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衡神色微動。
他隱隱感到,這股滾雷般的馬蹄聲中,夾雜著鋪天蓋地的殺氣,隱隱壓制著他的心靈。
人如龍,馬如虎,這一彪鐵騎來勢極快,前一刻還在遠處,轉眼之間便來至城門口。
這支騎兵數(shù)量并不多,只有五百余人,但在向城門緩緩馳來之時,王君衡卻感到一股
在騎兵靠近看清后,王君衡才發(fā)現(xiàn)這支騎兵的裝備極其精良,非但騎兵全身著重鎧,連胯下的戰(zhàn)馬都覆著一層堅固的馬甲,尖銳的馬頭撞角寒光閃爍。
可想而知,這樣一支鐵騎如果全力發(fā)動沖鋒起來,造成的效果是何等的驚人了。
這還不算,令王君衡真正驚異的是,這群騎兵身上散發(fā)著一股千軍萬馬的氣勢煞氣,令人肝膽俱裂。
在鐵騎靠近城門口,周圍那群強悍的賊配軍們已不由自主地趴在地上。
王君衡衣衫一抖,一層潔白的浩然正氣涌出體外,自發(fā)抵擋著凝如實質(zhì)的殺氣。
這不是一支普通的騎兵。
普通的軍隊縱然上過沙場見過血,身上散發(fā)的煞氣也是散亂不堪。
這支軍隊的鐵血煞氣卻已凝成實質(zhì),如臂指使一般,幾乎是指哪打哪。
這分明有一位兵家修士在其中主持軍陣,已能聚合殺戮之氣!
與儒門浩然正氣一般,兵家分“形勢派”“陰陽派”“權謀派”“戰(zhàn)陣派”并各有修行秘法。
眼前這軍陣之中分明有一位專修戰(zhàn)陣的兵家高手!
在看到躺在城門口的黑虎,這只鐵騎倏然一動,為首騎士打馬來到了城門口。
這名騎士身穿獅吞口的獸頭連環(huán)鎧,胯騎一匹烏騅,臉上覆蓋著一層冰冷的鐵面。
騎士策馬來至王君衡面前,手中長矛輕敲著石板,面具下冷冷地目光掃過王君衡,沉聲說道:“我是本城校尉項鋒,這里是怎么回事?”
王君衡上前一步,從容說道:“在下王君衡,見過校尉大人,在下被充軍發(fā)配至此,不想配軍營的兄弟如此熱忱歡迎,在下甚是榮幸?!?p> 面對王君衡的說辭,項鋒面具雙目處寒光一閃,望著周圍的賊配軍淡淡說道:“是這樣么?”
“是這樣,是這樣!”在場的賊配軍們連聲點頭。
校尉手中長矛一擺,指著黑虎問道:“你怎么回事?”
黑虎強忍鉆心的疼痛,單手抱拳說道:“回稟校尉大人,小人剛剛不小心,崴了一下腳。”
項鋒瞟了王君衡一眼,對他淡淡說道:“隨我來吧。”
說罷輕輕一磕馬腹,進入城內(nèi)。
在這一隊鐵騎進入城內(nèi)后,后面緊跟著一排長長的車輛。車上散發(fā)著濃郁的血腥氣味熏得王君衡不由捏住鼻子。
看著車輛上的物資,與背后稀稀拉拉的牛羊群,王君衡心神微動。
這支軍隊是剛剛“打草谷”回來。
赤水城戰(zhàn)線較長,軍糧運轉艱難,因此邊軍為彌自身補糧草不足的窘迫,因此時常外出搶劫那些游牧部族,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被稱之為打草谷。
…
跟著這隊鐵騎進入城內(nèi),王君衡環(huán)顧周圍的環(huán)境。
赤水城的城池低矮,加之年久失修,城墻上磚石已然紛紛剝落,露出了斑駁不堪的墻面。
城內(nèi)的房舍也都是低矮破舊的土坯房,便是偌大的校尉府,也不過是用原木建造而起的,不過收拾的倒也干凈。
項鋒大步走進校尉府,正在灑掃庭院的中年男子匆忙地趕過來,說道:“大人回府了?!?p> 項鋒點了點頭,只是唔了一聲,隨手摘掉頭盔丟給他。
那中年人捧著頭盔,立即一迭聲地叫起來:“快快快,大人回府,馬上點好火盆!準備好參湯。”
這中年男子乃項鋒的隨軍家將項牟,在校尉府處理一些雜務,頗為忠心。
叫囂了一番之后,看到項鋒走進中堂,項牟急忙趕過來,幫助校尉卸甲。
“少爺一路辛苦?!表椖碴P切地問道:“少爺此行可順利否?可曾受傷?”
