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亦或者說天性涼薄。
這是他對自己的評價。
在病房里的這些年他見慣了太多的生死,也經(jīng)歷了太多的離合。
他曾有過很多朋友,但大多都走在了他前面,至于出院的人更是如同逃離了世間最恐怖的監(jiān)獄,再也不想跟醫(yī)院扯上聯(lián)系。
對于世人來說,重癥病房畢竟是災厄之地。
所以周寂本身也就代表著災厄。
...
“所以你才不想跟人扯上關系,不想被人欠你,更不想你欠別人?”硯秋神色復雜的抬眸與周寂對視,她明白周寂向聶家小姐索要錢財是為了讓聶小姐心安,也是為了斬斷對方結交的念頭,但沒想到周寂還有這種往事。
“周兄很溫柔呢~”
硯秋莞爾一笑,如春風化雨般的笑容竟讓周寂感覺到了一絲慌亂。
周寂側頭避開硯秋的視線,急促的撥動手里的腕珠。
也許是新買的腕珠還沒有包漿,指尖觸碰雜亂的紋理,他的心也愈發(fā)雜亂了。
溫柔是硯秋對他的評價。
對于這樣的評價,周寂能給出的反應只有沉默。
......
金華和鎮(zhèn)江都是江南較為富饒的兩個縣,并且水路陸路都很通暢,再加上三壇法會臨近,當兩人抵達金華縣城的時候,發(fā)現(xiàn)路上的僧人、居士明顯多了起來。
這是周寂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來到縣城,十余丈的城墻古樸陳舊,還有幾處斑駁的豁口,上面爬滿了厚重的青苔。久無戰(zhàn)事,這城墻也便失去了御敵的作用,女墻上的兵士也都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還有些躲在角落打瞌睡。
輕嘆一聲,周寂目光從眼前那高達數(shù)丈的城墻上收回,上前交了門稅,兩人騎著毛驢走進了金華。
一踏進金華,周寂就感覺走進了熱鬧的都市。
如果是之前路過的小鎮(zhèn),在這個時間基本上都已經(jīng)回家的回家,關門的關門,街道上很少有行人走動。
但是眼前的金華顯然不同,先不說三壇法會幾天以后就要開始,這幾日有無數(shù)‘得道高僧’齊聚鎮(zhèn)江,就連這距離鎮(zhèn)江兩百里的金華也住下了很多湊熱鬧的江湖俠士。
當然,在老百姓眼中,那些扛著刀劍棍棒之類的俠士還是有著威懾力的,不管那江湖人士是邪道還是正道,對平頭老百姓來說,拿武器的人都有著威懾力。所以街道上的平民老百姓還是比往日少了很多。
天色漸暗,日頭已經(jīng)落了山。
只余天際那血紅的晚霞。
掃了一眼天際,周寂對還在旁邊略顯倦色的硯秋道:“還好在天黑前趕到了縣城,如今時間已晚了,我們先尋一處客棧住下來吧。”
一番尋找下,哪怕是金華縣已經(jīng)多了許多的游俠僧人,但是在周寂和硯秋兩人的尋找下,還是找到一處客棧。
客棧不算很大但也不小,坐落在縣城東南位置,略顯偏僻但環(huán)境不錯。
兩人將坐騎毛驢交給了出來迎接的小二后,兩人一前一后的走進了客棧。
一進入其中,入眼的便是一樓的大廳。
這時候已經(jīng)是就餐的飯點了,兩人剛進大廳就感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看那模樣,這里已經(jīng)算是一般尋常人吃飯的所在了,普通老百姓在此吃喝,一般的江湖人士也是在這里。
喧嘩吵鬧聲不絕于耳,喜靜不喜鬧,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禁皺了下眉。
小二也是個人精,掃了眼周寂的衣著心里一估價,立馬接引道:“客官,二樓的人少一些,要不然給客官安排一間二樓的雅間?”
周寂點了點頭,在小二的帶領下來到二樓。
一眼看去,確實比大廳空曠了許多,桌椅擺放略顯寬松,每一桌旁都有一扇折疊屏風用來隔斷,雖然沒有太大的實質(zhì)意義,但有了這層阻隔以后,人們談笑聲確實會壓低一些。
“如果客官不滿意,三樓還有廂房,客官您看......”
周寂擺手道:“不必了,這里就行?!?p> 兩人尋了處窗口的位置坐下,經(jīng)過一處隔間時,正好有一位身著灰色僧袍的僧人從角落的隔間起身去樓下如廁。
周寂面色如常轉(zhuǎn)頭和硯秋談論墻上的字畫,視線的余光掃到了隔間里面苦著臉吃素菜的另一個僧人。
“你認識他們?”坐下以后,硯秋壓低聲音問道。
周寂晃了下茶壺,倒了杯茶水遞給硯秋,自己端起一杯喝一口,道:“我認得他們的僧袍。”
法度寺......
這兩人的僧袍和云頂山死在他手下的圓宗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他們是慈航普度的人。
硯秋沒有多問,她從周寂的語氣里沒有聽到絲毫善意。
不是善意的在意,那就只能是敵意了。
硯秋輕嘆一聲,低聲道:“安國自立國師以來,法度寺如日中天。雖然慈航普度既是佛門又與天下佛門關系微妙,但國師畢竟是國師,氣運在他,不在你。”
周寂也嘆了口氣,搖頭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只求自保......你想岔了。”
硯秋正待再說卻被周寂伸手攔下,只聽腳步臨近,原來是剛才下樓的僧人回來了。
“林銳師兄,你終于回來了。”
“不就是一頓齋菜嗎?有必要這么哭喪著臉嗎?”
“等咱們把國師交代的事情辦完,回去正式拜入法度寺是不是就再不能吃肉了?”
“不會的,外面人修的都是小乘佛法,咱們修大乘佛法,是可以吃肉的。聽膳食府的侍衛(wèi)說隱宗的那群人每天無肉不歡,反而不吃齋菜?!?p> “那真太好了,我也是無肉不歡,要不是為了學法術,我才不會剃個光頭啃草皮呢。”
“放心。法術會有的,大魚大肉也會有的?!?p> 周寂聽著兩人的互相安慰,若有所思。
他剛才和那名叫做林銳的僧人擦肩而過時,發(fā)現(xiàn)他是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不像云頂山遇到過的圓宗,渾身上下透著詭異。
想來也是,如果慈航普度真的派一個跟圓宗差不多的弟子,恐怕還沒趕到鎮(zhèn)江就被路過的修士給‘斬妖除魔’了。三壇法會他本不用參加,卻還是派來了兩個未經(jīng)修煉的普通弟子,看來這只竊國大妖心中還是有所忌憚,不敢和佛門撕破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