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歌的歸來如同喜訊，當(dāng)日整個涵虛觀熱鬧非常，眾弟子但凡見到張九歌都要上來打個招呼，問問他近日有什么精彩故事。張九歌也是樂此不疲，笑吟吟的與眾人言說。一些女弟子見到他，更是面紅耳赤地塞上一些親手做的小點心、小玩偶之類，張九歌一一收下，轉(zhuǎn)手又贈與那些眼紅的男弟子。
晚些時候張九歌來到陳云徑的臥房，和他促膝長談。陳云徑道盡一路坎坷，張九歌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我果然沒看錯你?！?p> 陳云徑問起外界情況，張九歌直道天下并不太平。
“自當(dāng)日風(fēng)云鎮(zhèn)石妖出現(xiàn)后，神州各地妖魔頻現(xiàn)。往日除妖，三五日便可折返，如今一去三五月，妖魔尚未盡除?！睆埦鸥柩粤T，掏出葫蘆灌了一口，擦擦嘴道，“過去一個月里，我由南州到中州，再到西州，連跑三十多個城鎮(zhèn)，途徑十幾處峰頭，俱有妖魔為非作歹，禍害人間。其中不乏修為高深者，我也只能勉強應(yīng)付?！?p> 陳云徑聽罷，說起當(dāng)日寧云海和虞秋水所說關(guān)于天兆之事，問道：“此事與妖患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
張九歌聞言，神色頓時凝重起來，道：“怕是不無聯(lián)系，但我等無法盡知，須得稟明璇璣師尊，他老人家深諳天機，必定知曉個中隱情?！?p> 陳云徑道：“我也是這么想?！?p> 于是張九歌告辭，御空離了東峰，徑往中峰真武大殿而去。他知道每晚璇璣道長會在殿上參玄悟道，此時前去拜見時機不佳，但事關(guān)緊急也顧不了許多。
不多時一恢弘寶殿現(xiàn)于張九歌眼前，琉璃瓦映星如鏡，朱沙墻秉燭成輝，正是那真武殿。他落到殿前，殿外便俯身拜道：“東峰張九歌，求見璇璣師尊?！?p> 話音剛落，兩扇高門無人自開，一個聲音從里傳來：“進來吧?！?p> 張九歌起身入殿，三清四御像前，長明燈照如白晝。一人面像而立，昂首捋須，正是璇璣道長。
他見張九歌來，頷首微笑道：“九歌，這么晚了，找我何事？”
張九歌再拜道：“啟稟師尊，九歌前來實為二事。一是報誦除妖見聞，二是有要事問詢師尊?！?p> 璇璣道長瞑目道：“除妖見聞且放一放，說說是何要事?！?p> 于是張九歌將陳云徑所言娓娓道來，無半點遺漏。
璇璣道長聽完，默然良久，慨嘆道：“這一卦終究還是應(yīng)了?！?p> “卦應(yīng)了？”張九歌略略吃驚，“師尊一早便知道此事？”
璇璣道長點頭道：“十八年前六芒山一戰(zhàn)后，吾師天璣道長曾推演大道，得出的卦象尤為繁復(fù)。他整日推算，終不得解。飛升前他告訴我，他只能看出卦象顯示魔劫并未徹底化去，是因天道輪回，當(dāng)有此劫。時日一到，魔頭必將卷土重來，了結(jié)因果。你所說的，正應(yīng)了此事?！?p> 張九歌趕忙問道：“那滄瀾城魔頭口中所說的‘天兆’，究竟是何異象？”
璇璣道長道：“當(dāng)日吾師推算不得解的，正是這天兆。他將這道卦象留傳于我，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夠解出，做好防范，可惜，這十八年來我夜夜冥思，依然不得其解?！?p> 張九歌聞言，低頭陷入沉思，片刻道：“斗膽懇請師尊將卦象授我一份?！?p> 璇璣道長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轉(zhuǎn)而笑道：“是啊，我竟忘了，十八年過去，你已不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孩童了。以你如今修為和膽識，定可助我一臂之力。卦象在此，接下吧?！?p> 言罷他由指尖彈出一絲金光，飛至半空化為一張飛星密布的卦象。張九歌凝視良久，暗記于心，抬手做捧狀，那卦象復(fù)斂為金光，為他收入掌心。
璇璣道長忽的想起什么，又囑咐道：“此卦象為天機，不可隨意泄露，越少人知曉越好?！?p> “九歌定當(dāng)謹(jǐn)慎行事，早日破解卦象?！?p> 張九歌說完，拜別璇璣道長，御風(fēng)回東峰而去。他沒有回屋歇息，而是來到靈瓏道長門前，敲了敲門。
“師尊，九歌求見?！?p> “進來吧。”
張九歌進屋亦不多寒暄，直說晚間聞見，現(xiàn)出卦象。在他看來，沒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訴師尊的。后者看完，皺眉沉思，手指一黯星道：“此乃魔星隕落之征，位處神州南端?！?p> 張九歌道：“據(jù)說當(dāng)日陰七殺于滄瀾城手刃魔頭鹿彌音，或是應(yīng)此征？”
