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手鐲被硬擼上了袁華的胳膊,兩個人現(xiàn)在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看著。
也許是袁華的反應(yīng)太過冷淡了些,蘇清墨皺了眉頭,“月兒,我以為......我以為你當(dāng)初對清墨是有一絲半分情意的......從前偶爾會聽太子殿下閑聊時說起大越諸位公主,太子殿下說得最多的便是清月公主。那時候太子殿下說出的那么多月兒的事跡中,清墨只感覺到清月公主是大越后宮中活得最為真實的一個,皇家的公主中只得你一個這么真性情?!?p> 袁華與他面對面眼對眼地對著看,心中想的卻是,到底是讀書人,粉飾太平的功夫都不錯,活得真實啊、真性情啊,不就是說我不服管教嗎?
蘇清墨這邊還沒完呢,“那日在御花園,遠(yuǎn)遠(yuǎn)地清墨便聽到了月兒的笑聲,那笑聲如此天真無邪純粹又真摯,那是清墨最向往的真實生活啊。其實那時候清墨便注意到公主殿下了,想著若是能有機(jī)會結(jié)交一下公主,便是清墨三生幸事了。所以,清墨才斗膽向公主行去,誰知道竟然驚嚇到公主了,清墨罪該萬死的。”
終于有機(jī)會插一句話了,“清墨,你救下我這事,他日我定會叫父皇再好生賞賜一番?!?p> “什么賞賜?”
咦,你還順桿子往上爬了?金銀珠寶隨便你要啊,不然呢?難道你也跟我玩以身相許的套路???
“那得看父皇手上還有些什么了,若是清墨不嫌棄,金銀珠寶倒是有些的。若是清墨愛詩詞字畫的,想必也是有些的。若是......”
“若是清墨不自量力呢?”
既然知道不自量力,那就打住吧。
“清墨......”
“月兒,你可知道這墨玉手鐲雖不貴重,對清墨為何如此貴重?!?p> 行了,你不提這墨玉手鐲我還沒理由給它褪下來,既然你提了,我趕緊麻利兒地還你。
袁華又開始跟手鐲作斗爭了。
“清墨,這墨玉手鐲對你如此重要,清月受之有愧啊?!?p> 蘇清墨捏住袁華的手,不讓她繼續(xù)褪鐲子,“月兒,你且聽我一句話。當(dāng)初御花園中,我曾救過你一命。在巖義鎮(zhèn)外,你為了我才不顧個人安危跟著查哈吉走的,說到底你也救了我一命......”
“所以我們不拖不欠了?!?p> “不是,月兒,說明咱們命中注定就是要相互拖欠的。這墨玉手鐲,是清墨祖母親手交給清墨的,原是說清墨年歲已長,若是遇到心儀的女子......”
你再跟我瞎說,這叫私相授受,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們世家公子小姐的教育是怎樣的?
“清墨......”
“月兒,你且聽我說完,這墨玉手鐲,是我祖母親手交到清墨手上的,原是給蘇家長孫媳婦兒備下的聘禮之一......”
袁華原本已經(jīng)停了下來的動作又開始了,這一次幾乎不顧自己的皮肉受不受罪了。
蘇清墨臉上露出受傷的表情,“月兒,我便是這么令你生厭嗎?”
袁華的手被他扣住本來就使不上勁,他還做了這種可憐巴巴的表情看著自己,搞什么???
“清墨,說起來,清月實在受之有愧。況且,生在帝王之家,你該知道,婚姻大事從來由不得清月自己做主的......”
“月兒,那你不是討厭我了?”
“清墨文武雙全且文韜武略皆勝過同輩其他公子,清月也聽了不少關(guān)于你的傳說......”
“可是有人說了不好的話?”
“不是不是,只是......只是身為大越公主,清月這一趟見到了太多民間疾苦,不能如此任性地自己想要什么便是什么的?;橐龃笫?,只怕更由不得清月做主,只怕收下這手鐲,是要辜負(fù)蘇老夫人一番好意了?!?p> 蘇清墨終于將這句話的重點聽進(jìn)去了,“所以你擔(dān)心的只是皇上不肯允諾此事?其實你并沒有討厭我的。我還記得那日在御花園......”
袁華現(xiàn)在聽到御花園三個字頭就暈了,大哥,咱們能不能進(jìn)行有效的溝通?
你說你那么清高的一個人,怎么現(xiàn)在就變成這樣了呢?
再仔細(xì)一看,冷清月的恨意凄苦又上來了,還是冷清月最了解蘇清墨啊。
當(dāng)初你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只是......只是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這種話。
從前我以為,你這是含情脈脈,卻不知道你這雙含情脈脈的雙眼中全都是算計和謀劃,你何曾真正對我有一點情意?
