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腥甜滑過喉間。
是血。不過不是她熟悉的味道,卻又似曾相識……
周身的痛楚驟然減輕了許多,意識也逐漸歸攏。倪修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一赭石色的麻帳,身下是一張草席。
不禁有點蒙圈,再環(huán)了一眼四周——做工粗糙的木幾,鉛壺,蒲團,還有寫滿了一整面墻的潦草經(jīng)文,這哪里是香山書院?這分明就是那老不死的老窩嘛。
原來自己沒有回到過去,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推開吱呀的木門走了出去,正是黃昏時分,老道未帶拂塵,披著晚霞,卷著褲腿,專心地侍弄著地里的幾株青菜。
之前被老道領(lǐng)進(jìn)門時一路走來皆是蓬蒿滿徑,倪修早知此處應(yīng)是和屋內(nèi)一樣失了幻術(shù),沒成想這幻術(shù)下頭竟是一片不大不小的菜園子。
園里應(yīng)是秋播的青菜,冬之將近,長相勢頭都非常好,碧翠的葉子,巴掌般大小,活像一個個亮眼可人的小瓷娃娃。
倪修笑:“原來是個菜園?!?p> 老道恍若未聞,只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面前的那珠菜,探手輕輕扶了扶正,又微微把周邊的土壓實了點,復(fù)伸出兩指小心翼翼地掐去邊上一絲被蟲咬出的微黃,最后還湊近了去,一點一點吹去它葉里縫隙間的塵土。
他所有的動作都很輕,很柔,就連呼吸都是放緩了的,唯獨面上的表情卻顯得有些重。倪修愣愣地在一旁看著,恰好能看見他半面憂郁,映著微紅的霞光,仿佛已經(jīng)安靜地哭過了一場。
直待弄完了所有的青菜,老道才轉(zhuǎn)過頭來與倪修話:“醒了。
就要走了,有些舍不得?!?p> 倪修旋即反應(yīng)過來,后半句是說這些菜:“走哪去?既舍不得又何必要走?”
老道微微一笑,又是那副仙風(fēng)道骨的淡然模樣,指了指天,道:“舍不得的多了,該走還得走?!?p> 倪修詫異道:“這是,要飛升了?”
老道微笑頷首。
剛剛還以為他有什么傷心事,原來竟是飛升。倪修啞然失笑:“這是好事!你就偷著樂吧!聽聞上天仁愛,飛升之人可以在天上建造出自己喜歡的住處,你到時候仿著這里再建一個便是。就是不知道天上讓不讓你再種菜。應(yīng)當(dāng)是不管的吧。”古籍上是這般記載,她也不知真假,八九不離十吧。
“不錯。但終歸不是它們。”
“……”你這么想我可就沒辦法了。
老道放下褲腳,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子,沖倪修道:“來吧!了了最后一樁俗事,我就該走了。”
倪修旋即跟上,在茶幾前坐定。
還是那個木幾,那把鉛壺,那座陳爐。老道熟稔地備具、洗茶、煮茶、倒茶,動作干脆利落,收放自如。剔除了常人喝茶時繁復(fù)的花樣,卻握著精髓,點點節(jié)節(jié)恰到好處,似俗又雅,叫倪修不禁又想到了屋前的“抱素”牌匾。
“也不知他在這幾案前度過了多少個春秋?!闭灰幌脒€真有些惆悵。
老道將茶推至她的面前。這次卻沒有金丹了。
倪修笑著接過杯子:“清茶煮酒,道長好雅興!”
“投其所好乃待客之道。”默了須臾,老道又道:“今日,有兩件事須與你說來。一件,乃前塵往事;一件,乃是托付。前者與你也有關(guān),后者非你不可為之。”
說罷,老道張口開始講起了他的故事——
萬年前,世上沒有仙門,只有散修與散道,那場除魔大戰(zhàn)被世人稱為“混沌之戰(zhàn)”。“混沌之戰(zhàn)”不僅使得仙門崛起,造就了六大世家,更削弱了民間皇權(quán)的勢力,開創(chuàng)了如今仙門鼎盛的局面。
“史冊載,當(dāng)今的仙門六大世家分別為蓬萊鳳家、香山姬家、武陵朱家、金河龐家、云棲尤家和鶴毓錢家。但歷史已被篡改?!?p> 這六大世家原應(yīng)是七大世家,鶴毓一帶原是薛家與錢家一同掌管。薛家家主與姬家一樣,乃散道出身,是以醉心于尋求創(chuàng)新之道,薛家世代子孫也遵循先祖遺訓(xùn),弱冠之年必要四方游歷,博聞廣學(xué)。
“然而,三百年前,一切都變了……”
所謂“變則通,通則久”。薛家甚至不惜花大力遠(yuǎn)渡重洋,四處搜羅經(jīng)典,再去其糟粕,存其精華,獨創(chuàng)了一門“秘術(shù)”之學(xué),令世人趨之若鶩,而薛家也在三百年前達(dá)到了空前的盛況,隱有蓋過鳳家之勢頭。
倪修都不用問,想也知道,為什么是三百年前?,F(xiàn)今,尋常世人早已將薛家忘得一干二凈,即使當(dāng)年在香山書院聽學(xué)時,素有“博古通今”之美名的姬埕霖也從未提及過只字片語。史冊上有關(guān)薛家的痕跡更是盡數(shù)被抹去。想來三百年前的盛況,定是給薛家?guī)砹藴珥斨疄?zāi)。
還想再聽薛家的故事,老道卻突然轉(zhuǎn)了話頭:“你所中的正是薛家秘術(shù)?!?p> “薛家的事情還沒說完,怎么就說到我身上了?按部就班,一個個的來不行嗎?”倪修不悅地打斷。
老道卻說,都是前塵往事,不值當(dāng)提。
倪修嘿了一聲,道:“你知道說話說一半的后果是什么嗎?飛升升一半!”她最討厭這種半吊子,吊得人胃口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的。
老道臉上的笑紋終于有了絲松動,瞪了倪修一眼,不情不愿地開始講起了薛家的事情。畢竟事關(guān)自己的飛升大事,誰不想討個吉利?淡然如老道也不能免俗。
“你也知,自古以來,都是劍道為主,符術(shù)為輔。但你可知是何緣由?”
倪修撇了撇嘴,搖頭。
說好的講故事,還學(xué)姬埕霖上起課來了。
見她不知,老道滿意地一捋胡子,繼續(xù)道:“修煉劍道,靈力越強者殺傷力越強,一個人的建樹如何,全憑天資與其勤勉程度而定,沒有絲毫投機取巧的可能。是以劍道被公認(rèn)為修煉之正統(tǒng)。反之,符篆之術(shù)之所以不被認(rèn)可,是因其對人的靈力要求沒有劍術(shù)高。
而薛家的秘術(shù)幾乎人人可以駕馭,是以成了仙門百家口中的歪門邪道?!?p> 被人起了“嗜血魔女”這個諢名的倪修對此深有心得,她嗤了一聲道:“人人都可駕馭,那么人人都能斬妖除魔,維護天下正道,豈不美哉?這些世家,分明是嫉妒旁人不用修煉即可有所建樹,擔(dān)心這世上人才輩出,分去了他們的美名與聲望,從而到處給人扣帽子!”
老道低咳一聲:“所以薛家滅門,正是這個道理……”
卿搽
存稿不夠,全靠現(xiàn)寫,語句方面來不及推敲斟酌,先把情節(jié)順下來,回頭再修飾。各位看官擔(dān)待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