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張縣令便把昨晚通宵寫好的奏折交給郵驛,快馬報送朝廷了。
不久,朝廷旨下,懸賞花紅白銀三千兩捉拿紅胡子強盜,令張縣令、周守備就在江津縣廣發(fā)英雄帖召開武林大會,武林大會定名為斬蛟大會——皇帝是龍,境內(nèi)的匪幫自然都是些惡蛟——會中推舉武林英豪統(tǒng)領(lǐng)各派在江湖中搜捕紅胡子強盜,并派六扇門副總捕頭荊去疾前往江津縣協(xié)助張縣令、周守備。
消息傳出,武林沸騰了。三千兩銀子雖不多,但這份榮耀和朝廷承認的統(tǒng)領(lǐng)武林各派的身份卻是人人眼紅的。
江湖中的消息傳播的可比朝廷的郵驛快得多了,不到一月,西至大漠,東至窮桑,北至瀚海,南至蒼梧,都已得到消息。江湖中人豈有不好事的?只見各路江湖異人,不分正道邪道白道黑道,不論成名耆宿,青頭才俊,都紛紛起身趕往江津縣。陸路的騎馬、步行,水行的便乘船,不消幾日,一個小小的江津縣已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在江津生活了多年的一些老人都紛紛嘆說開了眼界了,這是江津縣設(shè)縣以來百年未有之盛況。
那西域黑塔寺的黑云喇嘛和東海窮桑島的刺風劍客便是這來赴盛會的諸多武林英豪中的兩位佼佼者。他們二人本來離得極遠,卻因為都是獨行俠,路上沒有牽絆和耽擱,反來得最早。張縣令和周守備為這場武林大會早已預(yù)先知會了江津縣中最好的旅舍和酒樓做好接待各路武林豪俠的準備,并派人手在碼頭和進鎮(zhèn)的路口迎接賓客。是以,兩人一進鎮(zhèn)中便因其獨特的裝扮引起了注意,一些來的早的卻收不到請?zhí)?,無緣盛會,只能等在鎮(zhèn)中看熱鬧的武林三四流角色,立刻便認出了兩人,驚呼出聲“黑云喇嘛”“刺風劍客”!
原來這次武林大會除了九大門派和江湖中威名素著,成名多年的一些老俠客是專門派人送了請柬的,其他離得太遠或江湖二三流的門派并未送請柬去請,這也是人情之常,即便有什么不滿也只能怪自己名聲不顯,怨不得主辦方有眼無珠。但這樣做難免會掛一漏萬,疏漏掉一些武功高強卻較少出門或雖名聲極響卻遠離中原的門派,對于這些人主辦方也早已做好了應(yīng)對措施,就是在寫好的請柬之外,預(yù)留空白請柬,一旦這些人不請自來,便把空白的請柬填好奉上。
派去迎賓的自然都是些機靈的角色,一看這兩人獨特的樣貌,再聽到那些武林三四流角色的驚呼,早已有人去報告了荊無疾和張縣令、周守備——荊無疾是皇帝親派前來協(xié)助張周二人辦理武林大會事宜的,雖說是協(xié)助,但他代表的是皇帝和朝廷,張周二人哪里敢居主位,一切事宜自然是都要同他商量好了才敢吩咐去辦——不過,空白請柬的事是早就協(xié)商好的,因此張周二人立刻吩咐人填好請柬,兩人親自拿著到碼頭去迎接。
原來黑云喇嘛和刺風劍客兩人本來并不同路,一西一東也素未謀面,卻因為一個順江而上,一個順江而下,同時在碼頭停泊上岸,又同時被人認出而變成同路了。
兩人彼此打量了一番。只見那黑云喇叭身形高大,一身黑袍,腳上卻穿一雙牛皮靴,光頭上一片青色的頭發(fā)茬,獅鼻闊口,下頜一片青色的胡茬,一雙銅鈴大眼卻微微瞇著,從眼縫中時不時射出精光來。手中拿一個銀色的轉(zhuǎn)經(jīng)筒,不停地輕輕轉(zhuǎn)動著。
那刺風劍客卻長得短小精悍,一身青衣,束腰扎的極緊,顯出不盈一握的細腰,腰佩一把寶劍,那劍此時雖然尚在鞘里,卻也看得出比平常的寶劍細了至少一半。他一張小臉枯干瘦小,稀稀拉拉的頭發(fā)在頭頂綰一個小小的抓髻,插一枚細細的玉簪。一雙小眼眼珠子從干癟深陷的眼窩中凸了出來,在眼眶里不停地轉(zhuǎn)動著。