蘇清墨啊蘇清墨,我已重生,你還當(dāng)我是從前的冷清月嗎?
這種一分為二的人物情緒真是神奇,袁華干脆任由冷清月與蘇清墨交手,自己像看戲一樣干脆閉嘴了。
冷清月莞爾一笑,“清墨......你還記得御花園一事啊?我以為......那時候你從樹下經(jīng)過,抬頭看了我一眼,你知道那一眼的感覺嗎?好像有一個來自遠(yuǎn)古的聲音呼喚著我,這聲音告訴我,就是你了。你可知道我為什么會從樹上摔下來的?”
行了,你們倆還真是有默契的一對啊,冷清月重生以后居然能夠如此冷靜地與他虛以委蛇,果然進(jìn)步了。
“月兒,你到底心中有我的,對不對?”蘇清墨聲音里都是狂喜。
袁華一看,再讓你玩下去,我不得跟你玩脫了?姐姐,你別一上來就是猛藥啊。
“清墨,你既然知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p> “皇上最是疼愛月兒你,若是你開口,皇上必定會允諾的。月兒......”他的手指在墨玉手鐲上滑動起來。
袁華抖了一下,搞什么啊,大哥?
“清墨,你說母妃讓我跟著你們到清禾來是有目的的,其實我現(xiàn)在也知道了。從前清月總是養(yǎng)在深宮,哪怕偶爾出宮,看到的也是花團(tuán)錦簇的繁華景象。若不是這一次跟著出來,哪里會知道我大越盛世之下,居然還有這么多苦難。清墨,經(jīng)過清禾一事,我不希望自己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公主,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為大越的子民做點什么。也許,這才是母妃讓我出宮的真正目的?!?p> 蘇清墨還想說什么,袁華趕緊阻止了他,“清墨,這件事你就聽我的好不好?”
她態(tài)度溫和但語氣十分篤定,蘇清墨又看了看袁華,知道她現(xiàn)在不愿意繼續(xù)討論下去了,反正已經(jīng)收下了自己的手鐲,這事暫且不談也行。
“月兒,你是什么時候到清禾的?說起來也怪,那一日我在清禾城中閑逛,見到一個身形與你十分相似的人。不過,我一看便知道不是你,因為那人是位小公子?!?p> 袁華心中犯了疑惑,他說的難道是那日在金飾店的事?
難道他認(rèn)出自己了?不可能啊,那人皮面具十分精巧,別說他只是在光影中看了自己一下,便是伸手摸也未必能摸得出來這張臉不是自己的啊。
“這可真是有些奇怪了,男子怎么能跟清月身形一般呢?清墨的意思,是清月需要清減一些嗎?想來最近確實吃得葷腥過重了,查哈吉到底是草原異族,飲食上也不是十分講究,反倒長了些肉?!?p> “怎么會呢?月兒怎樣都輕巧靈動的,只是......說來也奇怪,那人相貌與月兒完全不同、聲音完全不同,偏偏我看了那人,憑空地就覺得那人與月兒十分相似。開始我不明白啊,后來月兒你便出現(xiàn)在清禾了。那時候我才明白,許是我日有所思,才錯將他人看成了你?!?p> 他在試探自己,他想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來清禾的,也許他還想查那金飾店掌柜給他的玉器是不是真的。
袁華低頭想了一會兒,“清墨,若是無事,我想休息片刻?”
蘇清墨含情脈脈地又抓了一下袁華的手,這才依依不舍千叮嚀萬囑咐地走了。
寶嬋不知道他們在屋內(nèi)說了些什么,但在陸思禹和蘇清墨之間,她到底還是本能地支持蘇清墨的。
看到蘇清墨與袁華說了這么久的話,臉上早就樂開了花。
袁華輕輕嘆了口氣,寶嬋明明知道他心中真正鐘意的是呂小小,為什么還是想自己跟他糾纏下去呢?
麗妃娘娘到底是多么堅定的蘇派粉絲啊?
寶嬋一眼就瞧見袁華手腕上的墨玉手鐲,“公主,奴婢瞧著這手鐲十分眼生呢?這不是公主尋常愛戴的物件,更不是天恩公子給咱們送過來的東西,這是哪兒來的呢?”
這不明知故問嗎?
袁華不理她,“不是叫你去喚陸公子嗎?”
寶嬋笑了,“公主,雖然蘇陸兩位公子對公主都有些情意......”
“寶嬋,你胡說些什么呢?”
“好好好,奴婢胡說了,總有一日,公主會知道奴婢這才是全心全意為公主好呢?!?p> “陸公子呢?”
