一是不忍心看著那群民夫餓死,二則還你剛剛的人情?!?p> “誰說民夫營會餓死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校尉府那點齷齪?!蓖蹙獬爸S地說道:“北疆的倒春寒連石頭都能凍裂的。
這時候,校尉府的糧食快見底了吧?否則你也不會帶人出去打草谷。
校尉府中鐵騎營、步軍營為中流砥柱,戰(zhàn)力不可削弱,糧秣不能斷。
罪囚營魚龍混雜,稍有不慎便會營嘯,罪囚營的糧秣不能削弱。
數(shù)來數(shù)去,糧食的缺口也只能讓那些最弱的民夫來承受了。
因為他們最好欺負……”
“閉嘴!”
項鋒一聲暴喝,臉龐憋得通紅。
減免民夫營的糧秣,準備讓民夫營自行去附近山中就食,這是校尉府剛剛商量出來的方案。
而這時候逼迫那些民夫出去就食,無疑是把他們往死路上逼!
項鋒喘息了幾大口氣,才壓下心頭暴怒,他寒聲說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王君衡豎起一根手指,淡淡地說道:“民夫營給我,我?guī)麄內(nèi)コ峭忾_荒,口糧就地解決?!?p> 項鋒已恢復從容,冷笑說道:“憑你這幾句話,我就把整個民夫營調撥你?”
“軍令狀?!?p> 王君衡毫不遲疑地說道:“今年夏糧、秋糧收割之后,若少于十萬擔,我的腦袋,只管拿去?!?p> 項鋒一言不發(fā),冷冷看著他。
依校尉府如今的狀況,只要有七萬石糧食就足以運轉自如。十萬擔糧草足以讓他們過的十分富足。
見項鋒依舊不說話,王君衡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那種無聲的輕蔑讓項鋒幾乎發(fā)狂。
面前人影一閃,項鋒已攔住他的去路,冷冷說道:“立軍令狀吧。不要說十萬擔,只要有五萬擔,就算你過關。
如果你做不到,我會親手砍下你的腦袋!”
幾個躲在旁邊偷窺的賊配軍們崇敬地看了王君衡一眼,狠狠擰了把凍得老長的鼻涕,紛紛回營房休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