這黑云喇嘛看上去正在壯年,刺風劍客有五十開外的年紀。
兩人彼此打量一番,便互相行禮寒暄起來。黑云喇嘛單手問訊,用生硬的漢話對刺風劍客道:“施主,小僧有禮了。久聞刺風劍客一手刺風劍法迅快絕倫,刺風逐月,威震東海,今日得見,三生有幸?!?p> 那刺風劍客也趕忙拱手回禮道:“久聞黑云喇嘛威震西域,今日一見果然魁偉雄壯,寶相莊嚴,名不虛傳。”
兩人正互相吹捧間,張縣令和周守備已是趕到了。兩人一見前面站的這兩位骨骼清奇,相貌奇特,心想怕不就是這兩人了,趕忙上前一步分別叉手、抱拳道:“兩位大俠大駕光臨,未能遠迎,還請見諒?!?p> 黑云喇嘛、刺風劍客一看這兩位都身著官服,便知是此次大會的主辦人了。主辦人親自來接,在眾目睽睽之下,兩人不禁大感臉上有光——武林人士爭得不外乎一個名一個利,名還在利前——也不由得趕忙施禮道:“小僧山野鄙人,勞動主人大駕實在有愧。”“小可東海鄙俚,忝辱主人大駕,不勝惶恐?!?p> 張縣令和周守備不同,向來與江湖人士未曾有過往來,本以為武林人士都是些村野莽夫,粗俗惡漢,不想一見之下竟也是知書達理,其觀感不由得大為改觀。
兩人趕忙送上請柬,請二人前往縣衙設(shè)宴款待。
此時正是暮春時節(jié),天氣和暖,草綠花紅。宴席就設(shè)在官邸后一個小小的后花園里。此時來到的,夠得上送請柬的成名高手就只有黑云喇嘛和刺風劍客二人,因此這宴席也就成了專為他們舉辦的。這也是早來早到的好處,后邊來的俠客,腕兒再大大約也沒有縣令守備親迎,專為設(shè)宴款待的待遇了。
主位上坐的自然是荊去疾,張縣令和周守備分別坐了副位相陪,黑云喇嘛和刺風劍客互相謙讓了一番,最終以黑云喇嘛為方外高客,坐了主賓之位,刺風劍客坐了副賓之位。
那荊去疾本是朝廷六扇門的副總捕頭,一向奉朝廷之命在江湖上與武林人士不對付,一手鷹爪開碑纏絲手,陰陽兼?zhèn)?,陽可開碑裂石,抓石為粉,捏碎竹子,陰可隔物傷人,抓表傷里,端的是狠辣異常,在他的手上不知折了多少武林好手。其武功恐怕還在六扇門總捕頭澹臺滅明之上,沒錯,你沒有猜錯,這澹臺滅明正是澹臺家族小宗的人。
皇帝派了這荊去疾來協(xié)理籌辦此次武林大會斬蛟會,其用意恐怕不只是因為他常和武林人士打交道,懂得江湖事務(wù),更有一個向武林人士示威鎮(zhèn)場子的意思。
黑云喇嘛和刺風劍客雖一向少在中原江湖走動,但對這荊去疾的大名也是早有耳聞,是以,聽到張縣令介紹此人,心中不免有些不喜,形于言色。那荊去疾武功奇高,自來不曾失手過,對武林人士也一向不放在眼里,是以言辭間也不免對二人十分高傲。本來是接風洗塵的酒宴上卻不免有了些劍拔弩張的意味。
此時,黑云喇嘛一杯酒正敬到荊去疾的身前,黑云喇嘛雖是敬酒,敬酒的手上卻運了三分力道,只待荊去疾接過酒杯,他就將酒杯震破,灑他一身酒,讓他出個丑。不想荊去疾用了個柔勁,輕輕松松化解了他的功力,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刺風劍客見此,也端起酒來敬他,這刺風劍客劍法不用說自然奇快無比,但除了劍法快,他還有個絕招就是能將指風凝成一線,用以傷敵,他兩手端著酒杯,一手手指已凝聚指風,只待荊去疾一接酒杯就刺破杯子,同樣讓他出個丑。
荊去疾正欲接那杯子,突然,院墻外打過一個黑色的物事來,啪的一聲打到宴席上,四散開來。一個聲音哈哈大笑道:“九爺我在外邊喝風,你們卻在這里吃喝!”
“什么人!”荊去疾大喝一聲追了出去。刺風劍客手里的酒杯啪的一聲碎了,酒灑了一桌。他也無暇去管,扔下碎片,和黑云喇嘛也大喝了一聲,越墻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