“不曾想蘇公子與你聊了這么半日,陸公子在偏廳已經(jīng)等了許久了?!?p> “那你還跟我說些什么,趕緊去請人啊?!?p> 寶嬋這會兒也調(diào)皮起來了,“公主,你這一會兒蘇公子、一會兒陸公子的,奴婢到底如何做才好呢?”
說完,自己也知道這話不對,趕緊一溜煙地跑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袁華一直都以一種旁觀者的態(tài)度面對一切,畢竟她知道這里面的人都是虛構(gòu)的,情節(jié)也是虛構(gòu)的。
一切都是虛構(gòu)的,除了自己是真實的。
所以她并沒有真正地融入到劇情中,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即使有時候冷清月的恨意上來能將她淹沒。
可冷靜下來,她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
不過這一趟清禾之行,尤其是最后在青山崗看到的那些難民和尸首,讓袁華心中大震。
就算這個世界是虛擬的,人物是虛擬的,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真的。
那些哭干眼淚的難民、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尸首,這一切都讓袁華心中暗暗起了變化。
現(xiàn)在看到寶嬋真心為自己高興的樣子,袁華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
雖然寶嬋名義上是自己的大丫頭,可是,寶嬋對自己真是忠心耿耿,照顧得無微不至。
上一次查哈吉烏龍事件,她寧可舍棄自己的生命也要保住袁華的性命,這真是過命的交情的。
雖然她是這本書中的人,自然有這本時代的烙印,可對于袁華來說,寶嬋對自己好,那是不打折扣的。
不管她是因為麗妃娘娘的囑托也好,還是認(rèn)為自己是袁華的丫頭也好,都不能改變她真心實意為袁華好的事實。
袁華想到寶嬋最后的悲慘命運,她對自己這般好,這一次無論如何要給她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
丫頭這么多,干嘛啥事情都頂著讓寶嬋上呢?
若是自己關(guān)心一下她,給她指一門婚事,她是不是就能改變悲慘命運了呢?
冷清月能夠復(fù)活、人生能夠重來一次,寶嬋的人生也可以得以改變啊。
袁華眼睛放空繼續(xù)想著寶嬋對自己的好,寶嬋已經(jīng)將陸思禹帶了進(jìn)來。
都是飽讀詩書的書生,陸思禹比起蘇清墨可老實太多了。
他老老實實地給袁華行了個禮,卻聽不到袁華開口。
反倒是寶嬋,輕聲對他說,“陸公子,你且起來吧。既然都是在外面辦事,不需要這么多禮節(jié)的?!?p> 這話讓袁華心中一暖,雖然寶嬋是堅定的蘇派人士,可當(dāng)她知道袁華對陸思禹有些不同的想法后,還是對陸思禹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善意。
這丫頭還真的挺在乎冷清月的。
袁華收了目光,寶嬋很識相地又退了出去。
“清月公主......”
一看到陸思禹,袁華立刻想到自己的小目標(biāo)了。
雖然陸思禹十分老實,甚至可以說有些木訥,可查哈吉來擄自己的時候,他一個文弱書生居然不顧生死地挺身而出了。
就沖這一點,他可比蘇清墨靠譜多了。
一想到倪天恩曾說過的陸思禹幾乎重傷不治,袁華聲音不由自主地溫柔了,“思禹公子,當(dāng)日為了清月身負(fù)重傷,如今可還好?”
陸思禹迅速抬頭看了袁華一眼,這已經(jīng)是他這種木訥老實的世家公子最大膽的行為了。
他臉上有些泛紅,“這傷早已不礙事了,可惜思禹終究沒能護(hù)住公主,讓公主受苦了?!?p> 陸思禹不及蘇清墨會撩人,可在現(xiàn)實中,袁華連這種會臉紅的異性都沒遇到過,全都是把她當(dāng)兄弟的。
一想到他說的那番話,袁華聲音更溫柔了,“思禹公子......”
陸思禹又抬頭看了袁華一眼,發(fā)現(xiàn)她眼神溫柔似水,臉更紅了。
可一低頭,不小心瞟見了袁華手上的黑玉手鐲,臉上愣住了。
他是十分老實木訥,可這老實人的記性很好啊,那日袁華盛裝出場,他眼睛里都是袁華,別說是佩飾了,便是袁華的眼神表情都記得清清楚楚,哪里有這墨玉手鐲?
袁華看他眼神便知道他瞧見墨玉手鐲了,干脆大大方方地露出來,“思禹公子可還記得中秋宴上,清月為何單單邀公子為清月奏琴?”
陸思禹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