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反唇相譏
跪著,頭低得很低很低,小太監(jiān)顫顫巍巍地舉著金盆。
一雙白凈的手浸在盆中,戚卓云低眸,眼里沒有半點小太監(jiān)的影子,腦中嗡嗡地回蕩著利竹的那句話,刺客一去不復(fù)返,小王爺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呵……戚卓云冷笑。八成是藏在趙府之中。一個失神,他不小心拂了一把盆的邊緣。
小太監(jiān)反應(yīng)不及,由那盆滾落在地,尚溫?zé)岬乃噶撕駥嵢彳浀牡靥?,亦沾濕了戚卓云的下擺。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小太監(jiān)連連磕頭,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抖成了篩子。
冷眸掃了他一眼,仿佛掃過一只路邊無足輕重的野狗,戚卓云啟唇:“下去。”
小太監(jiān)如釋重負(fù)地謝罪。近來皇上的心情極差,脾氣亦變得乖覺。他不是從前戚府帶入宮的奴才,人微言輕,每日晨起凈手的活兒之所以交由他干,皆因無人不知圣上晨起時性情暴躁,易遷怒于人。
“這是怎么了?!崩褫p輕地笑著,如影子一般,從角門慢慢走過來。
朝他招了招手,戚卓云的面色稍稍緩和:“過來?!?p> 利竹輕輕巧巧走到他身邊,清秀而匠氣如木偶的臉上浮現(xiàn)詭譎的笑意:“皇上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壞了心情?!?p> 戚卓云如黑玉的眼眸一沉,不提也罷,一提便氣不打一處來,“秦淮找到了嗎?”
“已連夜搜查,京城中無人見過小王爺。”利竹恭敬地垂首。
忽地將拭手的毛巾甩到利竹身上,戚卓云壓著怒意低喝:“我不是下令了,掀開趙府的底!”
張了張口,利竹跪下,沉著地回稟道:“回皇上的話,無人敢進(jìn)趙府?!?p> 咬咬牙,戚卓云怒目圓瞪:“你們這是抗旨不遵!”
“皇上糊涂,尚無證據(jù),便搜查趙府,易引人矚目。若刺殺……他的事情走漏了風(fēng)聲,恐怕朝臣會議論紛紛?!崩裾遄弥?,緩緩道來,兩道峨眉擰起。
他說得不錯,中廷小王爺說大了是一國之君,若在北廷被暗殺,身為皇帝的戚卓云難辭其咎。先前,中廷已明晃晃地愿朝拜北廷之君為帝,無理由地誅殺降臣,定會引起一片嘩然。
稍微定了定氣,戚卓云坐下,“趙明淵今日可來當(dāng)差了?”
利竹會意,笑了笑,“趙護(hù)衛(wèi)已拿著掃帚去清掃宮道了,皇上可要見他?奴才差人去尋?!?p> 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戚卓云示意。
未多時,趙明淵已帶到。
“微臣參見皇上?!?p> 戚卓云端詳著他鎮(zhèn)定自若的面容,又上下打量了他的周身,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趙府昨日可來了什么貴客?”審視著他,戚卓云微笑,那笑意卻一分都未滲入眼中。
“回皇上的話,”趙明淵拱手回稟,“微臣家中派人前來探望,現(xiàn)下就住在趙府。昨天夜里突發(fā)急病,還請了郎中前來醫(yī)治?!?p> “是嗎?”一陣長長的輕笑,戚卓云的雙眼如狼的血眸,狠狠地盯著他,“朕怎么聽說,昨夜里病的是你???”
搖搖頭,趙明淵慢慢地笑:“許是奴才交代得急,郎中誤解了?!?p> “不過,”不等戚卓云再發(fā)問,趙明淵便不疾不徐地反問,“圣上為何要打探臣的私事?難不成您時刻盯著趙府的一舉一動,唯恐我有不臣之心?”
戚卓云剛要辯駁,趙明淵又搶言道:“若當(dāng)真如此,皇上未免太草木皆兵了些。自打微臣來了北廷,有哪一天不是謹(jǐn)小慎微,卑躬屈膝?這么多年的討好與順從,難道都換不來皇上的一點點信任嗎?”
一怔,戚卓云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干巴巴地回道:“趙明淵,你今日為何同女子一樣?”頓了頓,又發(fā)難:“你當(dāng)我不知你府上藏的是誰?他若真是你南廷來的也罷了!你趙明淵做出這等吃里扒外的事,竟還怨朕不念舊情?”
突然,一個小太監(jiān)將利竹叫出去,耳語幾句,利竹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猶豫良久,才敲了敲門。
戚卓云皺眉,“進(jìn)來。”
利竹走到他身邊,對著他輕輕說了什么,他亦變得面如死灰,整個人僵住了。
趙明淵反倒嘻嘻一笑,一步步走進(jìn)戚卓云,道:“皇上,微臣得罪了?!?p> “秦淮!”戚卓云的眉頭緊縮。
被揭穿的秦淮還是嬉皮笑臉的,揉了揉額頭,撕下了臉上那與趙明淵的俊秀冷臉如出一轍的人皮面具,遞給了戚卓云:“初來乍到,一點點見面禮,還請皇上笑納?!?p> 嫌惡地盯著那還沾著秦淮體溫的面具,戚卓云有一種說不出的惡心之感:“這是什么做的?仿若人皮,真是令人作嘔?!?p> 不好意思地一笑,秦淮又將面具塞回胸膛:“重面的皮?!?p> 又是這頭畜生!戚卓云的臉色變得更暗。
“微臣來訪之前,已經(jīng)拜見過丞相與秦太尉?!泵髁恋拇笱劬Φ瘟锪锏剞D(zhuǎn),秦淮皮笑肉不笑道:“托皇上洪福,趙明淵病了,而我呢,就在皇上眼前,故此您也不必派人去趙府”探病”了?!?p> 抿了抿干涸的唇,戚卓云身上發(fā)冷,示意利竹先出去。
“朕,原本也并未想要你的命。”戚卓云不自然地干咳了一聲,“實在是你送的那禮物,讓朕很是心煩,原本只想給你個下馬威,不想傷了趙明淵?!?p> 冷哼一聲,他的話,秦淮亦不去糾結(jié)真假,“既如此,皇上可要按中廷禮節(jié)與我問好賠罪才是?!?p> 身子僵了一下,戚卓云低聲道:“朕……不知中廷禮節(jié)。”
秦淮走到龍椅跟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戚卓云露出窘迫之意,雖已是一國之君,萬權(quán)在手,到底還是個未成熟的少年。
“倒不很難。皇上將雙手放在臣的手心之上即可?!鼻鼗从朴迫坏?。
戚卓云猶豫地站了起來,秦淮攤開了雙手,笑得無害。
不疑有他,戚卓云將手覆與秦淮掌上。
秦淮卻忽地用力,戚卓云驀地感到手上一陣酥麻,又似有隱隱的痛。
戚卓云的視線漸漸模糊,在倒地之間,聽到的是秦淮鬼魅般的笑聲。
“人皮面具您不收,這個大禮,可一定要收下。”