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順著彭揚的手指看去,不遠(yuǎn)處草地上,似有一團(tuán)黑乎乎的影子晃動,其間夾雜著兩點綠芒,頗為怪異。
莽三咽了口吐沫,大氣不敢出,悄聲問:“什么玩意兒。”
陳云徑一夾座下馬,道:“去看看?!?p> 豈料馬兒一聲長嘶,搖頭擺尾,卻是不愿上前。于此同時,另外兩人的馬也似受驚一般,躁動不安嘶叫起來。三人手忙腳亂,使勁勒馬,這間兒那團(tuán)黑影卻飄忽來到近前。
陳云徑這才看清,黑影不是別的,乃是一頭狼。此狼體型奇大如虎,遍體黑毛油光發(fā)亮,一口犬牙交錯如鋸齒,雙眼曳出綠光如鬼火。黑狼悄然靠近,腳下無聲,惡涎垂流,顯然是覓食來了。
三人見狀,寒毛倒豎。陳云徑直視著黑狼,喚莽三道:“刀呢,快拿來。”
莽三抖抖索索遞過刀,舌頭打結(jié)道:“這…這畜生…也太大了吧?!?p> 彭揚警覺道:“我爹說過,狼都是三五成群的。這狼體型巨大,該是頭狼,旁邊可能還有埋伏的?!?p> 話音剛落,林間兮兮索索一陣響動,幾只體型略小的狼從樹叢里躥出,目露兇光,將三人圍住。說“略小”只是同那黑狼相比,比起尋常狼來仍是大上好幾圈。
“大小姐,你這烏鴉嘴的功夫真是一流?!?p> 危難之時莽三早將拍馬屁的本事忘得一干二凈,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彭揚正要反駁,頭狼猛然發(fā)力蹬地,縱身一躍撲將過來。陳云徑見狀,喊聲“小心”,一把抱住彭揚躺倒,狼牙貼著他的后背險險掠過。那一刻彭揚只覺腥風(fēng)撲鼻,冷汗直流。她身后的馬就沒這么好運,被頭狼一把撲倒在地,待要掙扎,頭狼瞅準(zhǔn)脖頸“咔嚓”便是一口,輕輕松松撕斷咽喉,馬血流了一地。
血腥味入鼻,周遭的狼個個按捺不住,吼叫著撲過來。莽三哪見過如此陣仗,未戰(zhàn)先敗,腿腳已自軟掉,跑都跑不動。眼看一頭灰狼直撲他后背,陳云徑急忙躍起,一腳蹬出。這一腳陳云徑使上吃奶的勁兒,正踢在狼側(cè)腹,卻好像踢在老樹干上,只震得自己小腿一麻。受這一腳影響,灰狼從莽三肩頭躥過,撲了個空。莽三慘叫一聲趴到在地,已然是嚇暈過去。
“暈的真是時候?!?p> 陳云徑咒罵一聲,站定身子。灰狼被踢了一腳,暴怒異常,抖擻身上鋼針?biāo)频睦亲?,齜牙咧嘴朝他撲來。這頭灰狼身形壯碩,動作敏捷,暴怒一撲有怎么也有幾百斤氣力,電光火石間到了眼前。陳云徑無暇多想,抽刀橫迎。狼爪搭上刀刃,擦出“鐺”一聲脆響,巨大的勁力將他整個人撞飛出一丈來遠(yuǎn)。陳云徑只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不自主噴出,手中刀也掉落一旁。反觀那狼卻毫發(fā)無損,就地一滾起身又是蓄勢待發(fā),準(zhǔn)備給他致命一擊。
彭揚見狀急了,搶到陳云徑身前,撿起刀直指灰狼。這時其他狼已將三匹馬盡數(shù)咬死,頭狼發(fā)現(xiàn)這邊的情況后,并沒有立即讓群狼上前,反而是靜立一旁饒有興致地觀望起來。
陳云徑爬起身來,環(huán)顧四周,對彭揚道:“把刀給我?!?p> 彭揚驚慌道:“你傷成這樣,還要刀做什么?!?p> “給我就是了?!标愒茝讲欢嗾f,從她手里一把搶過刀來,“待會兒我吸引這幫畜生注意,你就不要命的跑,跑越遠(yuǎn)越好,不出林子不要停?!?p> “可是…”
“可是什么?”陳云徑怒道,“總不能第一次跟我出門就死這兒吧,我怎么跟彭老爺交代?”
“還交代個屁,你自己都快…”彭揚說到這兒打住,沒有再說下去。
灰狼可沒心思聽二人說來說去,它咬緊牙,前爪按地又是一撲,直朝二人躍來。陳云徑反應(yīng)奇快,一手?jǐn)堥_彭揚,一手揮刀斜劈。因為有傷在身,他這一刀并沒有揮出多大氣力,但狼的速度著實不慢,勢難躲開這一刀。二者圃一錯身,陳云徑只覺手背一陣溫?zé)?,低頭看去,一股鮮血正順著刀柄流淌下來。再看那狼,兀自在地上打滾哀嚎,腦袋上血流如注,已被削去半只耳朵。
這一刀徹底激怒了那只狼,它猛甩幾下腦袋,起身長嘯,周圍的狼聽到嘯聲,都嚎起來,似在為它打氣?;依怯瞄L嘯將疼痛壓制下去,轉(zhuǎn)化更大的怒意,張開血盆大口直沖陳云徑,欲將其撕咬個粉碎。
“拼了!”
