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予良舉著手機,耳邊哭泣的女聲穿越時空與另外一個聲音嚴絲合縫的重疊起來,眼前的聲音燈光像是被浸入水的水墨畫一般,一層層的失去顏色,他被關(guān)進了沒有聲音沒有色彩的世界里。
“怎么了?”
左橙點好了菜,又和老板娘閑聊了幾句,直到她去忙別的事情,而菜都已經(jīng)上齊了,還沒有看到趙予良,她便出來看了看。她在距離她五步遠的地方站定,輕聲的問了一句,趙予良聽到她的聲音轉(zhuǎn)過身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讀書的時候,左橙無數(shù)次的看到一個詞,一眼萬年。這么多年她無論是現(xiàn)實中還是在影視劇中,她始終找不到一個恰如其分的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的場合,然而此刻,就在趙予良看過來的那一瞬間,她腦海中不由的涌起的就是這個詞,一眼萬年。
他的眼中滄桑變幻,時間呼啦啦的過去,瞬間的蒼老,無數(shù)的故事,無數(shù)的話語,最終只匯聚成這一眼。
“怎么了?進來吃飯吧!”
左橙率先將視線轉(zhuǎn)移到旁邊,輕聲的說了一句。
“好!”
這頓飯吃的很是沉默,美味的飯菜吃在嘴里卻有些味同嚼蠟,老板娘坐在前臺的位置視線時不時的瞟過來,被那兩個人的表情弄的一度懷疑今天大師傅是不是失手了,那表情堪比吃苦藥,她覺得若是讓這兩個人這么的吃下去,不止是他們會消化不良,估計也會將進來的客人給嚇走,于是她叫來一個服務(wù)員,這是個笑容很甜的小姑娘,她指了指那一桌對著小姑娘耳語了幾句,后者聽完點點頭去了后廚。不一會兒端著一盆湯放到左橙他們的桌子上。
“紅豆甜湯,請慢用!”小姑娘甜甜的笑著,兩個小酒窩讓人感覺甜度不下她端過來的紅豆甜湯。
左橙有些詫異:“我沒有點這個!你送錯了!”
小姑娘搖搖頭:“老板娘送您的,她說紅豆的甜蜜就像極了愛情!”
左橙抬頭看到站在柜臺后面有些擠眉弄眼的秦沁,不由的失笑,對著服務(wù)員點點頭:“好的,替我謝謝你們老板娘!”
“嘗一嘗吧!”她將甜湯往對面推了推,她并不是一個喜歡打聽的人,哪怕她此刻真的有些好奇,但是她依舊界限分明,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越界。
趙予良伸手為她舀了一碗,放到她的面前。
紅豆真的很甜,卻并不膩,淡淡的陳皮味道彌漫在口腔中,順著食管一直順滑入心中。
陳皮性味辛、苦、溫,入脾、肺經(jīng),有行氣健脾,疏肝理氣的功效。
糖可以促進多巴胺的分泌,給人帶來愉悅的感覺。
很多人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食可以讓人心情愉悅,一碗甜湯之后左橙覺得原本壓在心頭的那股郁氣似乎散去不少。
于是她又盛了一碗。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雖然她和他之間只是有一點點動心,遠沒有到愛的程度,然而動心便會在意,而在意便會被對方的情緒給牽動。
左橙勾勾唇角,無欲則剛,正因為有欲,有所求,有在意,才會被牽動,被左右,不開心。這就是感情惱人的地方。
她還想再盛一碗?yún)s被趙予良阻止了。
“甜湯吃多了,正餐就吃不下了!”
他用桌子上的公筷夾了左橙喜歡的蘑菇放到她的盤子里,“這個味道應該是你喜歡的!”
左橙忽然有些氣憤起來,將手中的勺子丟進碗里,雙手抱胸坐進椅子里不說話,眼睛盯著桌子上的某個地方,臉上雖沒有掛上冰霜,卻也沒有什么表情。
趙予良就算是再遲鈍也知道她生氣了,何況他一點都不遲鈍,而且還對她的喜好了解的一清二楚。
“對不起!”
左橙頓時覺得索然無味起來,仿佛看到自己的靈魂站在自己的面前指著她的鼻子說:“左橙,你有什么可生氣的呢?你又有什么可計較的呢?”