“只是一些不服王化的羈縻而已?!表椾h神色疲憊,隨手解掉了鎧甲。
項牟將盔甲放到一邊,給他披上一件披風,面露憂色勸說道:“少爺,以老奴之見,不宜繼續(xù)動手,老奴安排的眼線已聽說,周圍那些羈縻部落已隱隱有聯(lián)合之勢,少爺不得不防?!?p> “這些羈縻部落尾大不掉,降而復叛,叛而復降,全無節(jié)操?!表椾h眼神一冷,說道:“遲早我會把他們?nèi)藗€干凈?!?p> 項牟輕聲寬慰說道:“少爺且寬心,這一遭少爺已經(jīng)將那些蠻子給殺怕了,想必他們一段時間內(nèi)都會很安分了,咱們可以抓緊時間練兵?!?p> “練兵,練兵,連錢糧都沒有,還練個鳥兵!”項鋒煩躁了起來,一甩袖子大步走到案幾前,一旁師爺急忙端上一碗熱騰騰的參湯。
項鋒淡淡說道:“今日倒是充軍發(fā)配來一個儒生?!?p> “儒生?”項牟眼眸閃過一絲神采。
“對,也不知這儒生有沒有能力?!表椾h端起湯碗輕啜一口,說道。
項牟眼神閃爍,緩緩說道:“少爺,你可知這儒生是何來歷?”
……
王君衡與兩名解差走進校尉府大廳,端坐正堂的項鋒正低頭沉思不語,似乎在盤算著什么。
卸掉鎧甲的項鋒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英武不凡,算是個美男子,身上透著一股貴族雍容的氣質(zhì)。
他的身邊站著一名家將,一名師爺,還有一名書吏。
就在王君衡踏入大廳時,一直低頭沉思的項鋒霍然抬頭,眼神銳利如劍,直看得王君衡心神一跳。
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正待拱手唱喏時,項鋒已冷冷地對師爺說道:“念吧?!?p> 一旁的師爺捧著文書,念道:“王君衡,男,年方二八,早年父母不知所蹤,一直混跡于市井,后被瀾山書院的山長林知行收其束脩,于書院就讀七年。本有舉人功名,去年七月,因通奸于良家女子,刑部大理寺判詞,革除功名,發(fā)配于云中邊陲軍前效力?!?p> 念罷之后,師爺轉身便退到一邊,面含冷笑不語。
看到這副場景,王君衡索性也就不再言語,冷然看著這場面。
在黑虎出身挑釁的時,王君衡就已感覺到校尉府中有人正在針對他。
黑虎的挑釁不過是飯前開胃小菜,真正大餐正在這里候著他。
靜默半晌后,項鋒率先開口了。
“剛剛,那打敗黑虎的人呢?”
“他不是罪囚,是我的兄弟。”王君衡淡淡地說道:“一路隨行至此?!?p> “若無這高手保護?!表椾h看著兩名解差,說道:“你大概半路上就被解差干掉了吧?”
兩個解差被他的眼神一掃,登時腿腳一軟,差點沒跪倒在地。
項鋒面沉如水,揮手示意兩名解差離開,淡淡地說道:“剛剛,他打傷我軍營的人,該怎么算?”
王君衡不由笑了,說道:“校尉大人只管算我頭上就是?!?p> 項鋒臉上露出一絲玩味之色,他身軀微微前傾,看著他說道:“你被發(fā)配的罪名是逼奸良家女子,不過,我看你不像能干出這種事的?!?p> 王君衡望著房頂,悠然說道:“若我說,我如今尚且還是童子之身,不知校尉大人信不信?”
“我信。”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項鋒說道:“你兩眼神充沛,氣息穩(wěn)固,看得出來你不單還是童子身,也學過練氣功夫,該是瀾山書院的浩然正氣吧?”
“校尉大人也知我家先生的威名?”王君衡眼神一閃,隨即問道。
老家將插口說道:“我家公子便是鎮(zhèn)國公世子?!?p> 王君衡眼前登時便是一黑。
原來如此,殺招在這里埋伏著我呢。
林知行退隱瀾山書院之前,曾經(jīng)在朝廷擔任過一段時間的左都御史,統(tǒng)攝著一大班子言官,著實彈劾掉了不少勛貴。
最驕人的戰(zhàn)績莫過于鎮(zhèn)國公項崇明,被林知行彈劾驕奢淫逸,豪奪民田,草菅人命等罪名,結果引起皇帝震怒之下,傳承七代的開國爵位幾乎被一擼到底。
然在這項氏風雨飄搖的時刻,項氏家族的世子項鋒卻做出一項壯烈之舉。
他親上血書懇請前來北地最為兇險的赤水城校尉府,激起陛下的同情之心,這才免除家族傾覆之厄。
饒是如此,項氏家族的家產(chǎn)被抄沒大半,尊貴無比的爵位被生生削了三級,以觀后效。
見老家將眼神怨毒,王君衡不由地嘆道:“還真是恨我不死啊。”
他心中不由浮起先生昔日對他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