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了了自從逃亡江南以來，睡眠就一直很淺，這會兒天色昏暗燭火將熄，她就靜靜的躺在床榻上，盯著頭頂?shù)募啂ぐl(fā)呆。
硯秋的小院在她隔壁，兩人的床榻都故意擺到了一起，張了了轉(zhuǎn)頭看向墻壁，似乎能聽到另一邊輾轉(zhuǎn)反側(cè)的聲音。
“姐姐，你醒了嗎？”
張了了的聲音不大，但在靜悄悄的房間里卻是聽得仔仔細細，硯秋沉默了片刻，起身靠坐在墻邊，感受著深秋的涼意，皎潔纖細的玉臂果露在外，片刻就已經(jīng)變得冰涼。
“......嗯......”
“對不起。”張了了側(cè)耳聽到墻那邊傳來的輕聲低語，神色復(fù)雜的坐起身來，裹著厚厚的絨被蹲坐在墻邊。
硯秋笑道：“竟州之事本就是我的主意，就算是沒有你，沒有周寂，我也會尋找其他人除掉這頭蛇妖?！?p> “我說的不是這個......”張了了打斷道。
硯秋緊接著打斷張了了，語氣中的笑意也蕩然無存，“那你想說的是什么？”
“我......”張了了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得輕嘆一聲，“我不知道?！?p> “噗~”硯秋臉上重新綻放出笑容，嘴角輕挑，似有不屑，“我只是被罰禁足，又不是出嫁，了了不必擔心?！?p> “姐姐又在說笑了。”張了了輕聲道。
硯秋正要說些什么，忽然眼眸間靈光閃動，側(cè)耳聽向了窗外，朗聲道：“天色蒙蒙，周寂你怎么來了？”
聽到硯秋的聲音，張了了裹著絨被摸向窗臺，趴著邊框朝屋外看去。
天色尚且昏暗院中就已有仆從開始清掃準備，周寂并沒有闖進院子，而是在過往仆從驚異的眼神中輕叩門扉，邀請道：“去看日出嗎？”
嗯？硯秋楞了一下，啞然失笑，想要打開窗戶，卻看到自己只著褻衣的模樣，連忙攬過絨被披在身上，隔著窗戶回道：“好啊?！?p> 她很少見到周寂有這么‘任性’的時候，平日他總是端著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雖然他生性確實淡泊，但年齡終究不過弱冠，總是會做出一些少年童稚才有的出人意料之舉。
比如山道上的兩人賽驢，分開以后溜回河邊堵聶英，再到這般令人誤會的時辰叫她出去看日出。
硯秋噗嗤一笑，肩頭的絨被滑落，細如玉脂的肩頭暴露在空氣中，讓她趕忙拉起絨被擋住。
“好冷。”
眼看天色就要大亮，硯秋匆忙換了身衣服便走出門來，連梳洗都還未來得及。
周寂輕咳一聲，壓下幫硯秋捋平呆毛的沖動，抬頭道：“應(yīng)該還來得及?！闭f罷輕輕牽住硯秋的皓腕，對上那雙瑩亮閃爍的雙眸，道：“莫要抵抗?！?p> 說罷心念一動，硯秋就感覺腳下一沉，和周寂瞬間融進泥土，待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城樓的飛檐之上，身前光芒萬丈，完全跳出地平線的太陽再沒有初升時的溫柔。
從黑暗中睜開眼的硯秋被耀眼奪目的陽光恍得刺痛，下意識的偏頭避開光線，抬眸間正好看到了低頭朝她看來的周寂。
四目相觸，便是永恒。
......
“硯秋姐姐，公子，你們回來啦？”
張了了用院中的小廚張羅了幾道小菜，招呼兩人坐下，盛起一碗稀粥，好奇道：“怎么樣？看到日出了嗎？”
周寂有些尷尬的接過碗碟，笑道：“還是有些遲了，等我們趕到城樓上的時候，日出剛好結(jié)束。”視線不經(jīng)意間瞥向硯秋，兩人視線一觸即分，似乎都在閃避。
“噗~”張了了掩嘴輕笑，躲開硯秋的手，幫她也盛了一碗粥，安慰道：“沒關(guān)系，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今天沒看成還有明天呢?！?p> 硯秋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笑道：“明天怕是也看不成了，我午后就要啟程回嘉州，看日出的事，等以后再說吧。”
“走得這么急？”張了了愣了下神，問道：“為何不多留幾日？”
硯秋灑然一笑，道：“我也想多留幾日，奈何家父催的比較急，二老頭也每天在我耳邊啰嗦，這次出門這么久，確實也該回去了?！?p> 周寂點了點頭，倒也沒有挽留的意思，只是抬眸看了硯秋一眼，看著她眉宇郁氣盡散，眼神英氣十足的模樣，輕輕一笑，道：“是啊，在這里待的確實有些久了?！?p> 說完看向張了了，“了了姑娘，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們送完硯秋，也同時上路吧?！?p> 從凌虛子口中，周寂已經(jīng)得知了佛道兩門對慈航普度的態(tài)度，此行前往龍虎山也就只剩下曾經(jīng)應(yīng)過的承諾，如此一來，周寂反倒覺得輕松了許多。
聽到周寂的囑托，張了了頷首應(yīng)道：“那就全依公子了?！?p> 吃罷早飯，周寂便回到院中，他沒有什么好收拾的，也就準備幾件換洗的衣物，去城里購置一柄材質(zhì)上層的長劍，以及前去拜訪了前衙坐堂的李彧知府。
“周公子是要走了嗎？”
李彧得暇，派人把周寂引到側(cè)堂，掃了眼周寂腰間的佩劍，捋須笑道。
周寂頷首道：“在竟州耽擱的時日有些久了，我和張姑娘打算今日午后就重新上路，將她送去龍虎山。”
“張若之事靖王與我都已知曉，慈航普度雖然蠻橫，但絕不敢對靖王下手。”李彧嘆息道：“了了與硯秋情同姐妹，我曾勸她隨硯秋去嘉州，奈何她一直推諉，說是要等你回來再作決定?！?p> “了了姑娘看似柔弱，實則內(nèi)心堅毅?！敝芗艙u頭輕嘆，苦笑道：“她一直覺得虧欠良多，所以想報我和硯秋的恩情，不愿成為累贅?！?p> 李彧輕捋胡須，叮囑道：“不管怎么說，此行贛州府還需多加小心?！?p> “湘江流域勢力混雜，還有神道鬼道以及苗疆巫蠱，你此去直行天師道，莫要招惹禍端。”
李彧好意周寂自然心領(lǐng)。
午后，三人騎著毛驢晃出了竟州城。
竟州城臨江而建，渡口也離城外不遠，即便是三人刻意放緩腳步，可還是來到了渡口，將硯秋送上了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