陳云徑也不是等閑之輩,歷年來街頭廝混的經(jīng)歷告訴他:一旦開始退讓,便離輸不遠(yuǎn)了。遇到狠角色你只有比他更狠才有勝算,這一點放到狼身上大約也是通用。面對灰狼刀劍般鋒銳的滿口利齒,陳云徑屏息凝神,瞅準(zhǔn)機(jī)會一躍而上,竟連胳膊帶刀一股腦兒塞進(jìn)它的嘴巴!
“你不要命啦!”
彭揚的驚呼聲傳入耳中,陳云徑只覺腦袋胸口肩膀胳膊全都劇痛不已,渾身濕透分不清是血是汗。群狼的嚎叫聲再度響起,他努力睜大雙眼想看清四周,可眼皮卻越發(fā)沉重。
“快跑。”陳云徑對身后呆立的彭揚說道。
彭揚倔強地?fù)u頭,眼中似有晶瑩。陳云徑只道她受了驚嚇落淚,殊不知落淚更多是因為感動。彭揚貴為富家千金,從小到大,獻(xiàn)殷勤之人自然不在少數(shù),可這樣實實在在為自己拼命的人卻是頭一次遇到??上傆鲆娋鸵黄鹪嵘砝歉梗嗌儆悬c遺憾。
只是略一遲疑的時間,狼群已經(jīng)將包圍圈縮小到兩人伸手可及之處。七八只狼前爪按地,后背繃緊,喉頭發(fā)出陣陣低沉的“咯咯”聲。只待頭狼一聲令下,這些狼便會一擁而上,將兩人撕成碎片。
頭狼眼中兇光大盛,一聲低吼,率先撲來;余狼得令,一齊撲上來。
眼看二人性命不保,忽然林間閃出一道黑影,徑直飛入狼圈。只聽拳腳之聲暴起,群狼哀嚎著倒飛而出,落地便沒了聲響,眼看是小命不保。
二人定睛一看,黑影原是一清秀少年,年紀(jì)與陳云徑相仿。少年青絲高束,皮膚白皙,著一襲黑袍,背一柄長劍。叫人驚奇的是,他只靠徒手擊殺群狼,背后長劍卻是動也沒動過。
群狼相繼慘死,最終只剩下頭狼。少年與頭狼目光相對,鋒利的眼神叫頭狼都畏縮起來。頭狼自知不敵,且望且退。少年見狀,緩緩伸手握住劍柄。
只聽“滄”一聲,長劍出鞘,陳云徑見狀不由大吃一驚。他印象中寶劍都是寒光似水,例如當(dāng)日張九歌手中七星劍;可少年的劍卻大相徑庭,圃一出鞘,便有黑光鋪天蓋地而出。連陳云徑這種毫無修為之人,也能感覺到劍中所附著的那股惡森森的殺意,直叫人汗毛倒豎戰(zhàn)栗不安。
黑光如潮,直壓頭狼。在這股殺意面前,頭狼竟恐懼到呆立原地,任那股黑光貫穿身體。
又是“滄”的一聲,少年揚手將劍入鞘,漫天黑光頓時消散。再看頭狼,已被由頭至尾一分為二,內(nèi)臟灑落一地。
少年走上前去,從內(nèi)臟中挑出一個夜明珠大小的黃色彈丸撿起,遞給陳云徑,開口道:“服下吧,對你的傷勢有好處?!?p> 陳云徑先前與灰狼搏命,胳膊上挨了一口,傷口深可見骨,到此時還是血流不止。他見黃丸沾滿血污,腥氣撲鼻,本能皺眉。但少年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所言必有道理。于是他接過黃丸,仰頭囫圇吞下,須臾便覺一股暖流順著喉頭直貫丹田,周身傷痛被暖流浸潤,頓時不翼而飛,血流亦止住,精神為之一振。
陳云徑大喜,忙對少年抱拳道:“還沒請教小哥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沒齒難忘?!?p> “葉洛凡?!?p> 少年漫不經(jīng)心報了姓名,正欲查探莽三傷勢,忽然聽到他均勻的鼾聲,當(dāng)即作罷。
陳云徑見識過少年身手,問道:“葉小哥也是修仙之人吧。”
“仙?”葉洛凡不屑道,“仙有什么好修的,不過是群假模假式的偽君子罷了,我不修仙?!?p> “可你這身手…”陳云徑碰了一鼻子灰,后面的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是想問我是不是魔宗對吧?別猜了,我乃九幽門人,非仙非魔?!比~洛凡直言不諱道。
陳云徑頭一次聽到“九幽”二字,滿是困惑,“非仙非魔”修的又是什么,更加不懂。待要多問,又怕他煩,思來索去只好問道:“小哥為何出手相救?”
葉洛凡道:“我路經(jīng)此地,見你和狼妖以死相拼,是條漢子,不忍旁觀,所以出手相救?!?p> 陳云徑詫異道:“這狼也是妖?”
葉洛凡道:“黑狼便是,適才讓你服下的便是狼妖內(nèi)丹。內(nèi)丹能有明珠大小,也有近百年道行??上в鲆娢?,毀于一旦,倒好了你?!?p> 陳云徑不明白那黃丸如何“好了”自己,只點頭暗道:“如此說來,降魔除妖倒不是修仙之人獨有的本事?!?p> 他正待再與葉洛凡攀談幾句,一陣清風(fēng)拂過,其間夾雜花草香氣,沁人心脾。他朝風(fēng)來處看去,不知何時,林間黑氣消散殆盡,漫天楓林復(fù)又紅透,著實好一番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