是啊,左橙和趙予良是兩個完全獨立的個體,他們之間只是朋友的朋友而已,最多也只能稱的上朋友而已,她這是生哪門子的氣,作的慌吧?她立刻調(diào)整自己心里的定位,將自己擺正到合適的位置上,剛剛那些莫名而來的情緒也隨著位置的改變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而依舊隱隱作祟的情緒也被她刻意的忽略過去。
她笑了一下又重新拿起筷子,淡淡的笑了笑,“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請你吃飯沒有問你的口味!”
趙予良一下有些恐慌,就像是原本握住手里的寶貝突然之間沙化了,順著指縫飛快的落下,被風一揚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放在桌子上的右手幾次握緊又松開,猛然間伸出去抓住左橙的左手。
雖然趙予良的動作看似兇猛,然而左橙卻沒有感覺到疼痛,他只是握著卻控制著不會弄疼她。
“左橙!”
左橙抬眼看向他的眼睛。趙予良的眼睛很好看,眼角略帶幾分丹鳳的神韻。眼神清清亮亮,像是一汪湖水,靜水流深。此刻這汪湖水中卻是暗潮涌動,像是要將人拉入其中的漩渦。
“對不起!”
趙予良滿眼滿心的都是眼前這個人。
他從十六歲時候一見鐘情的女孩,他用了十五年才走到了她的面前,將那份暗戀轉(zhuǎn)成明戀,他希望他能夠捧著最好的自己送到她的面前,將人生中所有的美好的都給她。他愿意為他擋住所有的風雨,所有的不快,只愿她一生順遂安樂。
他想要將身邊所有紛紛擾擾全都平息,沒有一絲塵埃會沾染到她,然而他身邊風波又起,將他原本想要往她靠近的腳步生生給束縛住了,他不敢再向前走,生怕會帶給她一絲一毫的傷害。
因為深愛,所以小心。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她就住在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是那個一碰就會塌下去的地方,只有站在遠處靜靜的駐足。
“左橙!”趙予良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的眼中滿是愧疚,對于這個他愛了十五年的女孩,是他生命的一半時間。五千多個日日夜夜,他曾經(jīng)在走過無數(shù)次的和她擦肩而過,好多次他和她在同一棵樹下駐足,同一個屋檐下看雨,卻從未有勇氣上前說一句,嗨,我是趙予良,我喜歡你!
“對不起!”為這么多年我的懦弱沒有告訴你我喜歡你!
“對不起!”為我現(xiàn)在明明已經(jīng)站到了你的面前卻無法跟你說我喜歡你!
左橙的手輕輕的動了動,她面容柔和的看著對面的男人。
“沒有關(guān)系!”
她慢慢的握了握他的手,然后放開,語氣很真摯:“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
她不知道趙予良的對不起是什么意思,也許知道只是她不想知道而已。
趙予良握緊了拳頭,心頭縱有千言萬語,喉頭卻像是被人打上了塞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兩人坐了深夜的動車回了蕪城,左橙一上車便靠著椅背睡著了,好在車廂里人很少,本就不是節(jié)假日又是夜班車,車廂里很安靜。
趙予良通過微信詢問了陳聰關(guān)于周悅的病,對方具體情況也不了解所以能夠說的也不多,只聊了幾句他便將手機放到一邊,視線不由自主的膠著在左橙的睡顏上。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的睡覺的樣子!
當年帶著嬰兒肥的稚氣未脫的臉早已蛻變成了眼前這張姣好的容顏。不笑的時候有些清冷,開心的笑起來卻是眉眼彎彎,帶著幾許的調(diào)皮。睡著的時候卻又乖巧的與記憶中那張臉重合起來。
趙予良隔空描摹著她的臉,虔誠的像是個信徒。愛情本身就是一種信仰。你是我的女神,是我想要觸及的美夢。
他是一個理科生,然而卻想將腦海中所能想到的所有的美好的詞匯用在她的身上。
左橙幾乎是睡了一路,而趙予良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他們頭抵著頭,鼻息相交,靜謐而美好。
下車之后,趙予良打車在停車場取了車將左橙送回家,午夜的街頭,車輛稀少,道路兩邊的霓虹也紛紛的熄滅,整個城市好像靜謐的像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左橙想到上一次她從上海回來似乎也是這個時間,而送她回家的也是這個人,她勾唇微笑起來。
趙予良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她的笑容,像是知道了她為什么笑似的,也跟著微笑了起來。
“上一次你從上?;貋硪彩沁@個時間吧?”
“嗯!是呢!”
下車前,左橙對著趙予良說:“不知道你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過都會過去的!所以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