靈瓏道長沒有回答，手指順著黯星軌道劃過，又升卦象上緣，疑惑道：“黯星隕而復(fù)明，又逢長尾星群擁簇，此為魔星聚首之征。然黯星復(fù)明，頗叫人費解，難道鹿彌音能死而復(fù)生不成？”
張九歌托腮尋思道：“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死？”
靈瓏道長再顧全圖卦象，懸而不解者，豈止那一處？但見卦中奇星頻現(xiàn)，碰撞來回明滅升騰者不計其數(shù)，萬條星軌交錯延伸，分化萬千路數(shù)，直教人眼花繚亂。難怪璇璣道長十八年來皆參不透卦象，蓋因此卦本身變數(shù)太多?？v人生雙目，觀不盡其間風(fēng)云變幻；手有十指，指不完個中曲折糾纏。
靈瓏道長看了半天，只覺頭都痛了，當(dāng)下?lián)]手撤了卦象，說道：“此等推演大道的卦象，繁復(fù)無比，一時間根本看不出端倪。然叫我驚奇的是師尊既然深藏此卦象，不叫我和清平二人破解，委實不像他的作風(fēng)——平日觀中大小事務(wù)，他都要讓我二人分擔(dān)的?！?p> 張九歌道：“璇璣師尊說過，此卦象為天機，不可隨意泄露，越少人知道越好?！?p> 靈瓏道長搖頭道：“非也，若真是緊要天機，他須得更加謹(jǐn)慎才是，有為何會授卦于你呢？”
張九歌想不明白，只能道：“大約璇璣師尊有他的難言之處吧?！?p> 靈瓏道長道：“只能權(quán)作此論，時候不早了，你奔波歸來，先回去歇息吧。你清平師尊向來心細，擅窺卦里乾坤，待明日我叫上她前來推演破解，應(yīng)當(dāng)能稍稍找出少許端倪來?！?p> “如此便有勞二位師尊了?！?p> 張九歌言罷，拜別欲辭，走到門邊又為靈瓏道長叫下。
“對了，新來的師弟，據(jù)說與你有些淵源？”
張九歌輕描淡寫道：“是有過數(shù)面之緣?！?p> “他是個不錯的苗子，為師打算親力教導(dǎo)。你且輔佐為師，若是他平日有不懂之處，你也從旁指點一二。以你于今九轉(zhuǎn)玄功之修為，可謂舉手之勞?！?p> 張九歌見師尊賞識陳云徑，亦替他歡喜，不禁面露笑意：“師尊放心，九歌定毫無隱瞞，傾囊相授?！?p> 靈瓏道長滿意點頭道：“眼看冬至將近，盛事在即，這事你上點心。今年的星曜選拔，我東峰定要一展拳腳?！?p> 張九歌略略吃驚道：“師尊是打算讓陳師弟也參加曜位之爭？此去離冬至不過二十來天，師弟他再怎么聰穎勤奮，怕也不足參賽吧。更何況我東峰本就不乏參賽之人：宇文師弟修為造詣已不在我之下，此次選拔志在必得；盧師弟這些年苦練不輟，修為大幅精進，劍拳兩道皆有成就，著實有望奪得此次星曜之位；方師弟品性忠純，厚積薄發(fā)，修為一直穩(wěn)步提高，大可參賽；小師弟年紀(jì)雖輕，天資聰穎，勤加指點，亦可一戰(zhàn)；還有王廣運師弟、李寶林師弟、余明生師弟和汪炎師弟，這幾位師弟為奪曜位，一直勤學(xué)苦練，修為皆有長進，大家都看在眼里。除此之外…”
靈瓏道長皺眉打斷道：“宇文佑辰的修為雖快要比及你，但心境不如你，志在必得是沒錯，但上次比賽他沒能入選，恐怕會成為心結(jié)。青侯勤學(xué)苦練我自然知曉，但他天資平平，后天苦練，只能越發(fā)純熟，卻難有大突破。方玄昊為師本寄予厚望，可他悟性太低，勝算不大。柏舟年輕尚輕，心性未穩(wěn)，為師待要指點，又怕他吃不下來這苦。王廣運、李寶林、余明生和汪炎他們，雖一直刻苦，修為增長還是太慢，個中緣由，也難一時道盡。九歌，你之所以這么說，無非是擔(dān)心云徑過于辛勞，其實大可不必。為師問你，你當(dāng)時修習(xí)九轉(zhuǎn)玄功，到五轉(zhuǎn)花了多出時間？”
“三個月?！?p> “在東峰弟子眼中，三月修行至五轉(zhuǎn)簡直是天方夜譚，但你做到了?！?p> “師尊，我…”
靈瓏道長打斷他道：“我可以告訴你，陳云徑修至五轉(zhuǎn)，一個月都用不著！”
“怎么可能？”
“為師知道，夸下這等海口，你一定也覺得是天方夜譚，但事實會證明一切。我讓你平日里多指點他，是因為當(dāng)日三鏡品照時，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巨大的潛力。你要知道，星曜爭奪爭的不只是個賽事，更多是為了爭奪威望。眼下十四星曜位里除了空出六位、我的太陽曜位和你清平師尊的太陰曜位外，余下六位中有五位是西峰弟子，而我東峰弟子中只有你一人成功躋身星曜，真可謂‘陰盛陽衰’。因此，多一個人去就多一分勝算。若是此番曜位選拔能讓我東峰囊括，我除了心里好受之外，臉上也有光?！?p> 張九歌聞言低頭，久未開口。他覺得師尊所言確有道理，但對于陳云徑來說，這壓力未免太大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