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氣很熱,只有在清晨,窗外的風吹過時才送來了絲絲清涼,天亮的很早,似乎在提醒著仍沉睡在甜蜜夢鄉(xiāng)里的少男少女快些起床。因為,今天是循化一中開學的大日子,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升入高三了!
生物鐘早已經設定好,到了那個點我自然就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滿腦子都還是昨天在關山湖盡情嬉戲的情景,小敏的倩影不時在腦海中浮現(xiàn),害得我收拾書包的時候老是丟三落四。
喝了碗綠豆稀飯,就著咸菜啃了個花卷,又被逼著吃了個平時最討厭的煮雞蛋,然后背上書包出門,像往常一樣踏著晨曦走向學校。我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一下子就被映入眼簾的一切吸引住了,那是怎么樣的一片天空啊!
原本應該是灰藍色的天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升騰起了一大片紅云,無數(shù)深紅淺紅渲染交融,千百道耀眼的橙色亮線又交錯間雜在層層深紅淺紅之間,好像一幅用烈火織成的遮蓋住大半個天空的緞子。
紅云跳動著、翻滾著、漫卷著、擴散著,仿佛真的化成了一大團燃燒著的火焰,把灰藍的天燒得只剩下了小小一塊瑟縮在角落。這火焰是那么濃烈,那么鮮艷,那么明亮,那么自由,一股無法抵御的生命力正在其間無拘無束地滋長!
整個世界好像都變成了紅色,連地平線都要燃燒起來了。我盯著那烈火般燃燒的紅霞,幻想著自己化身成為盜取天火的普羅米修斯,在那片紅霞上采下一把來,放在循化一中的校園里,把光明和溫暖帶到那里的每個角落。
開學第一天,早操時的主席臺和操場又成了陳胖子表演的舞臺。無論是早操開始前的訓話,還是早操過程當中的抓捕,都更加嚴苛,更加冷酷,比上一學期有過之而無不及。哪怕你只有一個動作不對,一個眼神異樣,甚至只是張了張嘴,都可能被他毫不留情地揪到主席臺下面,整個操場陷入了一片恐怖而壓抑的氣氛之中。
看來我那普羅米修斯的幻想比飛在天上的肥皂泡還要脆弱,只要一陣風吹來就破滅無形了。不知道為什么,陳胖子打破了慣例,對我們所在的高三年級大加撻伐,一會兒工夫已經抓了十來個高三學生了,要知道,以前的做法可是死逼高一,嚴管高二,對高三就稍微放松點兒了,所以在循化一中流行一句戲稱:“高一是無期徒刑,高二是有期徒刑,高三是即將出獄”。
今天陳胖子到底唱的是哪出戲?真是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這架勢,不光高三、高二的老生噤若寒蟬,初來乍到的高一新生更是像剛進監(jiān)獄的愣頭青一樣被嚇得瑟瑟發(fā)抖,面無人色。
接下來,照例是偉大的黃校長粉墨登場,給我們上“開學第一課”。短小精悍的黃校長氣勢洶洶一把抓過陳胖子躬身遞來的喇叭,說話之前,先用凌厲的眼神在整個操場掃視了一遍,對高三年級尤其多盯了一會兒,每個人都覺得那雙冷森森的眼睛正在窺視自己的內心,這可比陳胖子的暴跳如雷可怕多了。
操場上雅雀無聲,學生們如遇洪水猛獸,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這時候如果有只毒馬蜂停在你的鼻子尖兒上,你也不敢揮手趕一趕,因為我們對黃校長的“敬愛”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就像管理集中營的納粹頭子,冷酷地俯視著一群瑟瑟發(fā)抖的以色列囚徒,又像至高無上的監(jiān)獄長,陰鷙地緊盯著一個個心驚膽戰(zhàn)的犯人。
他今天的表情特別嚴肅、特別凝重,臉上布滿了厚厚的陰云,似乎每道皺紋里都隱藏著一股狂暴的怒火,我感到有一場大到足以摧毀一切的暴風雨,馬上就要來臨了!
黃校長終于開腔了,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沉重、渾厚,甚至帶著幾分痛苦:“同學們,在正式講話之前,我想強調一點,我現(xiàn)在的心情非常沉重,非常難過,非常迷惑,也非常失望!在循化一中當校長這么多年了,我還從來沒有這樣過!為啥?我想問問你們,到底為啥!”黃校長攢眉閉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們則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同學們!不是我自賣自夸,我黃某人十幾年如一日,披星戴月,嘔心瀝血,兢兢業(yè)業(yè),大事兒小事兒一起抓,老師學生一塊兒管,不管是校風校紀,還是教學質量,那都是大踏步地前進,成倍數(shù)地提高,我辛辛苦苦這么干,到底為了啥?不就是為了讓你們端正態(tài)度,勤學苦練,提高成績,最后考上一個好大學嗎?不就是為了對得起在場每一位同學,對得起你們的父母嗎?這些年,多少大學生是從循化一中、從我黃某人手底下走出去的?有多少清華北大復旦交大的?不用我說了吧?也不用我掰著指頭給你們算了吧?那數(shù)字都明明白白擺著呢!多少爹媽、同學對我感激涕零,依依不舍?其實,我不要求你們多感謝我,多惦記我,我只求自個兒心安理得。每天早晨起來捫心自問,我黃某人這些年對得起所有從前跟現(xiàn)在的學生,對得起你們的父母,對得起循化一中這個學校!可是你們呢?你們都干了啥事兒?!你們自個兒問問自個兒,對得起我,對得起學校,對得起爹媽,對得起自個兒不?!”
黃校長看起來非常激動,不知道是動了真感情還是在演戲,因為他一貫以來的演技實在是太精湛了,轉行當演員的話說不定可以拿奧斯卡金像獎??墒牵f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難道是我們中間有人對他干了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